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在黎明之前死去了

栗子喜欢在天色还没亮的早晨去跑步,在奔跑中看着天色渐渐亮起,跑步的绿道离栗子的住所有点远,走过去差不多要四十分钟左右,栗子每次都是骑着单车到绿道,然后跑回来,总共差不多一个半小时。

起初骑单车是为了节省更多的时间来跑步,后来栗子发现,她喜欢这种感觉,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疾驰,听风呼呼呼的声音,感受吹拂在脸上的凉爽,更重要的是享受速度带来的心跳与畅快。只是天色未亮,路上又没有路灯,栗子每次都不敢放肆的冲,右手总要半捏着刹车,生怕一个不小心撞上在黑暗中隐藏的早起者或是在转角处突然窜出来的跑步人。

夏日,某一个星期六的早晨,栗子照例踩着单车,在灰黑的夜色和空旷的绿道上“思考着人生”,偶尔有一两个人经过会打断她的思绪,一切如往常每一个晨跑的早上一样,下坡时的刹车,水库旁边警卫室里面飘出来的收音机声音,小亭子里面拉伸的人们,还有她轻松愉快的心情。

刚过第二个转角,后面有灯光照过来,一直投射在自行车前面好远的地方,在第三个下坡加转角处消失不见。栗子赶紧往边上靠了靠,一辆灰色的小轿车疾驰而过,绿道也是一条行车通道,经常会有小轿车来来往往。只是这么早看见,还是第一次。

也许是有什么急事吧?栗子想,又或者是通宵的人赶着回家。昨天她们公司聚餐,就有好多人喝了酒,在附近找了ktv通宵。也许车里的人昨晚也在狂欢高歌,今早才想起来,前天答应要带老婆孩子去游乐园,于是赶紧连脸也顾不得洗,就开车往家里赶。

天色渐渐有些微亮,但依旧看的不是很分明。栗子感觉脖子后面似乎有异样,有一只虫子撞到了她的后脖子,感觉体型还不小。她不想就此停下来,马上就要到第三个转角下坡了,她想等着它自觉的离开,但似乎虫子还怡然自得,愈发有往后背钻的趋势。她只得停下来,摇了摇头,又不放心的用手在脖子处拂了拂,脖子也重新感觉到了未被侵占的舒适。第三个转角下坡的冲刺继续,在接近平地处,栗子那两百多度的近视眼发现了一些障碍物,黑压压的一团,像石头,又像是黑色塑料袋,车子的龙头在接近阴影处偏了偏,擦身而过。

一具尸体,侧卧在行车道上,身体蜷缩,灰黑的夜色成了它最好的伪装,看不见血色,只留下一团阴影,在尸体的周边晕染开来。

凶手是谁?栗子第一时间想到了刚刚经过的小轿车,按照道路被清理的时间和频率来看,不会是昨晚,不然清洁员不会没有发现,不会是半夜,因为尸体呈现的状态非常像是睡着了,似乎生命的气味还未完全散尽,而栗子一路过来也只是偶尔见到了一两个跑步人,并无其他。那就只能是那辆小轿车了,它具有契合的时间点和足够的力量来瞬间结束这个刚刚鲜活的生命。

也许它是年轻的,但又是肥胖的,所以想要在清晨来一场与脂肪的战斗,用奔跑来溶解在身体里面的脂肪,也许它是年老的,不断攀升的年龄让它的睡眠质量不断下降,黑暗中它用有些浑浊的眼眸望着窗外,终于熬不住在床上躺着的枯燥,打算出门走走。

又或者它在流浪,流浪途中只是想要猎捕某样东西,在马路的对面,它看见了,内心雀跃,它偷偷计算着速度与距离所带来的时间差,以它的能力,应该是十拿九稳,于是它得意洋洋的欣赏着猎物死前的浑然不觉和怡然自得,也不急于出手。猎物并不知晓来自马路对面一双利眸里面透出的杀机与骄傲,只是百无聊赖的四处观望,回头见瞥见了灰黑的夜色中一点悠悠的绿光,顿觉慌张。而黑暗中的猎人看到了猎物的慌张,全身准备,低语一声,时机到了,犹如离弦的利箭般像马路对面发射出去,它似乎已经感觉到手中紧按猎物的充实感。突然,一道强光射过来,它感觉身体撞在了一个庞大又坚硬的东西上,继而腾空飞起,最后重重的掉落在地,它想看清是什么,但周遭只是一片白茫茫的光,光终于消失了,眼前空无一物,猎物也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它想站起来,本来还想向小伙伴炫耀一下的,现在也只能空手回去了,它在叹息中头疼的有些厉害,四肢像是散了架一样,使不上力。也许休息一下就好了,它想。身体逐渐感觉到温度的消失,越来越冷了,就连冬天的早晨都没有这么冷过。它终于看见有红色液体在肚子下面流出,一只蔓延蔓延,染红了它身下的这一片水泥地。

它终于明白,它要死去了,像老年的爷爷,像生病的妈妈,像好多好多离开它的人一样。它想起刚刚撞过它的庞然大物上面有说话的声音。

“没事吧?”

“真晦气,一大早就喷到这种事!”

“我们要不要去看一下?”

“不用了,赶紧走赶紧走!”

它费力的抬头,看见一个小小轮子在走进,那是一辆自行车。它想伸手,想说一声,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轮子擦过。它全身的力气终于再也支撑不起高昂的脑袋,再一次无力的垂了下去,在黎明来临之前,在新的一天太阳还没升起的早晨。

跑步的途中,栗子在想,那辆逃走的车里的人会不会觉得不安?或许她刚刚经过的时候,它还没有完全死去?如果是那样,她会伸出援手吗?她不敢往下想。

回去的路上再次经过那个转角下坡,尸体已经不见了,留下一滩血,在天色大亮的早晨看的分外清晰,新鲜、鲜艳、艳红,看得人有些灼眼。

果然是那个时候死去的,又或者在那个时候还没完全死去。

栗子记得,那是一只橘黄色的条纹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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