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然在庵里潜心学习医术,钻研草药,练习针灸,偶尔也想起自己以前拿手术刀的时候,现在这个历史背景大概是不允许太多外科操作的。一方面是消毒的问题,一方面抗感染的问题,主要还是观念的问题。这个年代的人还是信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冒然开刀就等于是不孝,还是不要挑战传统了。亦然也不想冒进,她既然已经偶然的穿越到古代了,虽然也感叹命运,但也并不想就此浪费生命这么消沉下去,毕竟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她的记忆里还加入了陈洛的记忆,仿佛有了二次人生。陈洛是命苦的,典型封建社会被牺牲的女子形象,在家母亲早逝,被祖母带大,祖母也只是抚养,并不宠爱,与父亲并不亲近,有了继母,更是活得谨小慎微,等那个溺水的弟弟出了事处境更堪忧,终于盼来个妹妹,自己又嫁了一个负心汉,虽然婚姻初期也算相敬如宾,怎奈荣华富贵面前皆都是浮云。陈洛好歹临死前搞清楚自己不是不孕的,唉,可惜了。亦然穿越过来,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难道是想让她替陈洛讨回公道。可是重活一世,她得先适应环境,看清周围人事,总不好冒然行事漏了马脚,误被这个时代的人当成疯子或者被得势的人反咬。当务之急还是按兵不动,学到一份安身立命的本事,再见机行事。人海茫茫,一辈子为了找渣男复仇浪费自己的精力和时间,亦然实在觉得不划算,而且自己虽然是陈洛的身体,但却是亦然的思想,只想远离渣男,安安稳稳过自己的日子。亦然本着西医的十年基础,学起中医来自然上手快,一点就透,药草要看图识记还要采药识辨,药性倒懂得分类就行。亦然最感兴趣的还是针灸,解剖基础再加经络穴位图,也很快上手。也拿自己练,因为心里有数,又不断实践,亦然针灸手法不出几日已俨然一副老手的架势。当然快上面还要再加以时日。安师太很高兴自己收了个高徒,亦然也喜欢安师太,像对待再生父母一样对待师太。但安师太不知道亦然的心思,亦然只是觉得针灸更接近外科操作,而且很解恨,倒不是对病人下狠手,而是可以像以前手术操作一样心无旁骛的任凭自己操作。亦然只想着医术,安师太也高兴也担忧。亦然毕竟还年轻,容貌也清秀可人,只是遇人不淑,遭此大难,内心能沉静下来修习医术,也算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只是这么年轻就要一辈子虚度在这庵堂里她实在觉得可惜。而且亦然家人似乎还在,只是她继母当家,她回去也是改嫁的命,如今她对外称是居士,也就断了红尘的念头,家里倒好应付了。唉,可怜这么伶俐乖巧的孩子了。
安师太的师姐简师傅一直带着云安堂弟子在四处云游,一方面广采药草一方面游坊民间失传医术,编书造册,为后世医者提供理论依据,一方面还四处义诊,解民间疾苦。云安堂全国有四个分处,东南西北各一处,也都靠近寺庙,方便采药,也方便云游的僧人尼姑借宿化缘。
这日亦然陪安师太义诊,安师傅把脉她就写药方,待安师傅看完药方无误就去带人抓药。安师傅说可以针灸她就施针行气。这样两人相当于双剑合璧,义诊的病人不仅快还多。前几天因孩子咳嗽的张大婶过来刚在庵里上了香就拿了点心感谢安师傅和亦然,说孩子咳嗽好多了,亦然说不出两周好果然不到两周就好了。安师傅想起来前几天自己出门去给师姐送信不在,都是让亦然自己出诊,已经一年了,也刚好检验一下亦然的本领。结果亦然一下子就打开了局面。心里的骄傲和满意更是溢于言表了。
