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菜花开了

      作者：刘利勇

  谨以此文献给那位站在油菜花地里的女孩。

妈妈说，当门前的油菜花开满山坡时，就是他南下打工的日子。在我的心中，妈妈就像一只候鸟，只不过，她是一只春来南飞，冬去北上的候鸟。

那天的清晨。我睁开惺忪的双眼，轻轻地推开窗户，温煦的春风拂过我的脸颊，吹醒了我一夜的梦。在铺满朝霞的山坡上，我看见几朵金黄的油菜花盛开了。在浅绿的山野里黄色的花朵格外惹眼。她们预知春天的到来，早早地开放。

    美丽的春姑娘，送我温情的绽放，我却高兴不起来。

走出家门，沿着田埂，我来到油菜花的身边。黄色花瓣上晶莹的露珠闪着耀眼的光芒，宛若一颗颗珍珠。我心里默默地念着：小花小花，你为什么这么早开放？你一盛开，妈妈就要离开我了。我也不想伤害你们呀！

我伸出幼嫩而又残忍的小手，轻柔小心地掐下一朵油菜花，又掐下一朵油菜花。

花茎上的嫩枝流出稠稠的汁液，我的双手沾满绿色的血液。花瓣上的晨露滴落在我的脸上，那是花儿流下的伤心眼泪吧！但这些泪水也阻挡不了我的摧残。

愧疚于这些花朵，我要为他们寻找一片安身的去处。我用双手在湿润的田土上刨出一个花坑。我把花瓣埋葬在了土地里。我多么地希望，油菜花永远在地下黑暗的世界开放。

望着没有花开的山野，我露出了如春光般灿烂的笑容。

又是一个清晨，我推开了窗户。令我黯然神伤的是，不知何时，成片的油菜花已怒放开来。我哭泣着发疯似地奔向田野。再也不顾念花朵的疼痛，再也不理会花瓣的泪水，我失去理智地用手掐着一朵又一朵油菜花。

可我的双手怎么能够阻挡春天的步伐？

外婆走到我的身边。她说：“花开花落，这是自然的现象。”我把头埋在外婆的怀里伤心地哭了起来。

我说：“妈妈要走了。”

妈妈是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离开我的。她说，她要去挣钱，挣很多很多的钱，为我买很多很多的礼物。妈妈拖着重重的行李箱，背上鼓鼓的行囊，走在油菜花盛开的乡间小路上。山野的风缭乱了妈妈的黑发，她流出的眼泪沾湿了风中的发丝。我倚在门旁，哭喊着要妈妈。外婆用双手狠狠地抱住我的腰。妈妈走一走，停一停，一步一回头。她停在了油菜花丛中，摘下一朵开得最艳的花儿朝我奔了过来。她把那束黄色的小花戴在我的头上。

她说：”小娟，乖！想妈妈了，就看看这满山的油菜花吧！

    我把妈妈送我的这束油菜花压在了课本的扉页间。我闻一闻妈妈的芬芳，仿佛就看见妈妈在我的身旁。当山野上的油菜花全都凋零的时候，妈妈送我的这朵油菜花却还在我的课本里静静地绽放，芳香四溢地绽放。

外婆要清洗妈妈曾经睡过的床单，我不让。我说：“床单上有妈妈的味道。”

我小心翼翼地把床单折成方形，放在我的枕边。我每天闻着妈妈的味道睡去。睡梦中，我好像看见了妈妈，她从五彩的光芒中走来，手中抱着一个可爱的布娃娃。她走到我的身边，低下头轻轻地吻在我额头，说：“小娟，这是妈妈送给你的。我睁开了双眼。虚幻中的妈妈还有那可爱的布娃娃消失了，只有无尽的黑暗笼罩着我。枕巾湿了一大片，那是我淌下的眼泪。

    有一天，外婆喊着我，妈妈来电话了。当听着那熟悉的声音，思念像潮水般涌上了心头。我呜咽哭泣着。妈妈问我，学习成绩好吗？需要什么礼物呀？要听外婆的话……我似有千言万语，却鱼鲠在喉。眼泪顺着鼻腔反流进了咽喉。溃堤的感情淹没了所有的言语。

