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将高纬度地区“明亮的夜晚”称为“白夜”。这时太阳处于地平线之下,夜晚却依然明亮。阳光的折射和散射使其如白昼般明亮,可从某种意义而言,它仍处于黑夜,所谓光明,不过是蒙蔽人眼的假象。
桐原和雪穗便是行走在白夜里的游魂,踩着黑夜的边界线,用一句一句谎言编织着光明。
放下《白夜行》的那一刻,我闭上眼睛,脑海中雪穗的身影挥之不去。她正沿扶梯上楼,背影犹如白色的幽灵。
她说“我不知道。”
她一次都没有回头。
身后是倒在血泊中双目圆瞪的桐原,是小心翼翼藏起来,却轻易摔碎了的光。
桐原与雪穗的关系,一直隐藏在种种真相背后,晦暗不明,直到尾篇,作者也巧妙地留下悬念。一系列的书评中,大多数读者将其解读为爱情,桐原为爱一次又一次地犯罪,长达十九年,弥天大罪,以死作结,这似乎是说得通的,但从雪穗的角度呢?一个混迹于上层名流圈的女人,又生得这般优雅美丽,真的会把一个至暗险恶的底层小人物当作爱慕对象吗?我想,从一个女人的角度,大概是不会的。再者他们初遇的年龄,正是两小无猜,何来爱情一说。在我看来,桐原之所以在撞破丑事后选择弑父,大部分原因出于原生家庭——恋童癖的父亲,婚内外遇的母亲,而不在于对她的爱。
爱已然无法解释这种偏激扭曲的关系,借用书中笹垣警官的话来说,他们是共生的,想要存在,谁也离不开谁。
书中雪穗的一段话是对这段关系最明显的暗示。她说:“我的天空里没有太阳,总是黑夜,但并不暗,因为有东西代替了太阳。虽然没有太阳那么明亮,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凭借着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当成白天。我从来就没有太阳,所以不怕失去。”他取代了她的太阳,为这个受过伤的灵魂打造了一个白夜。
是小心翼翼地掩盖伤口,互相治愈,还是被罪恶的枷锁困住,沾上鲜血的双手相互纠缠,我心中,更偏向于后者。太多话语用“受伤”去掩盖“罪恶”了。
受过伤不该成为借口,他和她的阴冷是令人害怕的。就像书中桐原的行径与雪穗的眼神总能让我不寒而栗。
他们受过伤,所以心存恐惧,所以拼命掠夺他人的光亮,燃烧成为自己的白夜。越来越多的人被卷入这个无底洞,每个试图靠近他们的人,都成了最终的祭品。
沾上鲜血的人,不该轻易被原谅。
我期待的结局,不是“最终少女选择了隐瞒自我的生活,而少男为了少女,至今仍生活在黑暗的通风管中”,而是两人真正醒悟,选择赎罪。但作者将故事置于一个特殊的背景下,泡沫经济,那是一个扭曲的世界。
迅速萧条的经济,四处可见的废弃的烂尾楼,倒闭的企业,激增的失业率,从曾经的巅峰跌入债务世界,人性被物欲逼疯不是什么奇怪的事。社会上充斥着金本位,个人本位主义,社会无罪感等思潮,亲情,爱情,友情在他们眼里一无是处。精神道德危机的爆发,阴暗的心性是社会大背景下难以避免的。
桐原和雪穗想要活着,最初是干干净净地活着,但这被毁了。
后来追求到了名利,虚荣心得到满足,便不愿放手,驱动着罪恶的雪球越滚越大。
不幸生恨,恨又生恶,不可遏制,无法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