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年味
儿时的年味,似乎总有说不出的浓厚醇香。每每从一进腊月就开始了!腊八要淹腊八蒜,奶奶把墙上挂了半冬的蒜辫取下来,一家子的人帮她剥。弟弟一定要抢帮着打醋的活,因为会剩几毛钱他买糖吃。奶奶把蒜泡了半菜坛子,等到年夜吃饺子的时候,蒜变成一粒一粒的翡翠,醋则香辣可口。二叔干活的厂子,每到年底都会发一瓶香油,爷爷总喜欢拿筷子小心探到瓶子里,然后呱唧着嘴,看着筷子上那香油一滴一滴落到腊八醋里,别样一种香味。
接下来是赶集逛店,把攒到年底的钱用来买各种年货。衣服,鱼肉,蔬菜,烟花炮仗,对联福字等等。我们就一天天数着指头盼,什么时候可以享用它们。
到过了小年,就要开始蒸花馍,年糕。奶奶母亲小姑两位婶子就忙活开了。等柴火在灶堂里噼啪作响,红红的火舌,贪馋地舔着锅沿。裹在蒸汽里的醇香,逗引的肚肚里那些馋虫,几乎要冲锋陷阵杀出肚皮来。好容易等着,奶奶一点一点揭开大蒸锅的盖子。于是满锅里是,满眼里是,那些白白胖胖,松松软软插满红枣子的花馍 !间隙里夹着些肥嘟嘟的蝴蝶,肉墩墩的鸟雀,胖肚肚的鱼儿;也有鼓突着绿豆眼的盘龙,金黄的年糕……总之这满满一锅的美食,那一刻就蒸腾着满面的喜庆和香气,跃然呈现在我们面前。
还好,我们小孩们口水是咽下肚去的,只可怜那条黑地白花名唤四眼的狗狗,嘴里三尺垂涎顾不得吞咽,就瓜瓜嗒嗒从舌尖耷拉到地上。并且陡然间,它就完成由四脚着地到两脚直立行走的进化,解放出那两只前爪来,准备着从奶奶手里讨吃的。 奶奶是笑点很低的人,特别容易大笑,那一刻便是。她得意着她创造的那一锅宝贝,又好笑着面前这一副副馋像,不禁立时哗哗啦啦一阵大笑,像大片阳光在半空中响亮地乐爆了花!
一边奶奶就给我们手里塞一只胖蝴蝶或者笨肥鸟,一边拍我背,说:给四眼留点,乖妞,它叫你姐呢。从不想,狗狗也喊她奶奶!后来奶奶还是把那些漂亮的花馍端走。说那个不能吃,要等到年夜里祭祀了祖先,供奉了神灵才可以。 当然,这不是最诱人的。最让我们无法忍受的,是大年二十九傍晚开始的炸菜。奶奶说,那叫“过油”,就是越过越有!爷爷早就把大门关了,说炸菜的时候,如果有生人来赶上,那菜就炸不好了。不是糊掉,就是不熟,所以大家都特忌讳这个,炸菜前一定要关门闭户。
我们一堆小孩,踮脚探在饭棚的门外,听着里面锅里嗤嗤啦啦的爆油声,闻着那些油炸的鸡啊,鱼啊,肉啊和各种丸子的味道!那香啊!一刻一刻等着盼着,才知道,口水那涓涓细流虽不能汇以成江河,但如果不是咽下肚里,也应该攒够一水缸了。直到母亲腾空把一个两个香喷喷的肉丸,隔着那半扇草门塞进我们嘴里。这是一个极其漫长,充满折磨,又满怀期待的过程,一分一秒考验着吃货小孩的耐心和毅力。但那时,浓浓的鱼肉香炸油香就弥漫了整个空间。
当然,年味怎么能少了贴春联?那时上小学的我和弟弟,爷爷说是我们家的秀才,负责贴这一大家子的对联。写对联却是邻居大娘家的三哥。他在清华大学学考古,结果,每每回家过年,都拿他练的篆书,给大伙写几天对联。后来,母亲对着我们直夸他,说:“看看你三哥,多么出息!写的那对联跟画一样,咱村里最有学问的徐会计,都一个字认不出来!”所以,腊月二十八我们贴了对联,只看见红红火火满门喜庆,大家叫好。直到年初一,三哥来拜年,看了说:字贴倒了,联也贴反了,他们又哄堂大笑!
是啊,最喜欢的是大年夜,除了各种美食,还有多少好玩的!那些烟花爆竹!满村里,各个角落,一会这儿噼噼啪啪响了,一会那儿金金银银红红绿绿亮了,孩子们挑着红灯笼,点着黄香头,大街上,雪地里,看着,闹着,游戏着,漫天遍地地喜庆年味!
那年夜,寒冷和黑暗被扰乱得不成形,零零碎碎躲到不知多远的角落里。没有电视,手机,电脑,只收音机的音量开到最大。《王汉喜借年》和《沙家浜》是爷爷奶奶的最爱,邻居家有,大街上也有,弄得多年之后了,我们都还会唱。
爆竹声,吵闹声,团圆的欢笑声,闹嚷嚷地经营着年节的气氛。而整个家,整条街,整个村子,甚至大概整个世界,那一刻,都被湮没在浓浓的年节的味道里。那年味也根深蒂固的浸透进心里,纠结着回忆和思念,一生都在。
#羽西X简书 红蕴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