亦然当然知道是为什么,为什么,她好歹工作了十年,临床出门诊写病历上手术干得可都是老本行。唉,在陈洛这里自己也变成医学奇才了,就被这么美好的误会吧,反正也没啥害处。亦然所谓的害处就是自己反正不是啃蒙拐骗的,但有心人眼里就觉得庵里出了位神医,亦然的名声就开始被无意间传出去了,亦然很无奈,但心想古代这信息传播速度,也就方圆这一片小地了,就还陪安师太,自己也就师傅不在了勉强一下。但慕名而来的人确实多起来,亦然就想这么个法子义诊下去她估计就没时间修习了,跟师傅商量了也就一周三次义诊,其他时间去采药。安师太知道她的心思,剩下的时间她就带着其他徒弟出诊。但明显找亦然的人更多。
亦然潜心修习儿科和妇科,儿科基本上多以脾胃虚弱消化不良,伤风感冒咳嗽之类多见,如果先天不足的,也轮不到她了。妇科来庵堂多以求子为多,古代妇女除了生产大概并不知道什么妇科疾病,再有那种家里还有妾氏的,老爷又偶尔去寻花问柳的,唉,这些无知的妇人,不知道避孕不知道性生活保护,被这种害人精的男人经过性生活传播了疾病,身体不舒服也无人诉说。亦然就想万恶的旧社会,男权当政,卑微的女性,唉,陈洛被渣男弃也是好事,至少不用担心自己得莫名的妇科疾病了,话说古代的君王也真是挺恶心的。
安师太大概没料到师姐竟然收到她的来信,并且听说她收了高徒,很想当面考校一番。她也就是去庵堂山下的云安堂寄了信,又顺道被请去附近的村子义诊了几个居民,耽误了几天回到庵里。不过一个月功夫,就听进来的小尼姑说有云游回来的简师傅找她。今天亦然出去采药了,不在。
安师傅高兴的出门迎接师姐,发现师姐还带了背了采药筐的弟子,两人寒暄了几句就吩咐小尼姑备茶水,帮简师傅的弟子收草药,给简师傅和徒弟收拾休息的屋子。简师傅说不必,她晚上跟安师傅睡。她这弟子是男士,送完草药回山下的云安堂休息。安师傅想起来这徒弟是师姐一次在外义诊时接诊的病人,家境不错,还有兄弟姐妹,有点先天不足,四处求医问药,眼看活不过十岁了,家里本已放弃,这天碰到来云安堂分处的简师傅,诊了脉开了药方让服了一剂明显起色好起来。简师傅还要继续云游,家里想着也不指望孩子给他们养老送终,捡回来一条命就已经是运气了。简师傅既然有法子治这孩子,说明有缘份,就拜了简师傅为师,简师傅就叫他平安,一边陪简师傅云游一边继续服药,一边也随简师傅学习医术,当年据说活不过十岁的孩子,如今眼看快及冠了。师姐如今带了她这徒弟来找安师傅和亦然,怕不只考校亦然这么简单。
简师傅是老尼,带了孩子在身边毕竟不便,起初也想让平安要不绝了尘念,但于心不忍,还是当个采药童子对待,再等大了看平安踏实勤恳修习医术也认真,就想以后说不定能在云安堂谋一份职位,就更不想他出家了。简师傅四十岁开始云游,到如今都五十岁了,把平安也当自己的孩子对待,平安医术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她这次回来也是想让平安从此在云安堂安定下来,自己也好安度晚年。首先就是给平安物色一个门第合适的佳偶。
等亦然采药完回来已是黄昏时分,平安早回云安堂了。亦然回来洗漱一番就被小尼姑催着去见安师傅,说今天庵里来了云游的简师傅,让她快去问好。亦然一早就听说简师傅的大名,而且听说她尤其擅长小儿疑难杂症,这下终于能见到本尊,也是异常兴奋。
