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19年夏天，辞职在家。

    想改行想换换思路，整个七月份都想这事。

    远在广东创业的大学同学王某了解我的近况后，时不时发语音或视频来闲聊。(这个套路是后来才发现，撒网捕鱼)。

    大学毕业后我一直做健身行业，后来他找过我几次就给他介绍了健身行业情况并推荐店面，一直同在西安但联系不多。

    18年下半年听他说去了广东开健身房，那边竞争小市场好。直到近期知道我辞职了聊的比较多，说自己在那边除了健身还做海鲜，可以往西安发展，说你来看看，盛情邀约。

    刚好想改行，而且最近悠闲，和朋友约去自驾游最后都泡汤了，好吧，有个事看顺便就旅游了。

    订票之前就听说过那边传销比较多，还特意打电话过去说，你小子不会是搞传销吧？！(说实话，这种语气当时不完全是开玩笑，有一点点怀疑。）“你是了解我的，咱们干的都是正经生意。我说行行，我考察和旅游你安排好了就行。”

二

    湛江，到的那天是中午一点，一下飞机就感觉到了闷热，他发来语音说，我还有点事要晚会才能到你耐心等一会(两小时后才出现）。机场出来一路步行他也没舍得打车，三十分钟才找到一个商店。买了点东西边吃边问还有多远，他说是去老湛江，等个大巴，路上两三个小时吧(后来才知道，那是北海)。

    北海在我的印象里很模糊，刚好和海南一个朋友有联系，就问了这个地方，回了一句这是广西最大的传销窝点，你要小心啊。我说我就是来考察一下传销，哈哈。我看着地图搜索这离海南的距离和交通方式。

    下车已经下午六点，我们一起朝他住处走，他热情的介绍周边发展和道路，然后说道“刚来这有个习俗，第一周不要发位置和照片给朋友，否则破财”，反复强调，我心想果然进了传销窝点，然后笑着说习俗真特别。

    十几分钟到他的住处，他一个人住，一室一厅装修简单的回迁房，他说弟弟和父母都在这边，在别的小区同住。趁他不注意我先把身份证从包里拿出来装进口袋(因为虽然听过但从来没有接触过所谓的传销，只有好奇和想着应变)。

    休息片刻，就出门吃饭，几分钟不到这个中国南部沿海城市的发展历程就在他嘴里开出花来了，刚好饭馆老板也是东北人现在定居于此，于是锦上添花一样的给这个城市不停加分。

    吃完饭天已经完全黑了，就步行走去北部湾。又是三十多分钟，大海的夜景就完全呈现在眼前，兴奋，也疲惫。就匆匆回去休息了。

三

    第二天醒的很早，因为南方沿海城市的闷热。他起来做早点，馒头，拍黄瓜和稀饭。吃完就说先带你出去转转，小区出来百十米路边停了一辆跑滴滴的(现在印象深刻，是后来他承认自己在搞传销，他说这车是网约车陌生人，都在点化你。其实就是他提前约好的熟人）。

一上车师傅首先强调的也是那条一周不发位置的习俗。但当时以为他只是网约车，竟然对朋友说的话有了几分相信，玩到中午十二点，他给了司机两百元辛苦费，让我的戒备心更小了。

这个司机几乎和专业导游一样，一路上几乎不停嘴，景点路线选择都是无缝衔接，这都是多少趟练出来的啊。

印象深刻的是东盟10+1开会住宿地址。在海边的山上，盘山路上十几个望远镜招揽着生意，看看习大大待过的房间，运气好还能看到大海里有白海豚。最后送你两副扑克牌，都有重要人物讲话。

晚上回去在沙发上休息，他说今天是不是送了两副牌，故作镇定的找了一圈，我放下手机，配合他一起看，当看到一张上面说到1040阳光工程时，对司机的信任也逐渐瓦解。因为刚好前天晚上在一个交流平台上看到了别人的经历，就是北海和这些套路。忽然有了一种上帝视角，我倒要看看传销是如何洗脑的。

临睡前，我说希望尽快看看海鲜市场，还要去一趟海南时间紧张。他急忙安慰，既来之则安之，先了解这个地方再去也来得及，我说行听你安排。

四

    第三天，他大早起来第一句话，就说刚好今天有空帮我参谋一个项目，上次和一个老乡聊过，今天一起去看看吧。我立刻打开交流平台说着自己当下的经历，终于等到这一刻了，又紧张又兴奋。

    去的是一个在公安局斜对面的小区，这也是他路上渲染的一个细节(把灯下黑演绎的很到位）。穿过一楼的小区超市，打了电话被告知要等一会，好像有求于人的那种咨询态度表演的也挺到位。

