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书虫
室友昨天晚上回来拎着半块西瓜回来了,她说她想吃西瓜想了好久,终于去超市买回来了。她最近天天加班,每次回来都很晚,基本上都九点半了,开始我还有些不习惯,渐渐也习惯了。
她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切西瓜,一边切西瓜一边说饿死我了,我说要不我给你做点,她说不了,她留着肚子吃西瓜。
之前我一个人住总觉得少点什么,现在有她陪着我,我真的觉得有点不大一样,至于哪儿不一样,可能就是我身边有人了,我不那么孤独了。她每次回来,我们的小屋就充满了笑声,热闹。她是一个开朗的人,爱笑的人,相比我来说,性格不知道要好多少倍。我经常开玩笑说,你要是个男的,我就委屈自己,把你收了。她听完哈哈大笑,一点女神的架子也没有。我喜欢接地气的人,那样让我觉得简单,舒服,平易近人,更接近生活最真实的状态,比如吃饭喝汤时的声响,比如她时不时抠抠脚丫子,比如她特别喜欢照镜子,比如她特别喜欢自拍,自恋时无法无天,旁若无人。她每次选择自拍照片都会挣扎好久,因为她每次自拍照片都是特别多,最后只留一张,其他全部删掉,到最后越删越不舍得删。她就会拿着手机问我,说:“小姐姐,你看看是留这张好还是留那张好,我怎么觉得两张都好。”我听完笑着说:“那就两张都留。”她说:“还是留一张吧!”其实她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只是想询问下我的意见看法,从而更加觉得她选的没错。
我选了其中一张,我告诉她为什么选这一张。她笑着说我也是觉得这张更有感觉。我心里明白了,问她知道选哪张怎么还问我,她笑着说那样能见证她心里的答案是对是错。
她每次回来的第一句话就是累死了,饿死了。是不是有点像我们上学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喊,妈,我饿了,饿死我了,有没有吃的。我不知道别人放学回家的第一句话是不是这句话,但我知道我每次回家就说我饿死了,饿死了,像个复读机一样不停重复。妈妈就说洗手去,饭给你盛好了。
自从在外面工作后再也没有过这种感觉,这种回家的感觉,它可以让一个人回家后完全放下束缚,完全做最真实的自己,想干嘛就干嘛,想往床上一躺就往床上一躺,反正就是自由,舒服,无拘无束,完全和在外面在工作时两个状态。
她去厨房切好西瓜,给我两块,我不吃,她非要让我吃,我不得不接过来,笑着说你吃完西瓜一会儿就饿了,要不我给你简单做点吃的。她已经开始吃西瓜,大口大口的吃,说不用了,一会儿饿了再说。
我不怎么吃西瓜,尤其不吃夏天的西瓜。因为除了夏天以外的西瓜,我都会觉得它不甜,水分特别大,却没有西瓜的一点味道。可能,小时候经常吃自家种的西瓜吃的嘴刁了,看一眼就知道哪些西瓜好吃,哪些西瓜难吃。毫不夸张地说,我爸爸种的西瓜是我们那附近种西瓜高手,每次西瓜都是又圆又大还最甜。
说起西瓜,我和妹妹小时候可没去西瓜地里干活。天不亮,我们还在睡梦中就被爸爸薅起来去西瓜地里接西瓜花。我们是趟着清晨的露水长大的,每次去地里,庄稼地里都是露水,走一路,半条裤子全湿了,脚上的鞋全湿了。那时候,我最讨厌露水,弄的衣服湿了不说,衣服贴在身上又凉又冷,大夏天早上冻的浑身颤抖。自小我就怕冷,这样一来,我更怕冷。
可我们又不敢说什么,我们知道说了也是白说,地里的活儿总是要人干的,我们是逃不过的,谁也别想逃,只不过,到了地里可以偷懒耍滑,趁着爸爸不注意,一边假装干活,一边惺忪着眼睛眯一会儿,再眯一会儿,半天也不挪一下。结果大家都在前面,谁落在最后就知道又偷着打瞌睡了。这个时候,爸爸总会站在远处大喊一声,醒醒,赶紧干,早干完早回家吃饭睡觉。