    短暂的电话温馨过去了。当我想再次找寻那熟悉的声音时，却怎么也找不到了。我把妈妈的声音丢失在了旧时光里。只有漫长的等待，等待下一次妈妈的来电。我对外婆说，长途电话贵，少打电话吧！让妈妈给我写信，当我想念妈妈的时候。我可以随时随地读信件。从字里行间，我也能感受妈妈的温暖。

      妈妈真的给我写信了。那天傍晚，夕阳的余晖染红了校园。班主任张老师从盛开的晚霞里向我走来。他说：“小娟，有你一封信。”

    这是妈妈第一次给我写信。我激动而又欣喜不已。放晚学后，我一个人坐在田埂上，在红彤彤的霞光里一遍又一遍地读着妈妈给我的来信。我看到妈妈的影子就在我的手心里荡来荡处，妈妈在荡秋千呢！泪水洇湿了字迹。

    我把妈妈的来信珍藏在了紧贴心口的口袋里。我和妈妈的心连在了一起。这让我感觉到，我在哪里，妈妈就会在哪里。

    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冬天来了。我知道妈妈快要回来了。我想给妈妈一个惊喜，画了一幅画送给妈妈。画面上。春光灿烂，白云朵朵，在清新的自然世界里，妈妈牵着我的手奔走在油菜花盛开的山野里，我们朝着山坡上幸福的家奔去。

    雪下了一场又一场，我却在白雪皑皑的山野上难觅妈妈的踪迹。我不时推开小窗，向妈妈归来的路途远望，只有北风刮过，像刀子一样刮痛我的心。

    我等了又等。冬天过去了，妈妈没有回来；春天要来了，妈妈还是没有回来。我耐不住性子问外婆，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呀？外婆紧紧地抱住我，眼泪啊止不住地流，流成了一条河，一条伤心欲绝的河。外婆说，妈妈回不来了，她去了一个美丽的天堂。我的泪水和外婆的泪水交汇在一起。我感觉外婆的泪水冰凉冰凉的，凉透了我的心，冰得我失去思念的知觉。

妈妈是在归来的路上遭遇了车祸。她是太着急回家，着急看到她亲爱的女儿。车轮无情地夺走了她的生命。我的脑海里不时浮现这样的一幅画：殷红的染料慢慢浸润渗透，将白茫茫的画布染成悲痛的红色。那是妈妈的鲜血染成的啊！

    外婆要把妈妈人间的衣物都烧了。我不依不饶起来，我说，妈妈总有一天会回来住的，她永远住在我们的心房。我把妈妈的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一遍又一遍整理着妈妈的衣柜。在梳妆台上，我发现一把妈妈曾经用过的桃木梳子，梳子上留着两根乌黑细长的发丝。我知道那是妈妈遗留在人间的唯一身体之物。我小心地把这两根头发装在了一个精致的木盒里。这是妈妈送给我的最珍贵礼物。

    我没有想到，我还能收到妈妈的来信。这让我既意外又惊喜。妈妈在回家之前给我寄了这封信。经过千里迢迢的路途，今天这封信在妈妈离开人世后却送到了我的手中。我总以为，这是一封来自于天堂的信。妈妈在信中说，她给我买了好多好多的礼物，有文具盒、布娃娃、蝴蝶结，还有我最喜欢吃的巧克力。她说，在油菜花盛开的日子，她就会来到我的身边，永远不分开，永远幸福快乐在一起。

    冬去春来，油菜花又开了。我奔向花香四溢的山野，去迎接我的妈妈，站在金灿灿的油菜花地里，我抬头昂望苍穹。我看见了妈妈天堂的家，墙壁刷成了瓦蓝瓦蓝的颜色，那盏耀眼的大灯------春日的阳光照亮世间的万事万物，还有我的心。一朵白云飘过，那是妈妈穿着柔曼的轻纱在天堂散步。

我大声喊道：“妈妈，妈妈。”声音在田野里久久回荡。

    一阵怡人的春风吹过。千万朵油菜花在风中摇曳，千万个妈妈在对我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