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农历十月的一个早晨，天微微亮。外面已经寒气逼人了。

一个老人行色匆匆带着一个产婆，急急的走进院子。由于走的急了，还是晦气的缘故，老人突然啪的摔了一跤。“哎呀喂，这是什么东西绊倒了我”。老人自言自语到

低头一看 ，是一条老狗。

“妈，生了，不用叫产婆了。”

屋里的儿子听见老人绊倒的声音，从屋外喊了一声。

“生了 ，儿子吗？”

老人兴冲冲的喊道，兴奋的手脚并用地爬起。

“女儿。儿子很衰的声音回复到。”

老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说，“唉，我就知道这一跤摔的不是什么好事。这可怎么办呢？”

老人只顾坐在地上喃喃自语，完全不顾还有个产婆站着等她。

产婆着急的说：“生是生了，我进去给看看产妇好不好”。

老人没好气的说：不用了，一个丫头片子。

产婆停下脚步，白了一眼老人，没好气的扭头走了，回头喊了一声：“出诊费还是要给的。老人爬起来 行衣兜里掏出几块钱。递给产婆，产婆一摇三摆的迈着她的小脚摇出院子。

老人缓了缓，慢慢爬起来想，“这怎么办呢，又一个丫头片子，还是今天十月一出生的。十月一鬼节日生的都是鬼娃娃，不吉祥，不要了，送人。”

老人拿定了主意。匆匆爬起来，进到屋里去。

“送人吧，那媳妇”

老人爬到炕沿边 ，探头问向躺在炕上的产妇。

产妇自来没有主见，一切都是婆婆说了算。何况 ，婆婆向来重男轻女，这个女儿生的时候不疼不通就生出来了，“没有不疼的儿女”，这个女儿也许也和自己无缘，不过生一场罢了。

产妇虚弱的点头答应了。

老人说，幸好我有准备， 早就说好一家人了，天亮了就来抱。咱养好身体继续生儿子。

老人说着有点兴奋。

抱起炕边的小婴儿包好，以备那家人来取。

可是 ，小婴儿突然两只小手无助的在空中抓，张大嘴巴哭了起来。

老人突然起了怜悯之心。她详细的端详着小婴儿的脸，用手指轻轻划过粉嫩的小脸。叹了一口气说：“你去了别人家， 才是有福的，奶奶也是爱你的，给你选了一个好人家，那家人不生养，你去了是独一份的宠。光景还比咱家好， 你是去享福了。不要怪奶奶。”像是对婴儿说， 也是说给产妇听。她想不能让产妇难受，又是空月子，不要落下月子病才好。

产妇把脸别过去，泪静悄悄的流。

老人说 ：“既然决定给人，你也不要看了，看了伤心。好好养身子，过几天就没事了。”顺手给产妇掖了掖被角。

老人继续包裹孩子，把最好的一条被子也拿上吧，老人想着，唉，人世界又太多的无奈。又能怎样呢？

天大亮的时候，老人让老汉出去喊了抱孩子的人家过来。

一个微胖的中年女人，看上去很善良，不多言语的样子，进家来，看了炕上包好的婴儿，马上面露喜色。疼爱地说：“真可爱呀，跟妈妈回家去吧。”

她欣喜的抱起孩子，孩子突然又哭了起来，两只小手向空中无助的乱抓，哭声揪心。

产妇赶忙坐起来，抢过孩子，紧紧的抱住孩子，眼泪瞬间流了下来。仿佛想把孩子再吸到肚子里，永远不要分开。

微胖的女人紧张的上前夺过孩子，忙说“又不是不见了，以后会让你见到的，我走了”。

女人跑去孩子，一路小跑的走了。

产妇抹着眼泪，低声地喃喃自语，希望你幸福。

老人也抹抹眼泪。站起来说到：“一切都会过去的，好好养身子事大”。说着，也出了屋来。站在院子里，用围巾擦了擦眼角流出的泪。

二

十一月的风，凌冽的吹，女人把她抱回家的时候。女人的男人已经站在门口迎接她。他一个年过半百的工人，和蔼可亲。他幸福的笑堆满圆润的小脸上。个子不高，但是很精干。

女人微笑着，神秘地说，进家让你看，顺便歪一下头，抿嘴笑，得意的样子。

男人看了孩子，粉嘟嘟的小脸，激动的挫着双手，竟然说不出话来。半生了，他们没有孩子，朝思暮想 ，终于有一个小生命来到他的身边，给他做孩子。

“起个什么名字呢”男人摸摸头，想了一下，说，“就叫葫芦吧，福禄全占！”