亦然高高兴兴但又不失分寸的跟着小尼姑徐步来到安师太的屋子,亲自砌了茶水端过来,给师傅和简师傅问安。亦然的情况一下午简师傅也从安师太听了个七七八八。只是觉得这孩子时运不济,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只是如今如果自称居士的话,大概是绝了尘念了。但还是好奇这孩子本人如何。还是等见了面再做决定。
等亦然进来时简师傅不由眉眼开笑。眼前的人儿中等身材,一身粗布居士服,头上裹着帕子,安静又内敛,苗条有致,又不失曲线婀娜,通身没有一处装饰,却让人觉得简单素雅又不失体面。面容清秀,皮肤虽无晶莹剔透但也白皙莹润,眉眼含笑,不失甜美,仔细看还有个酒窝,不言先笑,已是暖人心扉。亦然也就是见到安师太才这副天真烂漫的表情,心想简师傅又不是外人,也就毫无遮掩,反倒被简师傅看到了最生动活泼的一面。
简师傅不住点头,亦然也觉得亲切。忙问好,“师傅好,简师叔您好,晚辈亦然给您见礼。早就听师傅说有个简师姐,我有个简师叔,一直听说您四处云游,编书造册,十分敬仰,今日终于得见。看您身体健朗,气色极好,想来一路一定收获颇丰,有时间可得多叨扰您给晚辈讲讲这些年的见闻,让晚辈开开眼界。”一边又赶紧把茶水端过来给两位师傅奉茶。
简师傅笑笑,安师傅已开口,指着她的额头说“你简师傅才回来,你就不安分,哪里有半分平日里的沉稳,如今在外人面前也不知道收敛收敛,越发胆大。”
简师傅生怕亦然不自在,忙帮腔“你就不要装腔作势了,你给我的信里全是夸你徒弟的话,什么难的的医学奇才,什么一点就通,一读就懂,一上手就会,瞧瞧你才夸张呢。如今我见了本人了你又要藏拙了,这不是自己拆自己的台吗!”
亦然看着两师傅为她斗嘴,心里想着难得见师傅这样开心,就任由她两打趣自己。也不觉得委屈,只是不停的给师傅添茶水。
安师傅才不是真心训她的宝贝徒弟呢,她徒弟在她眼里哪都好,除了身世让她心疼以外,其他方面就更满意了。吃穿住行礼仪方面没得说,对她又恭顺又孝敬,学医拿得出手,厨艺也不差,做的包子面条包的饺子无一不是她满意的。 安师傅不接简师傅的话,只是抿嘴笑。
简师傅自然明白安师傅是自谦,“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心里偷着乐,我还没考较你徒弟呢,你可别得意太早。”
亦然知道自己该接话了,“师叔考较不敢当,学医本来就是济世救民的大学问,我根底浅,半道出身,师傅不吝赐教,我已是十分荣幸,这一年下来也就略懂皮毛,这些入门的医学常识实在单不上被师叔考较,也就是您帮我师傅指导我别走了弯路,别贻害百姓就行。”
简师傅喝了口茶,觉得茶水清新入口回甘,这沏茶功夫也不浅,是个懂得分寸的孩子。“你们都不要当我面谦虚了,我一路走回来,在外面也有所耳闻,近半年来庵里的香客逐渐增多,一问才知道多是来问诊的。听说小儿的感冒伤风咳嗽这里治的比别处好,妇人来求子备胎的也不少。我不在好几年,寻思着庵里也就是你师傅学医了,她的几个徒弟早已在云安堂出诊了,我出门时心里也是清楚的。如今半年来突然长进可能性也就只有你了。再加上她的信里都是对你的夸词,我就更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喝了一口茶水又道“我这次回来也就不想再出门了,既然你师傅说你是奇才,我看你也擅长小儿科,就留下来指点你一二,就算对得起我平生所学了。”
亦然以为自己幻听了,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安师傅已经按耐不住,拉了一下她的袖子,“这孩子,今天是累了还是没缓过神来,你简师叔说要指点你一二呢!”
