老槐树底下支着油锅的胡辣汤摊收了,二大爷背着手往西街溜达。油星子混着槐花香黏在汗衫领口,他忽然听见有人喊他:"这不是二先生么?"
王福贵掀开油腻的塑料门帘,额头上新烫的卷发还带着定型水的亮光。"您老可是稀客。"他把菜单往油渍麻花的玻璃板上一按,"今儿这顿算我的。"
二大爷瞅着菜单边角洇开的酱油印,三指宽的羊肉烩面标价十二块。他清清嗓子:"来碗烩面就成。"
"那不能够!"王福贵朝后厨吆喝,"羊蝎子火锅备上!"转身压低声音,"您可是咱镇上头一个特级教师,教育局张主任前天还念叨您呢。"
热气腾腾的铜锅端上来时,二大爷数着锅里统共六块脊骨。王福贵拎着醋壶过来添汤,"您尝尝这麻酱,现磨的"。二大爷筷子尖在汤面划拉两圈,捞起根海带丝。
"再加盘卤水豆腐?"服务员小红攥着点菜单候在旁边。二大爷摆摆手,碗底的面条突然显了形——原先该是烩面变成了细挂面,漂着两片薄如蝉翼的羊肉。
结账时计算器噼里啪啦响。"羊蝎子六十八,麻酱三块,纸巾两块..."王福贵的手指在键盘上跳舞,"您那碗羊肉汤算送的。"
二大爷掏钱的手顿了顿。玻璃板下压着的菜单不知何时换了新,羊肉烩面那栏用红笔描粗了"24元"。
"下回带师母来啊!"王福贵的声音追着他穿过马路。二大爷数着找零的钢镚,忽然想起三十年前王福贵他爹在集市上卖老鼠药,也是这样攥着人的手腕说"买一送一"。
后厨飘来王福贵训伙计的声儿:"羊蝎子按片数?你当涮火锅呢!往锅里扔两个整的,熬三遍汤还能接着用..."算盘珠子的响动混着羊肉汤的膻气,在电风扇摇头晃脑的风里打着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