第一次接西瓜花的时候,年纪还小,好像读小学三年级。我问爸爸什么叫接西瓜花,爸爸说接西瓜花就是授粉。我又问什么叫授粉,爸爸说授粉就是雄花的粉落在雌花的花心上,就是授粉,三天以后雌花就长出小西瓜出来。
我觉得很神奇,一想不是有蜜蜂吗,蜜蜂不是花的使者吗。我记得学的《自然》书里说蜜蜂可以传粉,还说哪朵花拒绝蜜蜂就接不出果子。那时,还不太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也不太明白蜜蜂为什么有那么大能耐,它说让哪朵花结果子哪朵花就结果子。
爸爸告诉我大自然界里授粉,不仅蜜蜂可以授粉,风也可以授粉,蝴蝶也可以授粉,只要能钻进花心里的小昆虫都可以授粉,只要授粉,就能长出果实。我不懂为什么长果实非要授粉,不过我也没敢问,害怕一问爸爸不耐烦骂我话多,不知道干活。
我又问爸爸既然有这些动物授粉,为什么还要人工授粉。爸爸说动物授粉,结的西瓜大多数不是特别圆,容易长歪,长变形,人工不一样,人工授粉的时候要把花粉均匀的撒在花心上面,这样结出的西瓜才会圆圆的,圆的像十六的月亮。
小孩子就一边干活一边玩,开始我也不知道,就知道爸爸说把花粉擦在没花粉的西瓜花上。
爸爸说让我们赶紧干活,说是太阳一出来,阳光一照,轻轻一晒,花粉就化了,就没花粉了,就会晚结一天西瓜。别看晚结一天,却能特别影响产量。因为西瓜也分一胎二胎三胎,如果一胎的西瓜长的不圆,就可以把它掐掉,再做第二次人工授粉,再结第二次西瓜,如果第二次西瓜长的还不圆,再掐掉,再人工授粉,直到第三胎,第三胎再长歪就不管了,意思就是让它自生自灭,随它去吧。
我并不懂一棵西瓜只能接一个大西瓜,因为接多了,西瓜就长不大,长的很小,没人愿意买小西瓜,也没人愿意买歪的西瓜。不管他多好吃多甜,都会剩到最后,被剩下,拉回家里,让我和妹妹吃掉,让家里的牛羊骡子吃掉。
说是醒了,其实还迷迷糊糊,第一次接西瓜花的时候也不知道注意事项,爸爸也没有把注意事项说明,可能他觉得教给我们怎么做我们照做就行了,根本没必要讲那么多为什么,讲那么多细枝末节,在爸爸看来,干活才是最重要的,干完活,我们就可以回家继续补觉。
我以为我们干完活就没事了,谁知道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我们接西瓜花接了几步远,爸爸就回身查看我们做的合不合格。爸爸不检查还好,一检查脾气就上来了,气的他火冒三丈,骂我们干的什么活儿,说我们不会干就别干,说我们长那么大眼睛干什么用的。我们的手不知道轻重,把西瓜花都弄折了,这下完了,惹毛了爸爸,爸爸一气之下把我们赶回家了。
那时候,真不懂爸爸为一个西瓜花用得着生那么大的气,一个西瓜花至于吗?我和妹妹愤愤不平,总觉得爸爸大题小作。其实,我们根本不懂其中厉害关系,第一胎西瓜花特别重要,它决定着成熟的时间,成熟的越早越能卖好价钱。我们以为那就是一朵不起眼的小西瓜花,其实那是一个大西瓜,爸爸辛辛苦苦养育出了一个西瓜,爱惜西瓜花超过爱惜我们。为此,回去的路上,我们还和西瓜花争风吃醋,妹妹还在回家的路上气哭了。
在爸爸眼中看来,那不是一朵西瓜花的事儿,那是一个大西瓜,那一个大西瓜可能卖十块钱,甚至更多。十块钱能买好多好多东西,能买十斤油条,能买好几次买油盐酱醋。