    上楼后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的，寒暄一会说到是老乡就更热情了。讲了自己来这的缘由，工资水平差距和城市发展。就像一般的销售一样，不能一上来直接讲产品，我同学也配合很到位，一直虚心请教着，好像一个懵懂的小学生听老师的讲课。上帝视角有时挺滑稽，就是明知道别人在表演，你还要全程配合。

    逐渐切入正题，女的从茶几下面拿出一个本子，顺手撕下最上面满是笔记的一页(应该是给上个客户讲过的)，把空白纸铺在我们面前，五晋三阶制，国家的政策，宏观调控等等，完全把我一个当做文盲一样。

    最后讲完她自嘲的说，听完这些是不是像传销，我差点笑出来，她竟然用的是像。同学也附和着，不管什么项目都要先考察一下，今天就一起了解一下。两个人你来我往，推杯换盏般友好表达着对一个新事物的认知，趋势，分析，怀疑，淋漓尽致。但是我刻意去上洗手间，发现两室一厅的房子有七个正在用的牙刷，却还要听着他现在已经到达了哪个级别。

  我两出来刚进电梯，就问他你觉得这事靠谱吗，他说不管怎样先了解一下再说吧(我很无奈的配合着）。刚下楼就说又有几个朋友叫吃饭，就在前面小区。顶着十二点的太阳汗流浃背。

    迎接我们的是好几个老乡还有一个孩子，桌子上饭菜已经做好满满一桌，又是寒暄，入席后发现他们已经等了至少半个小时以上，因为热菜都凉了。真是衔接紧密用心良苦。

    大家边吃边闲聊，我知道重点都在今天的项目上，要趁热打铁。吃完后一个小伙拿出电脑让孩子看动画片。我同学就开口提到想了解项目，其他人就带着孩子出门了。只留了一个女的在旁边不远处听着，就像师傅带徒弟学习销售一样。

    和早上的讲解不同的是，现在讲解的方法是用电脑，搜很多相关传销的新闻视频，从官方打消一个人疑虑。让我咂舌的是他的速度，要对这些视频和搜索地址要摸索多久才能熟悉到如此程度。比如，两个不同时间地点的视频，都是半小时以上时长，准确度精确在秒以内，就可以放一起比较，但画面人物一模一样，确实让人对官方的报道有了新的认知，我同学也一惊一乍的配合表演(已经听了不知多少遍)。

    可是物极必反，这种过于熟练的销售方式，甚至让我忍不住要对销售能力提提意见，我太挑剔了。

    听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实在困了才往回走。我想，留给同学的时间不多了，我不想浪费时间陪着演戏了。因为知道接下来还是去见不同的人，都是已经参与项目并且有了高回报，最后让你自己也相信这是多好的机遇，甚至有洗脑的借钱骗家人。

五

    晚上我们又去海边溜达，同学看出了我的不耐烦。还在安慰既来之则安之。我故意说海鲜市场的老板如果一直忙我就先去一趟海南找朋友，回来还要路过再找你们吧(虽然我知道这个所谓的老板根本不存在）。

    他立刻就着急了，反复辩解有求于人就要耐心等待云云。

    回到住处已经11点多，他还是间歇性的劝说我留几天，反复讲着自己的道理，最后说不过我，实在忍不住了终于原形毕露，“根本就没有什么海鲜生意，而且这个项目我们全家都参加了，你相信吗？！”

    我顿了一下，终于说实话了。“我相信啊，要不然你也不会费这么多力气把我叫来”。在他说完话的那一刻，我似乎真的感受到一个对未来充满向往的年轻人那种独有的光芒突然就暗淡了，熄灭了。像个正常人被丧尸咬了一口之后的眼神。我是有一点怜悯的，尽管他骗了我。

    他休息一会点根烟便开始回忆接待我的细节，“那些出租车司机都是在点化你，他们都是网约车陌生人啊，咋会说那些”(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我懒得理论并定了第二天一大早的车票。

    早上六点多洗漱整理好，他也醒来了，我说这就走你不用送了。有机会回来再跟你分析这个项目。

    七点多的大巴开向去海南的港口，我在车上发去信息说，这些东西我比你了解可能更多，只是你自己不愿意承认这是传销，希望你尽快收手不要再骗亲戚朋友。

    被揭穿的感觉一定不好，聊了几句竟把我拉黑了。我把聊天记录发到了大学的qq群，并整理好了带我去的小区名称和楼层门牌号，报警说到一半我就挂了电话，一是接线员要确认片区，二是或许同学自己可以悬崖勒马，虽然这种几率很低。

    可能现实就是这样，甚至愈演愈烈，有更多的人会受骗，会走向极端。所以希望看到这篇文章的人都应该有一个健康的心态去面对诱惑，浪费金钱可怕，浪费时间和朋友的信任将更可怕。

谨记

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