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心事有我愿意听

据说看纸尿裤就能看出名字


7月26号,上午有小雨。这是第一天去丰台福利院。

从得知要去福利院起,我心里一直都很害怕和紧张。因为以前从未去过福利院,我所能够想象到的,只有一堆小孩一起哭,一起闹的场面。对于从来没有照顾孩子经验的我,只是想想都觉得头疼。下了公交车走在去福利院的街道上,心里一直在祈祷,希望可以减轻这份担忧。

一进福利院,就有种刺鼻的味道铺面而来,空气里都充满了压抑的感觉。与我想象的画面截然不同,没有听到孩子的哭声,很安静。

上了二楼,在楼道里,小朋友或是一个人默默地坐着,或是站在站立架上,或是,一个人扶着助行器走路。我不敢发出声音,只想悄悄地穿过走廊,但还是引起了小朋友的注意力。他们一直盯着我看,于他们而言,我只是一个突然闯进家里的陌生人。他们什么话都不说,仅仅是一直盯着我看。可能这种情况对于见过“世面”的他们来说早已司空见惯。

穿过走廊时,一直努力往屋子里面张望。阿姨们在忙着喂饭,给孩子们换纸尿裤。进了治疗室放下东西,准备去房间里,紧张不安的感觉愈加强烈。进去以后,空气很安静,只有电视机里面的广告声音在不停循环跳转。有的小朋友在吃饭,有的静静地躺在自己的床上,还有的在乖乖地坐在自己的小椅子上。突然,一阵哭声打乱了屋子里的安静,听到哭声,我的不安和恐惧随即被冲散了,剩下的只有心疼。小女孩在那里哭,其他小孩都很安静,仿佛不受一点影响。

初见乔伟,他乖乖地坐在自己的小椅子上,好奇地看着我,耷拉着小脑袋,摇晃着胖胖的小腿,姐姐的吵闹并未影响到他。他只是在盯着我,脸上更多的是好奇,却没有害怕。我慢慢走上前摸摸他的小脸,突然他笑了。那一刻我的心被填的满满的,没有了刚来时的不安,拘束,和恐惧。感觉乔伟的笑脸可以温暖整个世界。孩子们真简单,只要感受到你的真诚和善意,他们就会用自己的真诚和善意来回馈你。

第一个接受治疗的小孩是朱子明,我跟着另一位治疗师在旁观看。子明是很可爱的一个小孩,Harry把他抱到治疗室后,我说我也想抱抱他。我轻轻地将他抱在怀里,小家伙很安静,眼睛一直在盯着我看,不哭也不闹,很乖。而我就这样傻傻地将孩子抱在怀里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怀里的小孩软软的,绵绵的,好乖啊,和我想象中的一点都不一样。

Harry告诉我,你要先向小朋友介绍一下你自己,要看着他,对他说。于是,我开始学着Harry,慢慢开始和小朋友交流。很感谢Harry,感谢他最开始他先教我的是如何与小朋友交流,而不是去先观察孩子的状态。毕竟有效的交流更利于以后的观察。如果不知道怎么和孩子去交流,那样真的很难去给小朋友做治疗。从最初学着和小朋友交流,到慢慢学着去治疗,我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

下午Harry把乔伟抱到了治疗室,其实我挺开心的,因为乔伟是我接触的第一个小朋友,印象很深刻。Harry和我说乔伟是一个正常的小孩,只是因为在福利院这个环境中所以现在发育迟缓,我听了真的很震惊。可能之前我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健康成长到现在的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种问题存在。那一刻我真的想了很多。想到了我的父母和家人,在我成长的过程中他们默默为我付出了很多,我却一直理所应当的接受这一切,没有觉得自己所得到的有多么珍贵。不知觉的日子里,自己也被悄悄宝贝着。也很心疼这些孩子,在这个环境中他们需要的太多,可是得到的却太少。他们需要的不仅是物质上的满足,更多的是大人们的陪伴。我当时真的很想哭,内心有着对父母的感激和愧疚还有着对这些小孩子的心疼。