有了第一次爸爸对我们的严厉教训,我们不敢掉以轻心。爸爸还是给了我们第二次机会,这次爸爸看着我们一朵一朵的授粉,在旁边直接指导示范,直到爸爸把所有问题解决了,把我们真正教会了,他才去接他的西瓜花。爸爸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毕竟都是小孩子,玩心重,干活过不了多久,就会开小差。爸爸会时不时检查我们的工作,就像老师检查我们的作业。这个时候,爸爸看到我们的劳动成果相当满意,他就会笑着夸奖我们,说我们这不是做的很好吗,比昨天做的好,你看,只要用心,就没有干不成的事。
爸爸让我们干活,还把我们当免费的劳动力,最后还给我们上了一堂课,不过,我们也没听进心里去,听了也听不懂大道理,只是心里嘟嚷着早上又睡不成觉了。心里盼望着赶紧接完,接完回家补觉。
那时,我们还没有上早自习的课,上早自习的时候是从五年级开始的,上夜自习也是从五年级开始的。早自习是从早上六点到八点,晚自习是七点到八点半。
我们从小就没睡过早觉,那时候的愿望很简单就是睡一个早觉。我也不知道我现在不睡早觉是不是从那个时候无意中就养成了习惯。
我现在真的觉得做什么都不容易,都需要付出时间,精力和耐心。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爱,算不算热爱,但我知道想要做成一件事情,尤其是不起眼的小事需要付出很多汗水和劳力,大事都是小事一件件积累起来的,就像爸爸种西瓜,卖西瓜,哪有钱从天上掉下来的。
后来,我们就学会了接西瓜花。爸爸拿给我们一大棚小棒,小棒不大也不明显,有伸开大拇指和食指那么长,每接一个西瓜花就在旁边插上一根小木棒,爸爸说这是做标记,知道哪棵西瓜授粉了,也知道那棵西瓜什么时候授的粉,更知道那棵西瓜多少天以后成熟,时间都被爸爸算的准准的,一点失误也没有。我问爸爸为什么这样做,爸爸说这样为了防止西瓜太熟,西瓜自己炸开,炸开的西瓜没有人愿意要,虽然能看见西瓜皮的又红又沙的囊,还是会被人挑三拣四,价格被降下来。
我真的没想到种好西瓜里面有这么多学问,这些学问都是书上没有的,估计书上写也写不出爸爸这么说的有实用性,这么简单明了。
我家种西瓜的时候,一种基本就是三亩地,三亩地想想有多少颗西瓜秧,怎么着也得一万颗吧。反正那时候,我从来没关注过这些,总觉得天天西瓜地里有活儿干,干不完的西瓜活儿。我爸伺候的西瓜比伺候我们还上心。
爸爸每天天不明就去西瓜地里转悠,每天早上都去接西瓜花,一颗一颗的人工授粉。那时,爸爸有腿疼的毛病,可当时的医疗技术没现在这么发达,去医院看了很多回,医生都说没毛病。
可爸爸的腿会报天气预报,比天气预报还准,只要阴天下雨,他就疼的站不起来,连腰直不起来。每次干完活儿,我和妹妹都吵着腰酸背痛,爸爸就在一边笑着挖苦我们,说小孩子哪儿有腰,没腰怎么知道疼。我觉得爸爸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们和他是一样的人,他有腰,我们也有腰,只准他说腰酸背痛,就不准我们说腰酸背痛。其实,我们小屁点孩子怎么知道什么是腰,怎么知道什么是腰酸背痛,无非就是学的爸爸,他干完说腰酸背痛,我们也跟着他说腰酸背痛。要不就说有什么样的大人就有什么样的孩子,小孩子的模仿能力超强,这个真不是吹的。
爸爸年纪轻轻的就腿疼,吃了不少药,西药,中药,小时候我和妹妹还经常给他熬中草药,就是那种最古老的方法,用药罐子在煤球炉上一熬就是熬一小时,熬的水咕嘟咕嘟的乱窜乱跳乱蹦,我就会小心翼翼的用厚厚毛巾包住,慢慢倒,一倒就倒出一大碗。
医生告诉爸爸中草药熬最多连续熬三次,三次以后就失效了。爸爸为了省钱,一包中草药都是熬六次,熬的中草药变形了,没有药草任何味道才善罢甘休。
