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名唤许相忆,从小就爱看戏,才两三岁时就是一个戏迷,因着母亲喜爱看戏的缘故,每次去畅音阁看戏也会带着我。每日的熏陶之下,我也渐渐爱上了看戏。
母亲时常跟我讲,台上锣鼓喧天,丝竹盈耳,多少波澜壮阔、哀婉缠绵的故事在此熠熠生辉。演员的功夫唱腔,诉说忠孝节义、世间百态曲折剧情,那可是真真的人心百态呢!
看着娘亲两眼泛着泪光,我懵懵懂懂,也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母亲总不爱在府上待着,看戏或许是她打发时间的唯一选择吧。
在我十二岁那年,爹爹不知从哪里带回来了一个女子,名唤芍药,生得乖巧而又妖艳,说话的语气娇滴滴的,他对那女子笑得万分开怀,仿佛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深深牵引着爹爹的心。
自此以后,娘亲就消失了,爹爹却不急着去找娘亲,好像娘亲跟他没有任何关系。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第二日,府上竟锣鼓震天,爹爹竟迎娶了那女子进府!可是我并不关心这一切 我只觉得吵闹。
我再也没有讲过娘亲。自然,也再没有人领着我去畅音阁看戏了。
这一日,我心里实在是痒得紧,就从畅音阁后院的破洞里钻了进去,黑乎乎的泥巴糊了我一脸。顾不得这些,我就急急忙忙溜到看台下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戏台上的戏子唱着戏。
看到壮阔之时,我激动地大叫一声“好!”,然后把手掌重重地拍在案上。我的惊呼引来了一群人的注视,卖戏票的大爷指着我,喝到:“小姑娘,你看戏给钱了吗?”
我霎时便慌得没了声,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眼看着大爷朝我走来,我慌得如同兔子一般,直直地冲出了大院。害怕大爷追我而来,我一边跑着一边又急急地回头望去,没注意跟前,猛的扎进了一个男子的怀抱。
“哟,小姑娘,你是哪个府上的千金啊?怎这般乱跑,被土匪看见了可就把你卷起来给卖了哦。”
我不关心他说的什么土匪,我只看见他衣襟上被我糊了一大块黑乎乎的泥,我脸上的泥都擦到他身上了!
男子看着我笑盈盈地说:“没关系啦,小姑娘,早些回家去吧,要不要哥哥送你?”
我正想跟他说本姑娘无父无母无家时,便看见爹爹同他的新欢从凝香堂里走出来,两个人十指相扣,有说有笑。
凝香堂是专卖胭脂水粉的地方,从前娘亲也常常去,只是从来没有爹爹的陪同。我急急地躲到刚刚被我撞的男子背后,不想让他俩瞧见我这般狼狈的模样。不用想,我就知道爹爹会大骂我没有大家闺秀的模样。
待到他们二人走远,我才小心翼翼地从他背后走出来。那男子沉思片刻,悠然地对我说:“你是许府上的大小姐,许相忆?”
看着我我愕然的表情,他又说到:“这南城里谁不知,许家老爷好生福气,娶到了百花楼里头的头牌芍药姑娘。”
我嗤然一笑,喃喃到:原来爹爹的名声也是城中人尽皆知。
望着眼前笑脸盈盈的男子,我怒气直冲,愤然到:“怎么,就你知道得多!”
他也不怒,依旧笑盈盈,说:“许姑娘若是肯,每月初一、十五可来戏院,我定让你看戏看个够!”
“对了,鄙人名唤陈江南。”
我懒得搭理他,鬼才相信他愿意给我买票请我看戏呢,定是图谋不轨,想拐了我去!
霸气地朝着他摆了摆手,我逃也似地跑开了。
灰溜溜地回到府上,我左顾右盼,正庆幸爹爹不在时,就听见他猛烈地咳嗽了两下,接着像是完成任务似的对我说:“又去哪里疯了?”
他那小妾扭着细腰走了过来,说:“老爷,你别吓着孩子了。”随后温柔地对我说,女孩子要乖乖的待在家里。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我看着她虚伪的笑脸,从未觉得有如此恶心。爹爹对我爱答不理,她也常在爹爹面前唤我相忆,却在独自与我相处时嘲笑我是个没人要的野种!
我懒得搭理他们。
在府上的日子总是难熬,我没有娘亲,爹爹也不喜欢我,下人们也只是礼貌性的唤我一声“大小姐”,一点儿人情味也没有。这时候,我总想起看戏的时候,台上演绎出来的东西都比府上的一切都要温暖。我失望又无奈。
这一日正是中秋,爹爹又陪着他心爱的女人不知道去哪里逛了,我闲的没事,想着今日是十五,不知道那日陈江南说的话是否当真。
反正没事干,去瞧一瞧也无妨吧!
我急吼吼地来到畅音阁,猫着腰望着里头,竟没有一丝声音。好你个陈江南,竟敢诓我!