等到下午孩子们下学了,我去到他们的家里,一些大一点的小朋友主动过来围着我拉着我的手,问我,“你是新来的老师吗?你会陪我们吗?”“你会陪我们吗?”带着恳求和疑问的语气,说这句话的时候,孩子们的眼睛看着我,那么真诚,那么期待,眼睛里好像有小星星在眨呀眨。“我会!我会!老师以后都会陪你们玩。”我恨不得说一千个一万个“我会”让他们安心。他们听了开心的不得了。只是一个小小的陪伴就让他们这么开心。这些小朋友的需求真的很简单。

我刚来治疗室的时候,在丰台的一位治疗师唐姐就问过我,等下次回去中心你观察一下,中心的小朋友和福利院的小朋友有什么区别。回到中心我一直在看那些小朋友,其实区别很容易看出,在中心的小朋友有自己的的父母和家人,他们会有自己的小脾气,会哭,会闹,因为家人会哄着他们。可是福利院的小朋友却不会,他们知道哭不能解决问题,哭了也不会有人会哄着他们,所以不能哭,即便是见到陌生人也不会哭,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你,你的一个拥抱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很贪恋的。他们想要的仅仅只是你的一个微笑,一个肯定和一个拥抱。

记得第一次和Chiara,Anna还有Dora去福利院的那天上午,我说我想单独陪一个小朋友玩,正好去了乔伟的房间。我把乔伟抱到了治疗室,想陪着他玩,让他学着走路,可是乔伟却一直不练习,在我怀里不肯下来,没过多长时间就哭。为了不影响别的小朋友在治疗室做训练,我只能把乔伟抱到院子里,在院子里陪他玩。我想可能是自己过于着急了,孩子还和我不熟,我就想着让他训练。所以我选择先抱着乔伟,和他聊聊天,陪他玩一会儿,半个小时以后我把乔伟抱回了自己的家,和照顾乔伟的阿姨说,可能乔伟和我不熟,今天不想训练。阿姨很疑惑,“不可能乔伟是最不认生的一个孩子,他不会说因为不认识你就不做训练,他哭的目的只是让你抱抱他。”我把乔伟放在他的小床上,他哭了,哭的很大声,双手张开一直要求我去抱他,我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才知道原来乔伟只是想让我抱他,不是因为认生。我想上前再去抱他,可是我知道我不可以,因为还有别的小朋友,我不可以一直抱着他。阿姨说,“你走吧,他一会就不哭了。”我只好赶紧离开,走到门口,站在那里,心里很难受,听见阿姨和乔伟说,“乔伟别哭了,如果你一直这样以后就没有人敢抱你了。”阿姨说的很对,因为有太多小朋友了,我知道不能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乔伟身上,还有其他的小朋友需要我去帮忙,但是又会想说乔伟还这么小,阿姨说的话他能听懂吗。

下午和Anna去房间里找玉清,玉清和乔伟在同一个房间,往进走的时候我有点害怕,怕乔伟会生我的气,不理我。但是当乔伟看见我的时候依然对我笑,在他的小床上摇晃,只是没再要求我抱他。我真的很难受,没有想到这个仅仅一岁多点的小孩已经记住了刚才阿姨对他说的话。或许对于小朋友来说我根本不了解他们。我要学习的真的有很多很多。

玉清的眼睛看不见,经常像个小动物一样蜷在角落里,害怕,恐惧。Anna和她说话,告诉她我们要一起去上课,一起去玩,她依然蜷在角落里不动。Anna轻轻地拉她出来,很温柔地和她说话,慢慢地把她抱了起来,玉清就像一个小猴子一样紧紧地缠在了Anna身上,不肯下来。在去治疗室的路上,Anna一直在和玉清交流,告诉她我们正往哪里走,一会要干什么。去了治疗室,Anna在陪玉清玩之前都会事先告诉玉清,会亲自握着她的手和她一起触摸周围的物体,把她放在摇篮里,给她唱歌,和她说话,玉清慢慢没有之前那么害怕和紧张,一个词一个词地重复Anna的话。就那样Anna一直陪着玉清,和她交流。Anna对待玉清不像是孩子更像是朋友,一直在询问她的意见,再告诉她摸到的物体。送走玉清后Anna很耐心地给我讲解,她说,当你眼睛看不到的时候,你很害怕周围的一切,因为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会更加担心和恐惧,你可以闭着眼睛试着往前走,体会一下玉清的感受,所以不管你做什么之前你都要先告诉玉清,让她知道,让她明白她现在在做什么,你要一直陪着他,不断地和她交流。因为她的眼睛看不到,她很害怕,你要帮助她,告诉她,减轻她的这份恐惧感。