亦然听得分明,忙跪下来磕头,“师傅师叔在上,受亦然一拜。我何德何能,遇到师傅,捡回一条命来,有幸重生。师傅又指我学医这条明路,让我不要虚度光阴。如今又有幸得师叔真传,弟子实在无以为报,弟子唯有好好学习医术,悬壶济世,让师傅和师叔平生所学得以传世,才不忘你们的厚爱。”
亦然说的字字分明铿锵有力,仿佛下了十二分决心,安师傅只觉得看着心疼,她这个徒弟是怎么死的又怎么生的她都看得分明,这一刻,她大概明白亦然之所以自称居士,十有八九是绝了尘念了。也罢也罢,也只有这样坚定才能在专一专注的修习医术。
简师傅似乎也看出来了。这个孩子不简单,能死而又生,还在医术上能异于常人,突飞猛进,除了天资聪颖,大概也是因为绝了尘念比别人愿意花更多的心思在这件事上。唉,可惜了可惜啊,平安大概无缘了。
转眼夜已经深了,亦然感谢了师傅和师叔,又聊了些路上的见闻,知道简师傅一路风尘,要早些休息了,就借口自己困了先去睡了。安师傅就忙催着她去歇了,说明天陪简师叔出诊。亦然高兴应了就出门了。两位师傅并没有立刻躺下。简师傅说“边境不太平,经常有战事,路上也会遇被队伍落下伤兵,自己把配制用来预防伤口感染的药膏分给伤员,也开些稳定伤口的药方给伤员,平安医术多有长进,对伤员的处理和用心比她预料的还要用心。有心人建议平安去投军当军医,平安见我没应,先陪我回来,等我安定了再说。我原是想让他留在身边娶妻生子在云安堂里坐诊惠及四方百姓的,但如果他年纪轻愿意出去闯荡我也是不会阻拦的。”
安师傅就想到亦然,亦然如今绝了尘念,也不是谁三言两语就能说动的。以后太远,来不及想,且先好好跟着简师姐学好小儿疑难杂症再说吧。
这一夜亦然回去躺下,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古代儿科疑难杂症多是小儿先天免疫不足,又没有疫苗,磕了碰了伤口感染,什么水痘伤寒天花之类的,多半的孩子都命丧于此。再别说水污染,卫生习惯之类的概念又没有普及,治疗难度大。好在古代教育并不普及,医患关系也不紧张,治不好就是命不好,说清楚了也不会有人赖上你。这么想着慢慢也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睡到该醒的时候也就自然睁眼了。亦然来这里一年多,渐渐养成了自己的生物钟。以前值班也是早起,如今来这边依然早起。亦然来庵里采药期间在山上捡了一只小柴狗,本来不想收养,结果喂了几次食就一直跟着亦然不走了。亦然查阅去虱子的药方,给小狗洗了几次药浴,看清了小狗的真面目之后,起名小黄,给它用四色线用外科打结的方法编了个狗链给戴脖子上,就算是自己的小狗了。每天亦然早起要去练一会早操,其实是一些瑜伽的拉伸动作。她之前值班完第二天还要上手术,有一阵腰酸背痛,还得了肩周炎,肩膀都抬不起来了。去找中医扎了针灸拔了火罐,才慢慢好起来,终于觉悟开始锻炼身体,从健美操到跑步,慢慢选择了有助于拉伸筋骨和肌肉的瑜伽。等她穿越来了,陈洛落水小产,身体也极不好,她躺床上养病时为了及早恢复,就开始把瑜伽又练起来,果然还是有效,陈洛这副躯体到底年轻,只是平时疏于锻炼,加上她有方法,又经常上山采药,这一年下来步态稳健,脚步轻盈,全身肌肉紧致又有力,果然还是得早锻炼。