女人笑到，哪有女孩子叫葫芦的。

男人嘿嘿笑着，说，暂且就叫葫芦 ，容我慢慢再想。

女人小心翼翼的侍弄着孩子，满心欢喜，一个多年的心病解决了。

葫芦在慢慢长大。女人因为没有孩子，心情常年郁闷。弄下一身顽疾。抱养女儿也是为了将来能帮着做个家务。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已经两年。小葫芦已经两岁了。长的美丽动人，一双大大的眼睛，浓密的睫毛，小小的嘴巴，还有，还有一个高挺的鼻梁骨！ 这个鼻子是如此高挺，活像个洋娃娃。女人想，鼻子高，有福禄，不如就叫葫芦吧！

可是，女人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终于不能动弹，卧病在床了。医生说时日不久了。

她看着还不懂事的葫芦，心想：早知今日，何必抱她来，如今，我要去了，她才一岁，送哪里也得不到爱了。我走之后，男人是一定要再娶的，与其让后妈待她，不如，不如…

女人不敢往下想了。

她沉默了几日，终于下定决心和男人商量：“要不，把葫芦还送回去吧”

啊？男人惊了一下。

女人说，我走之后，只有送回去，我才放心，眼下，这是葫芦最好的归宿，毕竟，那里有她的亲妈。不然，我如何瞑目？！到了阴曹地府心也不得安。若不是我抱了她来，她怎么会有如此境况。

下一句，她没说，“男人必定会再娶！”

男人沉思了一会儿，想自己一个大男人，养这么小个孩子，也是费劲，这几天女人卧床，她已经觉得手忙脚乱了。何况还是女孩子，渐渐长大以后，诸多不便。确实对葫芦不好。

“也那只能这样了”，他悠悠的叹看口气说到：“我去说吧，可怎么开口呢？”

男人习惯性的挫着手，在地上来回踱步。

女人说，当初抱的时候， 那个奶奶就不忍心，你去和奶奶好好说说，毕竟是亲骨肉，她会要的。

男人想了想，说，好吧！我找时间去说，看怎么说好。

一日，男人托人约了葫芦的亲奶奶。老人坐下。男人顿了一下，低头自语般的说明情况。

老人跳起来了 。说：“这怎么行啊！已经给出去的孩子。再说，我家媳妇已经怀孕了，马上生产呀，我这抱回去，谁来养她？我这一把年纪，哪年走都不知道，媳妇上有两个孩子，下又有一个，是没精力扶养她的，我来养？万一我那一天走了，她不就成了没人疼没人爱的人了吗？”

老人说不行不行，连连摆手！

男人挫着手，“不是没有办法吗，我们也想了很久 ，这是最好的办法了。我们真是对不起您 。我们真是太自私了。不该有病还想抱个孩子。这，这，是一条生命啊，现在这么大看，给谁也没人疼没人爱了。就算帮忙了，也算了我老婆的一个心愿吧！”男人眼巴巴的看着老人。

老人又缓缓坐下，想了想，无奈的说，知道她这十月一鬼节日生的孩子就命不好，那就我养吧，就当我又养了一个女儿。

老人拿定主意一般，语气坚定的说。

老人说，容我回家商量一下。

男人送走老人，惆怅袭击过来，他低头伤心了很久，才过去报告女人。

女人如释重负， 看着葫芦，心想，这是妈妈为你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三

等了几天 ，不见老人的消息，葫芦的妈妈想说没戏了。就想着再找一户人家送了吧！葫芦爸爸神色凝重，想想也是，就出去四方打听，终于有一户人家想要个女儿 ，他们已经有两个儿子了。

葫芦妈妈半喜半忧，喜的是葫芦终于有下落了，忧的是人家有亲生的儿子，葫芦这么大了， 能被那个家接纳吗？可是病不等人，她的病是一天比一天重，是在没力气养葫芦了，只得送走！

葫芦来到新家，也被养父母疼爱着，毕竟这家也是缺女儿才会抱养的，可是好景不长，葫芦长到七岁，养母出车祸走了，两个哥哥也大了，都考上大学离开家去外地读书了。

养父又娶了一个女人，还带一个女儿过来。葫芦的生活便落入刀山火海之中，她每日洗衣做饭，还是被后母欺负，生生地掐她的肉，她跪着求饶。后母却还是不依不饶，还说让她气的够呛，视为眼中钉 肉中刺。养父看见葫芦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 ，说：葫芦，不是爹心狠，是想让你活命 ，不如我把你送给我的一个朋友吧！他没有女儿。”葫芦眼泪“啪啪”地掉下，没有说话，就表示同意了。

