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时坐在屋里,格外能留意到喜鹊的叫声,有时从客厅的窗外传来,有时从卧室的阳台。不知道为什么,喜鹊的叫声会让人联想到打火石,深灰色的,干燥的,硬而薄,在宽阔的天空下还有些微回响。
顺着这叫声慢慢听,就能听见麻雀,小型狗,小区里下棋和遛婴儿的人,下午四五点放学的孩子,开进开出的摩托,一两声汽车喇叭——喀拉喀拉,铿锵铿锵,越来越远,难以辨认,最终与外面的马路接轨。在耳朵的水平面上有一个辽远松弛的世界,起于你的脑颅,止于不知名的群山,那也是窗口所能企及的视野的终点。
天晴时就不一样了。天晴时,阳光在一切事物上响动。能听到树声、风声、市声,可不知道为什么,它们全都化作了阳光的声音,一种明亮、轻盈的声音,有着泡泡一样的形体,带一点笑。但我很容易在晴天自寻烦恼。可能因为出门少,我忍不住每半个小时跑去阳台看一看,心想着:真不容易啊啊啊!又跑回屋里。没一会儿太阳就下山了,这样晴朗的一天白白过去了。
一次我去C公司找他,下车后等他骑小摩托来接我。四五点的阳光从马路一边斜斜地照过来,草和树和人都打上了逆光。起风了,光像是被风吹得漂移了似的,到处都闪闪烁烁、丁里啷当。可是天很快就暗了,风景在晚照中差不多是退却般归还了所有的音色。
有时我会觉得,“这么好的天气该怎么办?”确实也没什么可办的。到处走一走?一个人走又容易焦虑。我对空置的时间有种恐惧和贪婪,恨不得塞满不可置疑的内容与意义,否则就会内疚。也尝试过像某些属灵伟人那样散步祷告、去树林里默想,可上帝也没有因为我的空虚急迫,就时时予以充满。
一次我和一个孕妇朋友饭后步行回家。她打开小背包,从毛巾、纸巾、帽子、钥匙中间掏出雪饼、糖和苹果,要分给我吃。我喝了几口她熬的梨子水,两个人就开步走。天已经晚了,路灯黄黄红红,道上车来车往。我们说着闲话,经过超市时她又想买东北大板吃,在草莓味和奶油味间犹豫了半响,最后决定买一根带一根。我发现她迈步慢条斯理,还很有节奏地左摇右摆,跟着她走路就像静水行船,身后仿佛余下一波握着一波的水声。
真是个会散步的人啊。有一阵我偷偷学她走路,可惜没有学会。天气好时几次想约她散步,可直到她回了老家生孩子,也没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