如今太平盛世,亦然一年来对如今的朝代也有所了解。现今太康元年第五个年头,皇上乃太子继位,继位时三十有余。皇帝尊生母萧氏为皇太后,发妻刘氏为皇后,黄帝有兄弟姐妹四个,两公主和一个弟弟。两公主与当今圣上非一母所生,均未远嫁,均尚了两榜进士出生的读书人为驸马,两公主出生高贵,性子温柔,并不骄纵,与各自驸马生活如意,都安守本份,皇帝甚是满意。只是与皇帝同为一母所出的弟弟却生来孱弱,似有先天不足。据说是因为萧太后孕期饮食不振,保胎药不断又早产,以致这位皇帝弟弟落了个药罐子的名声。虽说皇家先君臣后亲人,如今皇帝稳坐江山,知道江山社稷需以黎民百姓安居乐业为前提,虽并不肖像千古明君,四海升平,八方朝拜,一代贤君的名声还是可以争取的。大概皇帝一家人性子也都沉稳,这位皇帝而立之年顺利继位,做事并不冒进。制度上如继位前先皇要求,一些陈规陋习上会稍微改进,总体还是个名副其实的好皇帝。这位皇帝弟弟人称简王,大概生来富贵但身体孱弱,为了好养,取了个平淡简单的名字。皇帝一家据说姓顾。算起来,孙凡是尚的公主,应该是皇帝的女儿,皇帝正直壮年,子嗣颇丰,已有两个皇子两个女儿,只是不知是哪位。想想陈洛记忆里孙凡的确一表人才,在亦然这里倒有几分模糊,唉,亦然并不喜欢自寻烦恼,是以陈洛那些关于孙凡的记忆基本上愈发模糊甚至要消失殆尽了。而这个孱弱的简王比皇帝小个十岁余,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据说也有简王妃,只是据说还没有子嗣。也是,想想一个病秧子自身都难保还说子嗣,这不是要命吗,皇帝倒是乐得高兴呢吧。只是又听说简王因为生来孱弱,自小久病成医,对权利一事并无兴趣,对医学却天然爱好。喜欢搜罗名医典藏,爱好外出巡游遍访名医。皇帝因着这个弟弟并不对自己的皇位构成威胁,反倒生出几分爱护之心,甚至宽容。简王据说一年都在外游历,只是苦了简王妃独守空房。
话说回来,孙凡虽然一时被名利迷了眼,但也拿捏住了陈洛不好声张又懦弱安分守己的性子。陈洛自小没了娘,父亲并不亲厚,又有继母,嫁了人三年无所出被夫家休弃,陈洛大概唯有死了才会解脱。但好歹给几千两银子也算夫妻一场,也不会坏了他的名声,至于用于不用那就是陈洛的事了。陈洛是死了,亦然却不同。亦然清楚古代女子先天就被男权欺压的事实,她把孙凡给的银票在安堂附近买了个农庄,收了几个佃户让照顾着,只说自己死了丈夫如今绝了尘念,但好歹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亦然对农户也好,也观察着周围乡民的四季收成,除了几亩田地,也种些时令的瓜果蔬菜,时不时也让送些给庵堂里。这一年下来农庄倒经营的颇有声色。何况亦然还学医,几个佃户更是感恩戴德,自己跟了个好主户。
亦然在庵里带发修行,对一众师姐师妹也都礼貌照顾有加,再加上大家也都可怜她的身世,又因为她得安师太欣赏,医术了得,在庵里大家都唤亦然一声姑姑。亦然毕竟嫁过一场,在古代需妇人装束,虽然年纪小,但一声姑姑还是当得的。
晨练后颂一遍经,跟大家一起做了早饭再吃完早饭,就开始跟简师傅出来义诊。今日天气阴沉,似有雨来的架势,现在已立秋,天气预转凉,雨水相对多起来。因为时候还早,来安堂的香客并不多,简师傅也乐得清闲,和亦然有一句没一句说着外出云游的事。
简师傅说自己爬过三山五岳,领略过南北四季美景,见过寻常百姓也偶入富贵人家,但到底世间千奇百怪,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三言两语虽不可道尽所见所闻,但回头总是庆幸自己有这一番游历人生,真不枉此生。亦然也听出来简师叔是劝自己还年轻,且不要早早绝了尘念,妄言此生不过如此,轻易就放弃了人生的其他际遇。亦然只是受教并不插话。简师叔又说了几例遇到的小儿疑难杂症,虽有心但无力。她也是只保了患儿一时的姓名。亦然仔细听着,有佝偻病的,有缺铁性贫血的,有先天性心脏病的,有哮喘的,有甲减致呆小症的,也有先天性耳聋的,还有白血病的,营养缺乏的还可以膳食调理,肿瘤或先天病的,古代医学是无能为力的,这些靠现代医学的化疗药,手术等也只能延长寿命提高生活质量,也还并不能保证跟正常人一样呢,唉,落后的生产力啊!