当我打算转身离开之时,只听见陈江南那略带磁性的声音响起:“怎么,来了也不敢过去么?”
我茫然地回头看着他,这个人依旧是一脸得意的笑。
原来,并不是他诓骗我,他是包下了整个戏院!
我对这个总喜欢笑的男子产生了些许的好感。因为除了娘亲之外,从未有人这般对我过。
后来我才知他是陈家的三少爷,天资聪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城中人道陈家三少爷样貌乃是一等一的好,貌比潘安。
可我瞧着他也没那么倾国倾城。不过,管他呢,只要他能领着我看戏就行了呀。
后来城中连夜大雨,家里被水淹没了大半,待我发现之时,水已经漫过了我的腰际,我惊慌失措,慌乱中听见爹爹护着他怀中的芍药,让她小心点,跟着他走出去。我大喊爹爹,可是无人应我,慌乱之中,下人们也四处逃散。没有人知道我的处境,也没人愿意顾我。
眼看着水一步步涨了起来,我只能哭着喊救命,直到水到了我的胸前,也无人来救我。我紧紧抱住我的床杆,瑟瑟发抖。我以为我快死了。
意识渐渐模糊之际,我仿佛看见有人朝着我游来,我身子软了下去,没了意识。
我好像梦见了娘亲,她温柔地唤着我,温柔地牵着我,然后又温柔地朝着我说:忆儿,你得顾好自己,娘亲不能陪你长大……娘亲越走越远,直到消失不见。我茫然地四处张望着,始终看不见娘亲。我已经哭出声来了,可是四周黑乎乎的,没有娘亲。
“娘亲……娘亲!不要走……”我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低喃着。
瞧着我昏迷不醒,陈江南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那日把我救回来后,我便一直昏迷不醒,高烧不退,一直喃喃着说梦话。
终于,在我昏睡了十日,才悠悠转醒。
我抬开眼睛,望着周围陌生的装潢,又看见床头上趴着的陈江南,才明白是陈江南救了我。
许是听见了些许动静,陈江南抬起头来,惊喜到:“臭丫头,你终于肯醒了。”
我望着陈江南疲惫不堪的面孔,虚弱地朝着他笑了笑。
陈江南赌气似地说:“你这丫头,还好意思笑?知道我急成什么样了吗?”
这是我第一次觉得陈江南竟如此好看。
在与陈江南相处了几日之后,我发现他府上总是很安静,且这几日我也没瞧见别人。我终于问起,陈江南才缓缓道来:“这里不是陈府。南城的房屋现在已经洪水被冲走了大半,我们一家人乔迁到棉城。我知道你不喜人多,于是单独买了一个山庄。放心吧,这里没有别人。”
“那你可有瞧见我爹爹?”
“你爹爹?你是问抛弃你的那个爹爹?”
陈江南戏谑着笑,“那日我赶去寻你之时,见着你爹爹带着他那爱妾,还带着满车的钱财,飞也似地跑了……”
“哦……”
我失望之极。我知道爹爹不喜我,可我没想到他竟也置我的生命于不顾。
这一年,我十五。而陈江南长我五岁,我也与他相识了三年。
我就这样在他买的山庄里住了下来。
陈江南的爱好颇多,他喜欢种一些花花草草,喜欢练字,喜欢弹琴,人也长得标志。难怪从前南城中的姑娘人人都想嫁给他呢。想到这,我打趣他道:“你可知从前人人都想嫁予你呢!”
他不以为然,浅笑道:“那么你想嫁给我吗?”
我羞得满脸通红,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看着我的窘态,他竟哈哈大笑,气得我拿起毛笔在他刚写好的宣纸上画了一只大乌龟。他也不恼,只是轻轻地摸了摸我的脑袋,笑呵呵的说道:“还真是一个傻丫头呢。”
陈江南爱种花,我偏要把他种的花枝折下来,再把他收藏的古董瓶子当做是花瓶,满满的花枝插在里面,真是香极了!可是他从不恼我。
有一次天上惊雷响起,我从梦中被惊醒,又想到了那日大雨,吓得不敢动弹,惊呼陈江南的名字。他急急赶过来,看见我在床上瑟瑟发抖,试探性地摸了摸我的头。感应到他的到来,我猛然哭出来,委屈地说:“陈江南,我怕……”
他温柔地拍着我的肩膀,柔声细语道:“丫头别怕,我在呢。”
那一整夜,我都不敢撒手,紧紧抱着他,生怕他会离开。陈江南轻轻抱着我,一直都在柔声安慰着我。
第二日,我望着陈江南两眼发青,定是昨夜被我折磨的。我愧疚地看着他,本以为他又要打趣我,没想到他只是温柔地对我说:“丫头,以后害怕了就喊我,我一直都在呀。”我从未听见过如此温柔的话语。
后来我又一次同他看戏,这一次,我们看的是西厢记。
别的戏我可能不大看得懂,可这西厢记讲述的内容我可是能倒背如流。娘亲从前最爱看这戏,每三天就会领着我去看一回。
我看着旁边的陈江南,自豪地同他说:“我知道这个戏说的是什么!”
