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一夜比一夜圆,一夜比一夜亮,思乡的情丝,一夜比一夜绵长。
老是做一个梦,梦里渐渐老去的母亲扶着栏杆,一次又一次地张望,盼着远方的游子早日归来。而我总是在母亲那一声低低的叹息中惊醒,才发觉夜已深深,眼角的泪痕,早已凝干。
余下的夜,注定难眠,我的思绪,我的心魂,都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引着,仿佛行走在回家的路上,那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的山路上。
从镇上到家里,要翻过一座山,长长的一条山路上山,又长长的一条山路下山,那是一代又一代人生生踏出来的路,饱含着祖辈们的心血。
循着一级一级的土阶而上,仿佛还能看到昔日走过的足迹,细数着当年的脚印,细数着一路看了十几个春秋的熟悉的风景,一步一步靠近家的方向。
经过一块布满青苔的山岩时,我的心突然被刺痛。记忆里的那个夏天依然清晰,就是在这里,天下着绵绵细雨,母亲背着发烧的我急匆匆地赶往镇上的医院,却不料踩上青苔滑倒了,她的右脚扭伤得很严重,可她还是坚持一步一步踉跄着背着我到了医院,而她的脚已肿成一个瓠瓜。后来,虽说消了肿,却落下了折磨她至今的病根。每每想起母亲走不了路让我给她找筋骨贴时,我就心一痛,哽咽着说不出话。
我继续走着,走过山腰,走上山顶,每一步都是那么熟悉,一幕幕回忆中的景象随着这山路向我的脑海淌来。还记得孩提时母亲牵着我的手小心地走下每一级土阶,还记得父亲让我坐在他厚实的肩上跨过每一块山岩,还记得长大后每一次离家时飞奔着下山去镇上赶车。
辗转我已站在村口的山坡上,向下望去,已能望见几处人家,隐隐约约的,有几缕炊烟袅袅飘升,我似乎闻到了久违的故乡的饭香味儿。于是我加快了步伐,继续往下走去。
穿过一条林荫路,豁然开朗,然而望到对面山坡上一座孤零零的坟茔时,我的鼻子又酸了,我知道那是父亲安息的地方。我一想起父亲,眼泪便禁不住掉下来。父亲劳累了一辈子,吃尽了世上所有苦,受尽了世间所有难,为这个家付出了一生,却还没等儿女好好报答孝敬,便早早地抛下我们撒手人寰。父亲走时,还依然肩挑重担,因为脑溢血而倒地不起,我都来不及看他最后一眼。
我的眼睛已经模糊了,心隐隐地痛,轻轻地颤抖。我知道父亲已永远地走了,可是我感觉他还仍然在那山头守护着我们,守护着一个家。
来到山脚下,是村口一座老旧的凉亭,曾经目睹过无数次的道别,无数次的离分。离家的人跟送别的人每每在此流下分离的泪水,还有千言万语诉不尽的叮嘱。
再转过一道弯便能看见家了,母亲您是否还在扶着栏杆盼望?我又加紧了步伐,朝着家的方向,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喊:母亲,我回来了!您看到了吗!?母亲,中秋的夜我不会再让您一个人过了;母亲,我们中秋要买一个大大的月饼您说可好?母亲,中秋的月一定很大很圆很美……
忽然,一声脆响将我的心绪扯了回来,是风吹窗子碰撞的声音。我便下了床走到窗边,望着星空,此刻,故乡也沉睡在这同一片星空下吧,母亲,您是否睡得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