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两三岁的时候,年幼调皮,我妈生怕看不住我,每天做饭的时候都搬张小板凳在厨房,让我坐在那给她摘菜剥蒜。然后一边做饭,一边教我背古诗。
小孩子的记忆力真好啊,通常一顿饭做好了,一首诗也就背熟了。年纪小读过的东西,真是一辈子都不会忘。
记得我学会的第一首古诗,不是鹅鹅鹅,也不是床前明月光,而是范仲淹的《江上渔者》。
“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
那时候并不懂为什么这么危险艰辛都要去捕鱼,后来吃到了鲈鱼,才知其味美。再大一点才明白,原来不捕鱼,渔夫就没有饭吃了。
从小因为爱读书,本有许多藏书的妈妈,怕我太痴迷看坏了眼睛,就把书都打包了封箱在柜顶。我悄悄找来梯子,看完一本,再偷运一本。
小学五年级的一个周末,要吃午饭了,我妈翻遍整个屋子都没找到我。最后见窗帘处似有人影,掀开才发现,小小的我蜷坐在生锈的防盗网窗台上,手捧着一本港版的《红楼梦》。那时正读到“一帆風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园齐来抛闪”,眼泪簌簌难自已。
2.
后来长大了,考大学,工作多年,已经许久没有拾起曾经喜欢的诗词。
庄子说,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無用之用也。
读古诗有什么用呢。
并不能给我升职加薪,并不能让我容颜变得好看。
相反爱诗词的人,甚至是有些卑怯的,内敛的。
我不会因为胸中点墨而自信,反而因为不会网络用语跟不上时世而遭人嘲笑,因为木讷不能讲黄段子而羞愧。
言谈中听到旁人把诗词曲解戏说也不敢反驳一句。怕有獭晒鱼之嫌,怕别人说我酸,说我装。说我傻逼。
直到,我也变成一个母亲。
刚开始做了妈妈的那几个月,几乎得了产后忧郁症。小孩子夜夜啼哭,哄睡艰难。生病时尤甚,每夜皆是折磨。
怀抱小小的孩子,哼唱各种各样的儿歌。仍是啼哭。
脑中儿歌库存有限,唱完了实在无法,我就给他背古诗。
一首一首又一首,背着从前母亲教我的古诗,慢慢地,他竟然乖乖睡着了。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背着背着,我泪流满面。
这不仅仅是哄睡神器啊,当这些从小种进心里的句子与人生境遇相逢,就如同沉睡千年后开花的莲子,解除了封印,直直撞到我的心里。
为了每天晚上能给孩子背更多诗词,我找出小时候背过的那本破旧诗集。
没想到驱散新手妈妈的焦躁,职场的烦恼,生活的苦闷,打救我的,竟是一本《唐诗三百首》。
3.
当生活阅历渐长,当落入滚滚红尘,那些遥远的诗词,如浪翻卷而来,从前不理解的字句,突然就豁然开朗。
在东北,想看看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在敦煌,想看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在南京。想看看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在杭州,想看看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
不管前世今生,我喜欢人世中那些美好的瞬间。
一个喜欢古典诗词的人,他的一生都不会太难过,他的心灵永远受到这些美好的感召,他是不会被困难和绝望打倒的。
然而当我一次次被生活推着往前走。没有喘息,无法停留,是诗词让我心中平静。
让我能表达出当下胸中情臆,有些时候甚至是醍醐灌顶,汗毛倒立。
让我始终相信,是因为心头的那一点热,那一点爱,让我成为茫茫人海中一个有那么一点点不同的人。
让我始终相信,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
4.
我三十岁生日的那天夜里,正在出差回家的路上。火车车厢里,跟家人视频。
一岁余的儿子在小小的手机屏幕里,快乐地给我吟诵: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那一刻,我觉得,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希望小小的你天真爱笑,梦里花落知多少。
教你背诗,
不是为了让小小的你在亲戚朋友面前背诵炫耀。
不是为了要长大的你一定苦读做诗人文人骚人。
我只是希望在你长长的一生中,开心的时候能够表达,伤心的时候能够排遣,得意的时候能够自省,失意的时候能够自嗨,喧闹的时候能够平静,孤独的时候,能够有明月相陪。
亲爱的,遇到了美好诗篇,就让我为你读一遍。
嗯,我是李逝水。若你恰好喜欢,请点赞,请关注。没有什么可回报,唯有微薄文字,万望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