我看着那黑黑的一碗中草药,端到爸爸面前,爸爸看也不看一眼,就说:“放那儿吧,一会儿凉凉,我再喝。”我的傻傻的劲儿又上来了,因为我从没喝过中草药,但我喝过西药,我觉得西药太苦了,每次喝西药的时候,我都是闭着眼睛,猛的一仰脖子,感觉像吃了世间最苦的东西。我问爸爸中草药苦不苦,爸爸不看我,也不看那碗中草药,说苦啊。爸爸说的特别轻松,以至于我不相信它是苦的。虽然熬好中草药看上去黑乎乎的,味道也刺鼻,难闻死了,可我还是想象不到它到底有多苦。我就是想让我爸爸告诉我它到底苦到什么程度,到底苦的是什么样子。可爸爸只告诉我一个字——苦。他并没有回答出我想要的答案,我看着爸爸的脸色,盯着他看半天,爸爸发现后问我看他什么,我说没什么。
过了没多大会儿,爸爸让我给他端一碗热水过来,放到药碗旁边。这样,他喝完中草药就喝碗清水漱口。
我等着,坐在一旁等着我爸爸喝中草药,好像我等着看一场盛大的表演,一场盛况空前的春节联欢晚会。爸爸看着电视,眼睛一下也不看他手里的药碗,直勾勾盯着那台上了年纪的十四寸黑白小电视机。我看了看电视机,里面也没什么好看的,爸爸怎么看的这么津津有味。其实,我不知道爸爸用看电视分散他的注意力。
爸爸感觉不热了,就端起那碗里黑黑的药。爸爸总能把时间算的准准的,一分一秒也不差。我突然问爸爸一个问题,“爸爸,你上学的时候数学是不是学的特别好?算的特别快?”爸爸不明白我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为什么会突然这样问,他的脸上写满了疑问和不解。我感觉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在爸爸的眼中受到重视,受到关注,爸爸急切的看着我,虽然没问为什么,但我还是看出来了。可能是父女连心吧,他看一眼就知道我想的什么,我看一眼也知道爸爸想的什么。
那碗中草药在爸爸手里停顿了一下,就像爸爸手里握着一个大大的黑黑的逗号,只要不是句话,说明那还没完,还不是一句完整的话,还不是结尾。
爸爸的眼神变了,越来越明亮,越来越有神,就像早上七点的太阳,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大,越来越耀眼,爸爸的眼睛像早起的太阳,眼神也和阳光一样慢慢变化,慢慢温柔,慢慢激动。爸爸好像等这一刻等了好久好久,好像这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
爸爸不厚也不薄的嘴唇缓缓张开,说:“你怎么知道?”爸爸不说,我也知道。我说:“你口算那么快,掐时间掐的那么准。可不就是算数学的好。你算术学的好,我怎么算术学的不好。怎么没把你的有点遗传给我,倒遗传了一大堆缺点。”爸爸听了呵呵一笑,说:“哪有你那样口算的。”爸爸把口算的秘诀教了我一遍,我恍然大悟,醍醐灌顶,原来口算还可以这样。
我才明白,有时候方法找对了,真的事半功倍。怪不得,爸爸种的西瓜又大又圆又甜,他肯定有自己的一套办法,一套窍门。
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爸爸那么聪明,却把我生的这么笨。
每次看爸爸喝中草药,我都像自己喝中草药一样。因为爸爸喝中草药时表情像变了一个人,紧皱眉头,很不想喝但又不得不喝,总之,我描写不出来他的样子,但是我心里知道。爸爸一口气喝完,中间连换气也不换一下,看上去特别像个英雄。爸爸喝完还是紧皱眉头,双眉挑着,像变了形,鼻子好像也被熏的变形了,爸爸赶紧喝一口温水,接着又像喝中草药一样,一口气喝了一大碗温水。不用问我也知道中草药很苦很苦,我突然想到一个喝中草药不苦的办法,为此我还沾沾自喜,竟像邀功一样,想得到爸爸一句赞许,赞许我聪明。我最想得到爸爸的称赞,那就是夸我聪明。我说:“爸爸,你喝中草药那么苦,我想到一个好办法,那样你就不会喝那么苦的中草药了。”爸爸好奇的看着我,说:“什么办法?”
