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可以思议还是不可思议,都不能改变我没见过杏花这个事实。也许我是见过的,但由于记忆里没有杏花的印象就等于没有见过。譬如:桃花、梨花、兰花、月季等这些花花,一说起它们,我脑子里就有这些花的清晰形象,因此我就能够肯定自己见过这些花,而杏花在我脑子里印象了无,没有一点关于这种花的影子,因此就算以前见过鉴于目前的状况我也会认为自己没有见过杏花。事实可能确实没有见过。但没见过杏花并不表示我就没有见过杏树或连杏树都不认识。杏树我是认识的,不管大杏树还是小杏树,我都能一眼看出来,因为杏树叶子太有特点了,有点像莲蓬的一个侧面又有点像一把小纸扇。这样比喻仅可能对认识杏树的人或我本人有点效果,对于一个不认识杏树的人来说怎么打比方都没有作用,就像我没见过杏花你拿什么比喻都没有用,我很可能对比喻杏花的喻体有印象,而对杏花这个本体心里依然没有任何概念,因此不认识就是不认识。但杏树我是确实认得的,为了证明我确实认得杏树,我甚至可以说出几个生长有杏树的具体地址。例如:我老家的城关镇上有个叫杏树脚的地方,那里长着一株又高又大又古老的杏树;天台国清寺大雄宝殿前长有两株一雌一雄的年代久远的大杏树;北京奥林匹克公园内有许多杏树;宁波天一广场内有好几株高大但还不古老的杏树;上海外滩公园陈毅雕像近旁有几株会结果子的杏树……既然认识杏树,那么认识杏花也就不会是什么难事,只要记得采准季节就行。不过付诸于文字可能是另一回事,就算没有见过杏花也并不妨碍你去写它,甚至你可以装作认识它,哪怕是写一部学术著作,或者说写学术著作除外。那样的话,剩下就是文学的事,文学的自由度可谓真够无拘无束,从这个角度去看,可以说一切文学几乎都是虚构的,从而也决定了文学文字的创造性。
这只甲虫不知什么时候趴在我晾在外面的内裤上,当我洗完澡准备换内裤时发现了它,不知是巧合还是不是巧合,甲虫的颜色恰好与内裤的颜色是一样的。我把它取下来掉在瓷盆里,它还是活的,几次振动着翅膀想要飞走,都被我拍下按回瓷盆里。我想我必须想清楚几个问题,一个可能是有点专业性的问题,就是这只甲虫为什么偏偏要停在跟它颜色一样的我的内裤上,旁边还有很多别的颜色的衣服啊,它为什么不去停?问题是我没学过动物学专业,更不是昆虫专家,因此也就没必要暂时也没办法去深究此理,但作为一个问题,我想留待有机会去请教一下这方面的专家比较好。另一个问题好像与文学有关,但我此时已经忘了是怎样的文学问题,待以后想起来时再说。这里有必要提示一下自己,想到文学问题的时候,我联想到过卡夫卡,因为有内裤有甲虫,这两件事物都与卡夫卡有点关联。卡夫卡在一个疗养性度假区里死活不肯脱掉自己的内裤以配合疗养的需要,但这好像是心理上的或心理学上的问题,与文学关系并不大。因此重点是甲虫,甲虫与文学有直接关系,那就是卡夫卡的《变形记》:一天早晨,格里高尔·萨姆沙从烦躁不安的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在床上变成了一只巨大无比的甲虫。大家都知道,甲虫实际上不仅是爬虫更是飞虫,长有两对翅膀,后翅呈膜状,前翅硬化,作为外壳很像盔甲,起到保护后翅和身体的用处,飞行时先打开坚硬的前翅,再展开后翅飞行。如此重要的两对翅膀,在整篇《变形记》里只字没提,提到的仅仅是一个后背。但《变形记》里甲虫的后背似乎是一个封闭的整体,不像一对可以打开的硬翅膀,小说里也没有任何一点可以打开的迹象,并且格里高尔的父亲用苹果轰炸他,其中有一个苹果重重地击中他的后背,嵌到了肉里。小说接着这样写道:格里高尔受了重伤,吃了一个多月的苦头,那个苹果一直留在他的身上,成了一个看得见的纪念品,因为没有人敢从他身上拿走它。这就很好地说明了甲虫的后背是一个整体,并且是自己取不下来,还要借助外力才能从身上取下来。如果这只甲虫有翅膀的话,只要多动几下应该能把苹果抖落下来,尽管抖动嵌在肉里的苹果会很痛苦。既然可以证明《变形记》里的甲虫是一只没有翅膀的甲虫,那是不是可以说明这只甲虫是一只不完整的甲虫,它的变形还不完全不彻底,对人或人世还有一丝留恋和牵挂?不过不完整不彻底反倒又符合卡夫卡的文字表现特点,象征、隐喻、梦幻、荒诞、怪诞、悖谬这些好像小说里都有体现,当然还有其它。这样慢慢侵浸于《变形记》的情节或情景之中,也会渐渐忽略掉小说里的甲虫究竟有没有翅膀,或者卡夫卡是不是一个昆虫盲,说不定他根本就没有见过甲虫这样的外在的问题,从而穿越进入到文学的世界里去。至于能否真正进入或者深入或者永远无法抵达,这既是文学表现手法,又是现实里实际事实。而终究小说是虚构的,文学也是虚构的。当然,没完。据资料显示,世界上约有30万种甲虫,约占昆虫总数的百分之四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