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鸢与风

老屋的木柜深处,藏着一只褪色的纸鸢。竹骨已泛出温润的米黄,绢面上的燕子翅膀还沾着经年的尘土,却总能轻易牵出我关于“解放”的最初记忆。

那时我总蹲在院角看祖父扎鸢。他枯瘦的手指捏着细竹,绕、折、捆,动作慢得像在与时光对话。“丫头,纸鸢要飞得高,得先把线放得松。”他常这样说,可我偏不依。每次攥着线轴跑,指节都因用力而泛白,生怕风把纸鸢吹跑,结果风筝总在低空打旋,像只困在网里的蝶。直到某个春日午后,线轴突然从掌心滑脱,我惊呼着去追,却见那只燕子纸鸢借着风势,竟一点点挣脱束缚,翅膀抖落尘埃,稳稳升向云端,成了天际线处最灵动的一点。风裹着青草香扑在脸上,我忽然懂得:原来解放从不是攥紧,而是放手——放手执念,才能让心跟着纸鸢,触到更高远的风。

后来读史,才知解放从来都藏着更厚重的重量。书页里,闻一多先生在李公朴追悼会上拍案而起,“正义是杀不完的,因为真理永远存在”,他的声音穿透黑暗,是思想冲破禁锢的解放;太行山下,八路军战士用小米加步枪打游击,草鞋磨破了脚,却把红旗插遍山岭,是土地与人民挣脱压迫的解放。那些在历史长河中跋涉的人,都曾像被线束缚的纸鸢,却凭着一腔孤勇,亲手扯断了捆绑命运的绳索。就像《觉醒年代》里陈独秀创办《新青年》,字字句句都在喊:“青年如初春,如朝日!”那是一个民族从蒙昧中惊醒,向着光明奔跑的解放。

而如今,解放有了更温柔的模样。邻居张奶奶守了一辈子旧铺子,总说“老规矩不能破”,直到孙子教她用手机直播卖手工酱菜。镜头前,她起初攥着酱坛子手足无措,后来渐渐笑开了花,看着订单从本地涨到全国,皱纹里都盛满了光。“原来不用守着铺子,也能把日子过活!”她的话里满是惊喜。这何尝不是一种解放?挣脱“经验”的枷锁,让晚年生活长出新的枝芽。还有社区里的垃圾分类志愿者,把旧纸箱折成收纳盒,将废布料缝成玩偶,让“废品”挣脱“垃圾”的定义,在巧思中获得新生——原来解放也可以是给事物重新命名,让价值在创新中重获自由。

暮色漫进窗棂,我轻轻拂去纸鸢上的尘。祖父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只是此刻我读懂了更深的意:解放从来不是一场盛大的告别,而是无数个“放手”与“突破”的瞬间。是纸鸢挣脱线轴的瞬间,是思想冲破禁锢的瞬间,是生活告别定式的瞬间。就像此刻,我把纸鸢挂在窗前,风穿过纱帘,它的翅膀轻轻颤动,仿佛下一秒就要迎着光,飞向更远的地方。而我们每个人,不都是一只在寻找风的纸鸢吗?唯有敢于放手,敢于突破,敢于重新定义,才能在属于自己的天地里,真正获得解放,自在翱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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