我像个兔子一样一蹦一跳的跑到厨屋,从厨屋里拿出妈妈买的那一包还未拆封的红糖,那时候,红糖比白糖便宜,只要是甜的,就会用糖精或者红糖代替。不过我不喜欢红糖,我总觉得它的颜色过于艳丽,过于鲜红,就像鲜血一样。每次喝红糖水,或者粥里放了红糖,我总觉得在喝血。不过,中草药的颜色和红糖的颜色如果混合在一块,应该也分不出来。我举着用土色牛纸绳子包裹的红糖,伸到爸爸面前,说:“爸爸,你可以就着红糖喝中草药,把红糖放进里面,那样就不会苦了。如果还苦,你就喝一口中草药吃一口红糖。”我觉得这是我为爸爸能做的唯一一件事。
爸爸笑了。爸爸很少笑,在我印象中爸爸从未笑过。这次他却笑了,我不由内心里燃起一阵自豪。
爸爸笑着说:“傻孩子,又犯傻了,要是红糖能解苦,我早就放红糖了。”我觉得爸爸没有试一次,怎么就知道不可以。我倔强的说:“试试呗,万一能解苦呢?”爸爸说:“不用试,根本不管用。”我瞬间感觉自己像霜打的茄子,蔫不拉几的,低着头像做错了一件事。
我总觉得爸爸骗我,蒙我,我不相信红糖放中草药里不甜。
我为了验证我的想法,有次大中午,我冒着热汉在厨屋里熬完药。每次熬药我是寸步不离的守着煤球炉,守着药罐。厨屋是夏天最热的一间房,正赶上每次中午的时候,尤其是一点到三点,厨屋的阳光是最多的时候,也是最热的时候,最毒辣的时候。我拿着爷爷的大蒲扇,不管怎么扇风,还是汗流浃背,满头大汗。即使是那样,我也没觉得很晒,也没觉得很热。因为我从小就不怕热,就怕冷,很怕很怕冷。妹妹可受不了厨屋里的热气,那热气就像一波又一波的热浪,尤其是夏天正中午,日头最毒辣晒的最狠的时候,她从不进厨屋。所以每次中午给爸爸熬中草药就落在我身上。
我总觉得妹妹过于懒惰,过于矫情,她从小就怕晒,怕毒辣的太阳把她的白皮肤晒黑,晒退一层皮,我不怕。
妹妹曾经大中午给爸爸熬过一次中药,熬中草药的时候是不能离开人的,一旦离开人有可能煤球会熄灭,因为熬中药的煤球是做完饭后的煤球,那个时候煤球的火是即将熄灭的时候,也就是由火头大到火头弱后,火头慢慢变弱的时候,类似于太阳从大中午慢慢到了晚上,最后悄悄熄灭的这个阶段,为了更形象点,就把它比喻成黄昏时分吧。
这个时候的煤球需要换上新煤球,把最下面的一块用火钳子夹出来,在按原来放回去,把崭新的黑色煤球放到最上面,由下面的煤球慢慢把最上面的一块煤球点燃,就像现在说的薪火相传,一块传一块,也像人们子孙后继有人,把家业一代一代往下传。
这个时候,新的煤球就会慢慢红了起来,慢慢有了红色火焰,火焰越来越长,越来越高,把火上面的锅包裹的严严实实。
可是不守着即将燃烧殆尽的煤球,就会错过换煤球的最佳时期,错过后,就要重新生火,也就是重新把煤球燃着。我不太会生火,每次火灭都是爸爸亲自生火。不过,这个时候爸爸一定会很生气,他会骂人,会骂我们,而且骂的很难听,能把我们骂哭。我脸皮薄,每次爸爸骂我们,我都会偷偷掉眼泪。妹妹脸皮厚,从小不怕骂,而且不管怎么骂,也不会影响她的心情,她照样该吃吃,该喝就喝,该睡就睡,关键的是,该笑就笑。爸爸的话对她来说,起不到一点作用,她就像什么也没听到。用人们的一句话说,她就是没心没肺。