交流,这是我来到中心后听到最多的词。

快下班的时候,楼道里有一个很漂亮的小男孩跑过来跑过去,我把他截住,问他的名字,我说我是新来的老师,你叫什么名字呢?他漂亮的眼睛一闪一闪,用不标准的发音告诉我,“夏楠”。他的小手伸到我脸上摸了摸我的脸,那一刻感觉真的好开心。真的,很开心,很开心。对于夏楠来说我只是今天刚见到的陌生人,他一点都不害怕,反而很开心很主动地和我接触。孩子们的世界真的很简单,他们会感受到你的善意,用同样的真诚去回复你。

其实对于佳艳,我一直都比较害怕,她很爱哭。我不知道小孩子们哭了后该怎么去哄,每次佳艳来治疗室做牵伸时我会坐的稍微远一点在旁边看,却不敢靠近,不敢打扰,怕她会哭。当Harry抱起佳艳问我你要不要抱佳艳的时候,我更多的是惊讶和不安,怯怯地把佳艳抱在了怀里。抱着佳艳去治疗室的路上我一直在安慰自己,“别害怕,来了丰台一段时间了,每周都会见佳艳,她肯定认识我了,所以对她来说我已经不是陌生人了,不要担心,不要害怕”。Harry问我,“你要尝试给佳艳做牵伸吗?”我说,“好啊!”尽管心里很担心,很害怕,但是却一直在安慰自己说没有关系。在做牵伸之前,Harry首先告诉我,你一定要观察孩子的表情,如果她不愿意,很抗拒,你就不要进行了。开始时我感觉自己浑身的肌肉都很紧绷,一直紧紧地盯着佳艳,看她的状态,佳艳也在盯着我看,我很紧张,也在和佳艳交流,心里一直在担心佳艳会不会突然哭,她哭了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哄她。但意料之外的是整个过程中佳艳一直都很乖没有哭。

周五我和Chiara说起这件事来,Chiara告诉我说,其实佳艳不会没有理由的哭,她哭了只是希望你可以抱抱她,因为她不会说话,没有人理解她,她只能用哭来表达自己的情绪,所以大家会觉得她很爱哭,其实哭只是她的一种表达情感的方式而已。她想要的只是你的陪伴,你的关心。

越来越觉得自己真的需要去更加深入地了解孩子们,去观察他们,也需要更大的耐心去对待每一个小朋友。他们每一个都很可爱,性格喜好也是各有不同。在福利院石枫总是会跑到治疗室去玩,一个人对着镜子跳舞,然后被阿姨拉回家吃饭,上学。乔迪胆子小总是跟着石枫的屁股后面来到治疗室。

现在的我依然会因为夏楠叫的一声老师而开心不已。看着乔雨的反应越来越多,也感觉到了其他治疗师们有多么不容易。也总是因为乔伟胖嘟嘟的小脸而忍不住摸摸他,对于小龙,欣欣,他们的每一个进步都使我开心不已。会因为其他小朋友的一句老师好,而兴奋。

这些孩子在别人眼中可能是不一样的,他们可能没有其他小朋友一样的健康,更没有像其他小朋友一样有父母有家人,所以他们会因为你的一个微笑一个拥抱而开心很久,因为他们可以很轻易地接受你对他们的善意,并且会用相同的感情对你。在这些小朋友身上我也学到了很多,也得到了很多,孩子们带给了我很多欢乐和感动。特蕾莎修女说“我们此生中很难成就大事,但是我们可以在小事中成就大爱”。我们对于这些孩子们的陪伴和关爱,便是给予他们最好的礼物。

牛亚青,加油!!(原谅我私自爆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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