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姐姐只比我大一岁半。读小学的时候,我们家离学校比较远,又是山路。为了方便带我,父母让姐姐留了级跟我同班。
姐姐是我们姊妹中的老大,除在学校以外的时间,她都要帮大人们忙家务活,根本没时间温习功课,所以姐姐的成绩不怎么好。
上完初二姐姐就辍学了。表面看起来,她是因为成绩跟不上而自愿辍学,事实上是那个时候我们家景不好,兄弟姐妹又多,父母负担很大。姐姐一方面为了让弟妹们有更多的学习机会,另一方面是为父母减轻负担。所以用自己跟不上为由说服父母选择了辍学。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我们那里农村生活大多比较坚难,很多女孩没上过初中,有的小学都没上完。相比之下,我姐也还算幸运,不管怎样,她还是上了两年中学。
二
日子过得飞快,一晃姐姐到了谈情说爱的年纪,我也进了高三。那些日子里,家里媒婆不断,可是介绍的人都不入她的眼,为此她也常常心烦意乱。而我也进入紧张的复习阶段,总是来不及跟她分忧。
姐姐好不容易遇到了彼此喜欢的人,可是却遭到家里大人们的反对,尤其是爷爷,他可是我们家的权威,他的安排,父亲都不得不服从。
无奈之下,姐姐只好听从大人们的安排,断绝了跟心爱的人来往,跟一个不相爱的人订了婚。
眼看离谈婚论嫁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姐姐很害怕,也有不甘心。为了逃避那场婚事,她可算是绞尽了脑汁,也不尽人意。
她想只有通过出门打工可以暂时躲避那场婚事。可是那个时候打工在我们那里还没兴起,外出打工的人很少,就算有也都是男的,女的基本上没有出门打工的。
姐姐有外出打工的想法,也只能是在心里想想,根本不敢说出来,知道说出来也是遭大人们的反对。
于是她和几个相好的姐妹私下商议,约好一起出门打工,说是去北京,去看看天安门。那是她从小的愿望。
还记得,那是在一个插秧季节,大人们都在田间忙碌着干活,姐姐和她的三个好姐妹一起去镇上赶集,去了就没回来。家人们到处寻找打听,几天下来也都没有她们几个的下落。
她就那样偷偷地溜走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她终究是逃脱了那庄婚事,可跟家人却留下了一大堆麻烦。
在那个年代,女孩离家出走不是小事,那是整个家门的不幸,是很没有面子的事。不光是女孩的父母抬不起头,整个家族的人也觉得有失颜面。所以我爷爷刚开始要求不准公开,只能私下寻找。
一天两天还可以隐瞒,时间长了,几个大活人不见了,哪里藏得住。
村里人开始传言说我姐跑了。眼看姐的婚期马上要到了,可是家人们连姐的人影也找不着。这叫他们怎么去向亲家交代。
那些日子,父亲消瘦了不少,人也变得沉默起来,很多时候一个人坐在门口的木凳子上,望着远处发呆;母亲也常常是偷偷的流泪,我半夜醒来也能听得到她的啜泣声,只要一提到姐,她总是以泪洗面。
爷爷整日唉声叹气,他总是默默地低着头,我想他老人家是不是后悔了。后悔自己当初不该强逼姐姐的婚事。
事情都过去几天了,爷爷心里也特别着急,他老人家实在是憋不住了,他说:“事情已经发生了,再也没别的办法,那就豁出去了,我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顾及什么颜面。”爷爷自个儿去派出所报了案。
经派出所调查发现:那天我姐和她的几个姐妹都是被村里的一个姓张的男人带走的。可是就在那段时间那个男人也失踪了,派出所无法马上立案。
为此,爷爷还去派出所闹过几回。直到一个月后,那个男人在村里出现了,派出所才带走了那个男人。
据那个男人交待:他的女儿早年就被拐到了河北石家庄,为了让自己的女儿在那边有个伴,他才引诱我姐和她的几个姐妹上了他的车。
那个男人说自己是要去北京打工,顺带她们几个一起也好有个照应。因为都是彼此认识的人,所以她们几个一点都没提防。
那个男人把她们几个直接带到她女儿家里后就再也没出现了。直到她们几个分别被几个男人强行带走,她们才意识到自己受骗了。
因为都是从家里偷跑的,她们几个身上都没带多少钱,身份证也早就交到了那个男人手里。就那样姐姐被卖到石家庄一个很穷的人家里。
待我们派出所的人赶到石家庄的时候,姐姐和她的姐妹都已经被迫成了婚。尽管如此,有两个女孩还是选择跟着警察回了家,权衡之下,我姐还是选择了留在那里。她说自己种下的苦果就得自己独自承担。
家人们都为姐姐的选择而难过,尤其是母亲。
母亲时常对我说:“燕儿,以后你一定不能学你姐,虽然她也是无辜的,终究是因为她不听话造成的。你看我和你爸在众人面前始终抬不起头来。”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从那时起,我就下定决心,不管以后怎样,我一定会选择在从家里风风光光的出嫁,这一点我一定能为他们办到。
三
那一年,我正读高三,全家人都沉浸在姐姐出走的悲苦中,没有更多的精力来关注我要面临的高考。我自己也似乎被困在那个氛围里怎么也走不出来。
那些日子里,我上课总是听不进去,下课也是经常会坐在座位上发呆,脑子里全是对远离他乡的姐姐的思念,还常常会设想出她孤注无望的情景。
我不知道一个人被强迫跟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成婚是一种什么滋味,刚满二十的她该要承受怎样的苦痛。
还有,爷爷的每一声叹惜,父亲那失望的眼神,母亲微微的啜泣,始终让我无法忘却。从此再不敢提起“打工”的字眼,更不敢心生“打工”的念头。
我的心也情也变得异常沉重:不知道是该同情我姐的遭遇,还是该责怪她的不辞而别;是对大人们的专制的反抗,还是对那个时代的谴责。
总之,我是矛盾的,也是恐惧的,我再也没心思学习,那个时候我正读高三。
无戒90天成长训练营第四期第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