不过,这并不代表她没责任心。只要交代给她的事情,她都会办好。只不过,她喜欢耍一些小聪明。我一天才干完的活儿,她用不到半天就干完了。
我守着煤球炉,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中草药容易水熬完,熬完了就白忙活一场。
无论如何都要人坐在煤球炉前看着守着。虽然天气很热,虽然不停冒热汗,可是我喜欢盯着煤球炉里的火看,我不知道自己看什么,反正就是喜欢看火苗从煤球的眼里慢慢冒出来,没过一会儿,大火苗瞬间就窜的老高,就像窜天猴一样。开始四处乱跑,四处蹦哒,不管它怎么跑,也跑不出锅底,它永远压在锅底下面,永远烘烤锅底。
大概熬一个小时就熬好了,我拿着厚厚的湿手巾包裹药罐的手臂处,倒出一大碗。
我的劳动成果出来了,大功告成了。可是我不敢大意,也不敢放松,我心里有个疑问,谜团,我要自己解开。
我偷偷从大碗里留了一小小碗,也就比碗底高那么一点点,大概能喝七八口,量少了,我又怕不管用,量多了,我又怕爸爸发现。不过,还是能明显的看出来,比以往少了一部分。
要是爸爸问起来,就说我放水放少了,再加上时间熬的过于长,就熬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每次熬中草药的时候,一家人都在睡觉,我却不睡。我不困,一点也不困,不知道为什么。有好几次,爸爸发现后问我怎么每次大中午都是我熬,不是妹妹熬中草药。我说她困,我不困。爸爸愣了几秒,说:“以后我自己熬吧,你去午休吧。”其实,我想说我想为爸爸做点什么,可我什么也不会,只会做这些粗活笨活,只有干活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是快乐的,是无忧无虑的。
这些粗活笨活都是我自愿揽下来的,妈妈和爸爸也干了一上午的农活,妹妹困想午休,反正我也不困,就顺手做好了。
我先喝了一口中草药,里面什么也没放。味道可不是一般的苦,我是领教过了。我赶紧喝了一口凉水漱口,还是不管用,嘴里还苦涩,我又往剩下的中草药里放红糖,开始放的少,搅拌一下,喝了一口,味道更奇怪了。我立马吐了出来,这时我才知道爸爸的痛苦,身体上不仅要承受痛苦,精神上也要忍受苦药般的煎熬。
我开始心疼爸爸,也开始明白爸爸为什么不笑,为什么不爱笑。
为了凑够我们上学读书的学费,爸爸真的豁出去了,妈妈也是一样奋不顾身。爸爸的腿疼病就是现在说的风湿病,一到阴天下雨,他的老寒腿就开始作祟,开始折磨他,折磨的他直不起腰,站不起来,走不成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