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之年,一則以懼。|《山中隱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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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為準備下山了。

剛進山那會,師父問:「你來山中所謂何事?」

他答道:「為性命攸關之事而來,說白了就是謀道而來,天下攘攘,皆為謀生也。這樣的生活,我覺得太庸俗了。師父,我覺得人生在世,一定有更高的意義,所以我來了。」

……

於是他便開始了山上的生活,書院里有師父,還有眾師兄,真可謂人師道友具足,人生之大福報,他心裡這樣時常提醒自己,於是每日加緊了修行,從不敢懈怠。即宗經,涉世,無不在灑掃庭除,行住坐臥之間也。

那時間又是何等的快,一轉眼之間,三年已過,近日接到家書一封,家中老母親病重,急見最後一面。此時的他心裡有一種無法用語言表達的情感湧上心頭:

母親啊!孩兒還未報答您的養育之恩,您就要離去了。

這種痛如何來承受,淚水抑制不住流滿了臉頰,但是又要忍住,他便悄悄的走到無人的地方,痛痛快快的哭了出來,和母親所有的記憶一幕一幕出現在頭腦中……

於是他和師父說明了情況,簡單的準備了一下,便匆匆的下山了。當他回到家的時候,其實母親在他回來的路上,就斷了氣。到了家,父親還是依舊沉默不語,兄弟姐妹們都處在失去母親的痛苦中,見他回來了,便安慰他,母親臨走的時候一直在念叨著你,但是……眼淚忍不住,大家都留著淚……此時他反而表現的很冷靜,他說我知道我知道,可是還是差了一步,我相信母親一定會理解我的,我只是覺得太遺憾了,因為我再也見不到咱們的母親了……最後我希望大家堅強起來,好好的送母親最後一程。

晚上的時候,其他人都忙碌自己的事情,唯有他靜靜的跪在母親的靈柩旁邊,不停的燒著紙錢,心裡默默唸著佛經為母親的靈魂超度,就這樣過了一夜,天亮的那一刻,他突然有一種感覺,母親回來看他了,然後安靜的走了。等到上午的時候,大家準備就緒,上山要安葬了母親,他隨著大家一起,按每一道程序,恭恭敬敬在莊嚴之中將母親安葬在了山上,大家便陸續離開了。最後,只有他留了下來。

他靜靜的坐在母親的墳前,這一刻,他又一次放聲的哭了,他問:「母親啊,為什麼不再等等我,您知道嗎,我是多麼的想見您一面,您知道我有多少心裡話想和您說嗎?母親,兒子回來了,可是還是遲了一步,母親,兒子再也看不到您的笑容了,再也不能和您聊天了……沒有了您,就感覺這世上再也沒有了家。縱使有了家,可是依舊沒有家的感覺。母親,兒子想念您……那一天,無為在山頭和母親說了一夜的話,他把自己沉放心裡多年的話就在那晚,毫無保留的一字一句的都說了出來,說給了山上的花草樹木聽,說給了天地的神啊鬼啊聽,其實他只是想說給自己的母親聽,這世上獨一無二的母親聽。說完得那一刻,他閉上眼睛安靜的躺在那裡睡著了。等到他醒來的時候,他發現旁邊坐著父親,還有他的兄弟姐妹們,家人在一起的時候,這個家就在天地之間。他說:「母親,您看到了嗎?」

於是他擦了擦眼睛,然後提議大家,一起去采了野花來,送給母親,讓天地的花陪著母親,不一會,每人采好了一朵,大家擺成心的形狀,然後和母親說了再見,一起下了山

……

……

之後他就把自己對母親的感情放在了心裡面,永遠的守護在心裡,也不向別人再提起。因為他知道,一個人的成熟,都變成了沒有語言的情感,深深的滲透在血肉裡,然後和歲月一樣,靜靜的生活。

一年之後,我和無為再次相遇了。他還是那個他,而我,還是那個我。他告訴我,現在的他已經完完全全有了一種新的生活。

我問:「哪種生活?」

他說:「煙火氣的生活。」

我是懂他的意思。他之前和我一樣,都是沒有煙火氣的人。而現在,他是已經能打開自己的心,完完全全享受當下的生活,不論世俗的或是非世俗的,他都能過得好。所以他之後沒有上山,而是回到了父親的身邊,開始照顧父親,因為他不想再失去的那麼快,至少在身邊陪著,就覺得很安了。

最後他對我說:「我希望你能和我一樣。」

我知道,他在對我說,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則以喜,一則以懼。不,他在用他的生命經歷在對我說,人的生命中,我們不能失去的,才是最珍貴的。

這是無為師兄給我的一次開示,是用自己的生命來開示。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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