过一会亦然家农庄的佃户赵海过来送最近农庄的瓜果蔬菜,近来葡萄熟得好,还有桃子李子,青菜也多。亦然之前还教他们搭暖棚,养了些四季的花。院子里请专业修院子的师傅看了风水改造了一番,如今倒也雅致。临走时说有事请示亦然。亦然去旁边接见了,听赵海意思园子基本落成,东家有时间去看看。最近有人打听他们农庄,问如果有愿意投宿的要不要让住。亦然想反正农庄空着也是空着,她当时收拾农庄时就有了开乡间旅社的想法。不过古人男女大防,她的农庄地方又不大,一家人住倒没甚问题,人多就不行了。她的意思赵海明白了,价目也让赵海比着周围邻居的收,既然开门做生意,又想长久,服务到位是很重要的。园子新倒是亮点,他们服侍上也须得到位。亦然意思是三餐以应季的瓜果蔬菜为主,酒肉也是要买的,来住宿先得交押金,房费当天结,要继续住就押金不退一天结一次帐。让她请个账房先生来。亦然的庄子小也不算小,三进的院子,她是拿了孙凡之前举人的名目才买进的,外间农户住,中间收拾了个书房和诊室,后院有个大院,她给自己留了一间屋子,其余几间都收拾了一番,耳房住丫鬟和婆子。她的屋子就留了床和洗漱常规。其他心思全花在亦是书房亦是诊室的屋子里。诊室里有一些医学、游记、经史子集之类的书。她自己请工匠做了一些医疗器械,小钳子小镊子小剪刀,小刀片,羊肠线,雷公藤之类的做的消毒水,还有自己做的止血的药膏,外伤的红花油,也做一些玫瑰露之类的,小瓷瓶一堆堆的,还给自己弄了个药箱,瓶瓶罐罐码放整齐。在院子里开辟出一块种草药的地来,适合他们这边气候的薄荷、紫苏、姜黄、蒲公英、金银花、覆盆子,还种了很多果树,石榴核桃枇杷金桔等,遮阳的梧桐榆树杨树桂花树,四季的冬青。亦然在庵里不带丫鬟,让丫鬟在家平时收拾清扫做针线,定期归拢药草,偶尔来庵里给她帮忙弄药膏之类的。做饭的婆子平时就给整院子的师傅做饭,等园子修好了可以住客人了就给客人做饭。其实她这丫鬟婆子都是一家,她看着老实就把一家人都安置在自己农庄里。交代一番花了一个时辰的时间。赵海心里有数就拜了拜回去忙去了。
亦然又回来跟简师傅义诊。这会人已经多起来。简师傅自己也看了两三个妇女小孩了。也都是寻常的伤风饮食不振月经不调之类的。亦然回来简师傅偷空问了一些寻常疾病的医理和辩证思维,亦然也都一一作答,简师傅很满意。这孩子基础扎实不骄不躁,懂得思辨,学医不唯医书论,可见是个活学活用会融会贯通的。甚是个难得的医学才子。她想起平安来,平安老实,做事本分,比起亦然的天赋到底还是差几分,所谓天分即是命里注定,那就是人各有各命了。
简师傅年龄大了,下午歇了半天,都是亦然自己看诊。到未时歇了就停了诊。她还要规整药材,制药,整理今日的病例,还有一番折腾。下午平安安顿好,来庵里见师傅师叔,与亦然也当着简师傅安师傅见过了一下。亦然称平安师兄,平安称亦然师妹。平安已听说了这个师妹,知道她以居士呆在庵里,看着头发梳成个妇人样式,想来是已嫁人,但又年轻守了寡,又因没有孩子,所以才绝了尘念吧。这样的女子也是少见。如今又学了医,听师傅说安师叔极是欣赏和赞扬,想来是有几分医学奇才。本就是好奇,见了面看到师妹清新脱俗不由心生好感。
平安一边见礼一年说“晚辈叩见师傅师叔,见过师妹。”
亦然看平安一身布衣,整洁有礼,面容周正,些许书卷气,很让人舒服。也见礼“见过平安师兄,早听师傅说师叔有一得意弟子,一直亲自教导,一身学问皆倾囊相授。今日得见,看师兄沉稳老练,隐隐已有一代民医风范。”
平安脸皮薄,与师傅在外游历,人情上虽有往来,但都是大夫与患者之间。且男女大防,见过的年轻女子本就不多,如今被亦然这一番夸赞,自是面红耳赤,不禁低头惭愧,只说“不敢不敢,初来乍到,师妹谬赞了。师傅一代名医当之无愧,我生性愚钝,医学长进慢,如今才堪堪能独自出诊,不会不懂得还要讨教师傅,实在当不起师妹的夸赞。”
亦然也看得出她这个师兄是个老实人,连连说“师兄不必自责,所谓名师出高徒,师兄尚还年轻,假以时日,自是另一番景象!”