陈江南假装不知戏,柔声问到:“那你说说,讲的是什么呀。”
“是崔莺莺和元稹的故事!”
唐朝晚期诗人元稹,经常和邻居的女儿崔莺莺一起玩耍,青梅竹马。元稹八岁的时候父亲病逝,崔莺莺一家把他当亲人看待,后来因为父亲工作方便搬迁到烟粉作坊那边居住,两个人经常在竹林里面玩拜天地的过家家游戏,在沁园认识了很多有文采的人受其熏陶,开始学习诗文,15岁就已明两经擢第。崔莺莺长得美丽超群,两人就私定终生了。
“那么他们的故事的结尾是什么呢?”
“当然是恩爱终身啦!”我没有察觉到陈江南语气中的宠溺,骄傲地说到。
他又是轻轻地摸着我的脑袋,笑眯眯地看着我。
自从遇见陈江南之后,我再也没有同吵吵闹闹的人一起看过戏。也是奇怪,他为什么一开始就知道我不喜人多?我问起他,他也只是暖暖地笑着,回了一句“我猜的”。
很快秋天来了,他在院子里栽种的菊花大片大片地开着,五颜六色,好看极了。我在院子里扯着那好看的花朵儿,听陈江南悠然地谈着琴,忽然联系到我们的以后,想到我们可能会有一个乖宝宝……想到这些,我不由得红了脸,悄悄看了一眼陈江南,幸好没被他发现。
我以为我的生活以后就是这样平淡而快活了,可是谁又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这一日,在我与陈江南看戏回来的路上,遇见了一个长相凶狠的男人,那男人脸上有越到巨大的伤疤,从他的左边的眉头一直延伸到了右嘴角。我才想起这几日街头的告示贴着的那张逃犯的画像,便是此人不错了。我害怕地躲到了陈江南身后。
那人许是见我们衣着显贵,便拿出藏在背后的剑,直直地朝我们指来。陈江南将我护在身后,怒道:“你想干嘛!”
那男人也不急,恶狠狠地说到:“给我三万两,我定当放了你去。”
我急了,因为陈江南并不会武功。
陈江南紧紧握着我的手,暗示我放心。
可就在这时,官府的人追了上来,男人一看急了用剑猛地朝着陈江南的手臂砍了下去,然后一脚把他踢开,把剑架在了我的脖子上,挟持了我。
眼看着官兵一步步靠近,男人没有底气地吼到:“谁敢再上前一步,我定要了这小娘子的命!”
我不敢有任何的动弹,只感觉到那剑正一点点地划破我的脖子。
陈江南捂着他正在汩汩冒血的手臂,艰难地站起身来,吃力地说:“你别伤害她……有什么要求,我都满足你……”
我看着陈江南手臂上的血越冒越多,他的嘴唇也越发苍白,我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与勇气,猛然用手抓住剑,用力拽开,想冲到陈江南面前。可是那逃犯见我就要逃了去,用剑直直地向我刺来。我以为我就要死了,可是我没感觉到痛,只是陈江南冲到了我面前,替我挡下了这一剑。
我就这样看着他重重地倒在我眼前,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陈江南!”我哭着跪倒在他跟前,捂着他不断冒血的胸口与手臂。“陈江南你不许死!陈江南你看着我啊,你不许死!”
我哭喊着,可他眼睛紧闭,没有了一丝的动静。
“陈江南,你起来啊,你要是不起来,我把你那花全烧了!”
“陈江南,你理我啊,你跟我说话啊……”
我大声哭喊着,用力按着他的伤口。
“陈江南,我不许你死……”
“陈江南,我还没告诉你,我喜欢你呢……”
我眼睛里满是泪水,抽咽着喊着他的名字。
“陈江南,我喜欢你……”
“哈哈哈,你……你早一点说嘛!”陈江南吃力地张开眼睛,一如既往地看着我笑。只是这一次他笑得有一点艰难。
“你……你骗我!”我哭得更大声了。幸好,他还在!
“臭丫头,还不赶紧把我送去医馆,想谋杀亲夫不成?”
三个月后,陈江南终于恢复正常了。我更离不开他了。他懒洋洋地躺在草地上,慢悠悠的对我说:“我听说,某人要烧了我的园子?”
我噘着嘴看着他,气鼓鼓地说:“谁叫你诓骗我?”
陈江南不言,一把把我拥进怀里,温柔地说:“丫头,我想再听一遍。”
“听什么?”
“我喜欢你。”
“什么?”
“我喜欢你。”
陈江南宠溺地摸了摸我的脸,眼里尽是温柔。我眨了眨眼,轻轻地对他说:“陈江南,我喜欢你。”
陈江南抱紧了我,低头吻了下来。我感受着他温热的唇,紧紧闭上了眼睛,又想起了那日我们一同听西厢记,我跟他讲,后来啊,他们当然是恩爱终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