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始殇之伤

没有洗漱，躺在宿舍的床上，我把手上早已干涸的血胡乱的涂在床单上，伤口疼的要命，就像当年沈国强给我的那一巴掌一样疼。

那天鼻血流的我好像失去了意识。徐海琴是什么时候回的家？我不知道，我有意识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医院里，徐海琴给我擦着手上的伤口，她看着我那被固定的鼻梁，一边哭一边骂站在窗户边的沈国强，“得亏是亲生的，要不然还不得被打死。也就你这种人能下得去手。”

沈国强穿着一身藏蓝色的西装，头都不回的说：“这能怪谁？她这样都是因为你。娇滴滴的能做什么，一点用也没有。”

之后整个房间里，都是他们吵架的声音，直到护士进来制止。

那天晚上徐海琴哭了一夜，大夫说我的鼻子虽然固定住了，但是估计会落下后遗症。并嘱咐徐海琴，这鼻子以后一定不能再受伤了。

他们之间，似乎没有爱情。徐海琴只是一个小县城里的孩子，看到大城市的沈国强，意气风发又帅气逼人。那个年纪的她懂什么呢？以为这就是梦寐以求的爱情，就是无比完美的婚姻。可沈国强看上她的，似乎只有美貌。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在此后无尽的岁月里，沈国强提起徐海琴，似乎只有那句“你那个妈除了长得漂亮还能干什么？”听上去像是在夸她。

十七年前突然变天的那一天，我还在小敏家玩着搭积木。她是我幼儿园最好的朋友。张阿姨总会叫我去她家陪小敏玩，还会给我做好吃的。徐海琴每次都会来小敏家叫我回家吃饭，但是那天，她来的格外的早，她的眼睛是肿的，散乱的头发在风中到处乱飞，那脸色苍白的像一片纸，显得格外瘦弱。我想一定又是和沈国强吵架了。据说生下我的那天开始，沈国强就各种看徐海琴不顺眼，没事就拿着我的性别说事。

张阿姨把我叫出去，递给徐海琴，还不忘安慰徐海琴一把，说总会好的，别太担心了。那个时候我太小，我也以为他们的吵架总会好的，好了之后就可以一起带着我去游乐场。小时候，去游乐场一直是我的梦想。那心愿就像其他人家的孩子想要一个芭比娃娃，或者变形金刚一样热烈。可是沈国强从来都没有带我去过游乐场，或者说他从来没有带我出去玩过。他每次回家后我跑过去拉着他喊“爸爸”，他总会一脸嫌弃的甩开我的手，让我一边待着去，说看到我就心烦。后来我也变得识趣了，我也就不再去找他了。比起找他，我宁愿一个人玩。

那天回家后徐海琴和沈国强都不说话。沈国强坐在木雕的沙发上，一脸的愁容不能舒展。我就在角落里待着，自己拿着纸飞机玩。那天晚上徐海琴连晚饭都没有做。

沉默，偌大的房子里安静的让人无处躲藏，还有无处躲藏的，是徐海琴与沈国强的烦躁与不安。

多年后我才知道，那个晚上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它意味着，一无所有和不幸的开端。

只是少不更事，难以懂愁。

第二天我去幼儿园的时候，所有的小朋友都离我远远的。以前我一进幼儿园的大门，似乎就是最美的殿堂，不能说所有人都会围着我转，但至少大部分人是围着我转的。但是那天没有，那天就连小敏都不理我。

那个时候的沈墨殇还是很蛮横的，因为她会扯着小朋友的衣领问你为什么不和我玩。可是她换来的并不是答案，而是幼儿园老师的惩罚。那是有史以来我第一次被老师罚站，整整站了一天，徐海琴来接我的时候看着站在门口受罚的我，不禁落下了眼泪，临走的时候她自言自语的说：“真是树倒猢狲散。”

我说：“妈妈，我不喜欢幼儿园。因为老师不喜欢我。”那是我第一次，讨厌幼儿园这个地方，因为我突然发现，所有人似乎都是讨厌我的，包括老师。

徐海琴当时特别豪爽的说：“没事，我们再也不来了。”

她没有骗我，那天回家之后院子外停了一辆康明斯（大卡车），我连家门都没有进，被徐海琴塞进了车子里。有人陆续往车子里扛家具。沈国强站在门口，望着二楼灭了的灯，深深的叹了口气。然后自己也爬上了康明斯。

我吵着说，“妈妈，我要回家。我困了。”

徐海琴第一次对我没有什么耐心，对我吼：“闭嘴！”

我许是被吓到了，真的就瞪着眼睛没敢再多说一句话。那是盛夏的日子，可车子里的空气却像凝固了一般，冷的让人意外。谁也没有多说什么，很安静很安静。

从那之后，直到懂事，我才知道。当我被徐海琴从小敏家带走的时候，沈国强的公司，垮了，彻底的。

一夜之间，家里从衣食无忧变成外债累累。卖掉家中的小别墅都不够还欠下的债。那天我们从别墅拉走的，只有几件不值钱的家具，其他有价值的，都留给了债主。

眼泪顺着鼻梁滑落了下来，一直滑落在枕巾上，鼻子有隐隐作痛的感觉。自从挨了沈国强那一巴掌以后，我就留下了这个后遗症，只要掉眼泪鼻子就会疼，擤鼻涕鼻子就会出血，天气太热也会流鼻血，天气过冷也会流鼻血，剧烈运动还会流血。

好像这辈子都摆脱不了流血的厄运。

那辆卡车开了很久很久，我感觉自己在那上面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梦里沈国强一只手牵着我，另一只手牵着徐海琴，我们一家人在游乐场里吃着冰激凌，沈国强俯身问我，要不要玩旋转木马，我点点头，然后沈国强弯下腰正要抱我的时候，车停了，我醒了……

他们说那个地方叫三里元，是我奶奶以前住的地方。我奶奶叫张彩，可是我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奶奶，并没有什么概念。印象里第一次听到张彩的名字，是在沈国强和徐海琴吵架的时候，原因自是为了钱，沈国强几乎会把厂子里赚到的一半的钱给张彩做生活的补贴，还要把剩下的一半的钱给他的弟弟妹妹，供他们上大学。所以说，那个时候的我们家，除了房子很气派外，赚到手的钱，几乎只够每个月的开销。

沈国强就这样，四年又四年的，供完他的三弟沈国利，还要供他的妹妹沈晓棠上大学。还要给他的老妈买房子。总之是无休又无止，无止又无休。

所以破产后的他自信的来找张彩，他相信这么多年的付出张彩和他的兄弟姐妹一定不会丢下他。

昏昏沉沉的被困意席卷，眼皮越来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