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个男人，有一天忽然发现自己胸前长出一根红色的毛。这根毛又粗又长。他不知道为什么。他想了好久，才明白原来因为自己爱上了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长得好看。他越想越觉得爱她，他身上的红色的毛发便越长越多。他的脸上、脖子上、胳膊上、手臂上、胸上、背上、肚子上、大腿上、小腿上、脚上的都长了红色的毛发。他浑身上下都长了毛发。这些毛发生长繁茂，密密麻麻。男人看起来就像披了一件红色的外套。
男人对女人说：“我爱你。你看我身上的毛发多么旺盛，就知道我有多么爱你。”
女人看到男人满身通红的毛发，想：“这么多的毛发全是因为我生长起来的，他真的很爱我！”
于是，女人就跟男人在一起了。
2.
女人跟男人在一起好多年。尽管男人身上长满毛发，毛茸茸的，看起来很奇怪，但那有什么关系？一想到这些毛发是因为自己生长出来的，女人就格外欢喜，格外珍惜。
每天清晨起床后，女人先用清澈的溪水为男人清洗身子，之后在窗户前用檀木梳子仔细地梳理这些毛发。中午的时候，男人走到院子里，坐在女人搬来的木凳上面将毛发上的水珠晒干。如果运气好一些的话，会有和煦的清风吹拂在上面。有的时候，女人还会在男人身上撒一些玫瑰花瓣，吸引蝴蝶停落在上面。
到了炎热的夏天，这些毛发使男人满头大汗。女人就不停地用芭蕉叶为男人扇风，或带着男人去山洞里住一些日子，那里藏有常年不融化的冰块。
女人很喜欢为男人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男人也喜欢女人这样做，因为他会很舒服，也觉得很有意思。
那些年，女人很快乐，男人也很快乐。
3.
直到有一天，女人搂着男人睡觉的时候，在男人背上发现一根绿色的毛。
女人问男人为什么他的背上会长出一根绿色的毛。男人想了想说昨天他上山砍柴的时候，遇见了一个女人，那女人的歌声甜美，跳起舞来也很好看，像一只白天鹅。
到了第七天，男人背上的绿色的毛越长越多。这七天，男人每天都会上山，即使不需要砍柴。
一个月后，绿色的毛在男人背上蔓延好大一片后才停止生长。
女人有点难过，但她还是整日耐心地为男人梳理、清洗身上的毛发。只是当她梳理这些毛发的时候，看到男人绿色的背总会轻轻地叹一口气。
4.
后来，男人乘坐邻居的小船去了外地。这是男人第一次去外地，也是第一次离开女人。他在外地整整呆了三天三夜。
从外地回来的时候，男人身上长了蓝色、紫色、橙色、黑色、白色、黄色的毛。外地的女人太多了。这些女人有的头发长，有的眉毛弯，有的肤色白，有的手儿嫩，有的屁股翘，有的巧笑倩兮，有的美目盼兮。
“她们多么可爱啊！”男人想。
当他思念这些女人的时候，那些蓝色、紫色、橙色、黑色、白色、黄色的毛越长越多。男人身上五颜六色的，像开了屏的孔雀。
终于，男人身上的红色的毛发只剩下最后三根了。
女人不说什么。她太伤心了。
5.
第二天，女人为男人梳理身上的毛发时悄悄地将最后三根红色的毛发拔了下来。她将这三根毛缠绕在右手的无名指上，悄悄地离开了。
女人离开之后，再也没有人来为男人清理身上的毛。他只好自己梳理。当他拿起梳子的时候，才发现梳理毛发是一件极其麻烦的事情。毛发那么多，总有一些打结的。轻一些梳不通，稍一用力，又让他感到疼痛。他一大早开始梳理，直到傍晚西落的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他还没有完全梳理好。
男人想，既然女人走了，他应该再寻找另一个女人来帮他清理这些毛发了。于是，他再次乘坐邻居的小船来到外地。
他在外地的大街上询问了好多女人。这些女人没有一个愿意为他清理毛发的，她们都觉得那实在是一件麻烦又枯燥的事情。谁愿意干这种枯燥无聊的活儿呢？更何况这些毛发又不是因为自己生长出来。
他只好把上一次遇见的那些女人一个个地找出来。他请求她们为他梳理毛发，他对她们说其中的一些毛发因为她们而生长起来的。那些女人果然在这些五颜六色的毛发里找到一些为自己生长出来的毛发。可她们并不觉得惊喜，更不认为自己应当为他梳理毛发。
男人垂头丧气地回到家。他身上的毛发因为许久不曾打理而变得蓬乱，毫无光泽。在寒冷的冬天还好，夏天的时候他就浑身瘙痒。时间久了，他的身上又脏又臭。虱子蚊蝇开始在他的毛发间滋生。
一年之后，不知是因为他开始思念女人，还是因为开始怀念女人为他清理毛发的那些年——那些年，女人很快乐，男人也很快乐，他身上的红色的毛又逐渐地生长出来，而且越来越多，越来越浓密。那些蓝的紫的橙的黑的白的黄的毛发慢慢地就消失了。男人又变得满身通红，像披了一件厚重的红色外套一样。
6.
许多年后，女人回来了。女人回来了，男人却死了。
男人死后，他的尸体慢慢腐烂，骨头也开始融化。可他身上的毛发却继续生长着。日日夜夜地生长着。
这些毛发穿透棺木，从地下破土而出，先是在地面蔓延开来，扎下结实的根须，又拼命地往上生长，往上生长。这些毛发长成了红色的干、长成了红色的枝、长成了红色的叶。长成了一棵树。开了红色的花。
女人来到埋葬男人的地方，看到了这棵大树。女人以为这是男人栽下的玫瑰花树，走近了才发现这树是由男人的毛发长成的。
这些毛发跟一直缠绕在女人右手无名指上的毛发一模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