葫芦被牵着手来到一家人家家里 ，四合院的五间正房，很好的光景。新家她也看着欢喜 这家有四个儿子，都稀罕地围过来看她，叫她小妹妹。这家的养父母好似审视她一样 ，从头打量到脚，让她很不舒服。

养父走后，她留在了这个家里，她有自己单独的房间 ，她也开始上了小学。每日 ，她便不说话，回家吃了饭就回自己的房间，哥哥们都很大了，不久 ，大哥就结婚了。

葫芦的新养母又要做这么多人的饭，又要侍候新娶的媳妇忙不过来， 就喊她：“爱爱，快过来半个妈妈滚水，爱爱 ，快过来给妈妈洗碗。” 葫芦来了以后被改名爱爱，她也习惯了，开始一路小跑地做家务了，几个哥哥也考上大学去了外地 ，家里就剩下爱爱了。养母已经老了，家务都归爱爱了。

四

爱爱没有考上大学，她离开了家，去城市打工去了。

她打了个几份零工，因为不多言语，又工作勤劳，她因此也得到了很多客户的认可，后来经人介绍，她去给一家人做了保姆。

这家人的老婆是癌症，男人上班忙，就请她去照料病危的女主人。

爱爱推开门进去的时候 ，昏暗的家里一股不好闻的气味， 有药味，剩饭坏了的味道，各种气味夹杂，屋子也乱七八糟。一个很帅气的男人，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 ， 气宇轩昂 地热情地招呼她进家。

她进家后就放下手里的包裹 ，开始麻利地收拾屋子，她从小做家务， 这些都不在话下，不一会儿家里就干净了，她又去厨房帮忙和男人做了可口的饭菜，吃饭的时候 ，男人紧缩地眉头舒展开了。对她说：“你，我很满意，这下，我可以放心工作去了 ，家就交给你了。以后你就叫我大哥 ，叫她大嫂。”说着，指了指隔壁睡觉的女主人。爱爱答应着，端了一碗饭去给女主人吃。

爱爱每天精心侍候女主人，她就睡在女主人的房间里， 随时等她招呼。女主人是肺癌晚期，总是咳痰，爱爱一晚上要起来好几次。大哥每天回家很晚，他总是加班，回来后过来和妻子轻言细语地交谈，爱爱就躲在了客房。

一日，爱爱在客房睡着了，她实在太累了，半夜，她感觉有一只手抚摸她的脸，她正要叫时，大哥捂住了她的嘴， 对她小声说：“ 是我，大哥，我会娶你的，你看大嫂那样子，你要相信我，我喜欢你，”他耳语似的说：“你美丽，善良，勤快，是我以后事业的好帮手。”爱爱瞬间就相信了，大哥说得合情合理。

一个月后，大嫂走了，爱爱满心欢喜地等待大哥娶她，大哥却总是不开口 ，也不撵她走，她心里像打鼓一样。她下定决心去问大哥，大哥却说：你看，大嫂刚走，我不好马上就娶你吧？”爱爱又信了。可是她住在大哥家这么久，不免有风言风语 。隔了一年，她再次向大哥提出结婚的事情。

晚上，昏暗的灯下，爱爱恳求的眼神看着大哥，爱爱说：大哥，我们结婚吧，不然我的名声也不好了，以后会嫁不出去的。”

大哥低着头，想了半天说：“你看， 我是职场精英，我的工作，我的家人都不会允许我娶你的，你懂吗？”他抬眼看她 ，似询问，却咄咄逼人。

爱爱一下怔住了，编织了一年多的梦瞬间破灭了。她胸口似有火涌出 ，灼烧了她的喉咙。她想质问大哥，可是突然发现她张开嘴却发不出音了，她疯狂地捏自己的脖子，脸撞的通红。可是就是任凭她怎么喊就是发不出声音。

大哥也吓坏了， 忙打电话叫自己的医生朋友过来。医生匆匆赶来， 说这是心理性失语症，他治不了 ，得去精神病院。

第二天，爱爱被大哥送到了精神病院 ，大哥给她交了住院费 ，安慰她说：“马上就会好的，不要着急，他还会来看她 ，等她好了就娶她回家。”

爱爱一下觉得失语就好多了，她不那样憋的难受了，只是还是发不出音，但是，大哥说还是要好好治疗，他和医生聊过了， 这个病和她小时候的经历，创伤有关系，让她安心治病，他会定期来看她。

爱爱又相信了。但是，爱爱再没有等来大哥。大哥的电话也是关机状态。

等她三个月的住院期满后 ，去找大哥，大哥已经搬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