简师傅看平安被亦然一通夸赞羞愧难当,只笑笑。安师傅哼了一声,点了亦然额头责备“你这个人泼皮,还敢埋汰你师兄了,我看你是出了熊心豹子胆了。”一边又拉了亦然坐自己旁边,简师傅哪里看不出她们这是个平安台阶下呢。
简师傅就替平安说了“你也别妄自菲薄,你是我教出来的,几斤几两我还是心里有数的。这以后可要在云安堂打开局面,怎么也得拿出些气势来。你师妹确实是个医学奇才,但她主攻儿科和妇科。你的方向是内科和外伤骨科,这些年我也看见你收集了这方面的医学书籍在研读,为师能教你的也都希数教你,如今到你自己救世济人,别忘了学医的本分就行。等你安定下来,为师就托人给你结门亲事,你就踏踏实实过自己的小日子吧。”
平安听着前面知道师傅是教自己立威,到后面当着师妹的面被师傅说结门亲事,又开始脸红耳热了。
亦然听到后面也是惊了,简师傅这是不拿自己当外人了,也可能自己毕竟结过亲所以也就没有避讳吧。但还是寻了茶水没了的借口出门了。
回头想想,简师傅的用意,总不见得把自己跟平安凑对吧。自己可不是黄花大闺女了,一个被遗弃的妇人居士自称的妇人,平安还是个没经人事的大小伙呢,明显不合适。
简师傅是爱才之人,又清楚亦然的身世,近来又熟悉了亦然的品行,只觉得亦然配平安绰绰有余。平安也看出了师傅的心思,师傅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又教会了自己谋生的本领,他父母本就告诉他让他唯师傅命从。他也满意亦然。无论是相貌和才学,亦然都是极好的。虽是已嫁为人妇,但到底年轻也没生产,平安不求富贵,也不讲究情情爱爱,只想安安稳稳,平平淡淡。既然师傅有意,自己先在云安堂安定下来再说,于是又暗下决心要励精图治,好好看病。
亦然到晚餐了才又进来找两位师傅,端了晚餐过来。平安已走了,最近大概都不会再来了。亦然松一口气。简师傅无意间问起亦然以后的打算,亦然说想继续修习,也想等来年开春了外出游历一番,听师傅说杭州那边有云安堂分店,还有师傅的师姐陆师叔专看不孕不育,想去拜会拜会。亦然的打算安师傅是知道的,之前她也提前写了信给那边的师姐,师姐也知道亦然的事。对亦然有几分同情,也欢迎她。简师傅听着亦然是不打算安定下来的意思,就想着平安也才初来云安堂,亲事不急,且先看看吧。
平安沉稳老实,做事稳扎稳打,并不急躁。又有简师傅和安师傅的交代,云安堂几位老师傅也都顾及老一辈的面子,对平安多有照顾。平安初来云安堂,不急着看病出诊,先熟悉了云安堂的药材帮忙打下手分拣药材,也给各位师傅端茶倒水,病人多了也帮忙分诊病人,几位师傅吃饭时间或者累了找他时才看几个病人。年轻人,师从简师傅,本来他们是要高看一眼的,结果人家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粗活累活都不嫌弃,几位师傅看在眼里很是满意,做事先做人,这孩子不简单。听说简师傅自此安定了,要让平安在云安堂落脚了,他们几个老的刚开始还要端些架子整治新人,结果发现平安倒是个通透的,让他们几个没脾气了。反倒还愿意拉他去帮自己看几个病人。平安不声不响就落了个好名声,简师傅听说了嘴巴合也合不拢。只是她不知道,随着平安在云安堂站稳脚跟,打听平安的人也多起来。隔壁绸缎庄发李老板,茶叶铺的许老板,富阳酒楼的马老板,都开始暗自派人打听起来,还不是为自己未出嫁的闺女着急瞅女婿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