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狗
也许因为我是狗年出生的,我格外的爱狗,从小便是如此。
(一邻居家的狗)
小时候,我家是在一条会有固定日期便赶集的小街,左邻右舍之间邻居大多是做了几十年,街头街尾的人,就算叫不出名字却也知道,家里大人必定是认识的。那会儿大多是瓦房土墙,几乎每户人家门前都留有凸起的空地,具体多宽没有概念,只记得这样的空地会在赶集那天,都摆上了各式各样的小摊。中间留德凹下的路便是街道,在小孩子眼里是宽敞的,大孩子们喜欢从这边跳到那边,以显示自己的威武神勇。
我家对门是开诊所的,能看人,还能看猪。没事儿都喜欢往他们家跑,我家和他们家还是绕着门儿的亲戚。街上的小伙伴们玩捉迷藏时,格外喜欢藏在他们家的大小角落,他们大多时候就任由小孩子们的玩闹,病人太多时,会呵斥一两句,叫我们出去闹。大伙儿虽然都悻悻的,却也不怕,下一次还是继续。在我眼里,对面邻居是医生,都是文化人,我喜欢他们家。
记得天气晴朗的某日,不记得具体的季节,也不记得是晨时又或是午后,却记得那天很温暖。对面不知从哪抱回来一只小狗,毛发是灰绿和白,小小的身子肥肥软软,走路颤颤巍巍,特别的娇憨可爱。这只狗后来被起名铃铃,获得了满街大小孩子的喜爱。
我那个时候喜欢坐在门口的凳子上吃饭,看到它便会唤铃铃、铃铃,然后偷偷的把碗里的菜丢给它吃。也许是它伙食较好,有时候吃,也有时候不吃。偶尔被奶奶发现,会被骂糟蹋粮食,可是我喜欢啊,就继续喂它吃的。也喜欢把混着辣椒的米饭,放在手心里给它舔,软软的舌头,是暖呼呼的温柔。它吃了打喷嚏,吐着舌头哈气,圆而墨色的眼睛泪汪汪,而我,则像是得到了胜利,龇牙咧嘴笑的满心欢喜。铃铃很聪明,自此后不再上当,放在掌心的东西,它总是先嗅上一回,好似便能确认食物的味道,再决定要不要下嘴。
铃铃长大得十分快,就如同儿时的我一样,感觉它陪伴了我一整个童年时光。它不是我的狗,只是我自动划拉到自己营帐。它会跟着我们上学,我们怕路途太远,它找不到回家的路。虽然它每隔一段路就会支着脚,在土地上,植物上,树木上等可以被标记的地方,留下属于它的印记。而我们仍然会用一个一个石头扔向它,吼着它回去。当然也只是吓吓它,我从没砸到它过,它几乎大多时候都是听话的。有时候它跟着我们跑很远,半路遇到在街上卖猪肉的商人,会带着它往家走去,而每次都会跟着回去,或许是它自己都觉得,跟着这人才有肉吃。
铃铃的毛发顺滑而干净,农村许多狗身上都会有些味道,可是它没有。它性格活泼,灵气逼人,跟它说话就像是和小孩子说话,总觉得它会懂。它有些时候喜欢趴在自家门口晒太阳,阳光把它晒得懒洋洋的,迷蒙着眼显得温顺而无害,鼻子呼哧的气体把小块儿地面吹得干干净净。
我喜欢蹲在地上,一遍一遍的顺着它灰绿色的柔软的毛发,和它讲讲我的忧心事。我会问它,你吃没吃饭?我作业还没做完,我这次考得还不错等等。它会有一下没一下的,眨巴着那双早已变成褐色的眼,不做其他回应。我见它连尾巴都不摇,自觉像是一个无人理会又喜欢唱大戏的疯子一样,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便会托起它的头,恼怒的问道:“你有没有听我说呀?你怎么这么笨?有没有听懂呀?听懂了就摇摇尾巴!”它并没有任何动作,我俩四目相对,它眼里满是疑惑,似乎不明白我为何突然发疯。我虽气恼,却也只是决然而走,然而过不久,便再重新来上那么一次。
铃铃的生活除了自己睡觉,街头邻里蹭吃外,就剩下到处溜达。有些时候,我会在快到家的街口碰上它,我会兴奋的叫铃铃,铃铃。它自然是十分高兴的,喜悦之情绝对是溢于言表,直接就跳起来扑我身上。那会儿我上小学的年纪,长得不高,它站起来扑我身上,要是昂着头,得要到脖子。我会摸摸它的头问它是不是来接我,然后再领着它回家,它跟在我身后摇头晃尾,和我一起招摇过市。每次我内心都是十分骄傲的,扬起高高的下巴,希望街上无论大人小孩,都应该知道铃铃来接我。也有无奈的时候,它来接我,我自是高兴的。可在它的眼里,天晴或下雨,喜欢我的情感是没有区别的,如是下雨天扑我身上,留下的便是黑褐色的梅花印。
在我看来,铃铃是非常聪明的,不会走丢。可都说久走夜路必闯鬼,而它还是喜欢跟着我们去上学,终于一天,它还是走丢了。
我记得那天早晨的雾非常的浓,一如既往结伴上学,身后也一如既往的跟着只铃铃。大雾的颜色浓得像是乳白色,行走之间如同是行走在仙境。同往常一般,走到一半的时候就让铃铃回去,用石头扔它,它是往后面退了,只是能见度太低,没人知道它有没有回去。
一般只要是铃铃跟着上学的日子,回家后我必定是要确定它有没有回来的。有些时候直接向他们家张望,有些时候是直接询问他的家人。只是这次,我却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它并没有回来。我说雾那么大,不会是走丢了吧?小伙伴们说怎么可能走丢,狗可是用鼻子认路。最后,却是真的丢了。
我没有问过对面邻居的感受,也没从他们脸上看出点什么,毕竟那时我还太小。我心里很伤心,偶尔会觉得它已经死了,可也什么办法都没有,它甚至不是我的狗。我怀着不安的心情度过了一段时间,便迎来了一个兴奋到发狂的消息。我亲姑姑和我说,她在去到镇上的时候见到铃铃了,并打电话给邻居告知了这件事情,他们把它接了回来。镇子离我家这边是很远的,他离开了几个月的时间,无从知道它经历了什么。但它在见到我的第一眼时,还是如同往常一样,扑了上来。它瘦了很多,身上的毛发也不从往昔那般洁净,身上还有一些味道,可这次我没急着把它赶下去,而是轻轻摸了摸它的头。
铃铃就这样不温不火的陪伴了我们很久,直到有一年,它被卖掉。
那个时候我已经算是高年级的小学生了,亦或是初中生?我记不太清楚了。能记得的是,那一年许多的狗被贩卖。
在那年的很多个傍晚,经常会有飞驰而过的摩托车,车架上摞着铁笼子,里面关押着一条条惊悚不安的狗。一些还保持进笼子前的狰狞,一些期期艾艾缩成一团十分可怜,他们就像是奔赴刑场的罪犯,无论什么气性最终都会命丧黄泉,因为这里没有刀下留狗。我也只是觉得恐怖,痛恨那些喜吃狗肉的人,却半点办法也没有。
铃铃被卖的那天,还是一个傍晚,我听到铃铃凄惨的哀嚎声,赶过去瞧瞧是不是有狗欺负它。便看到,在它家门前站着三五个人,有隔壁家的小妹妹,也有它的主人,还有一个二三十来岁的男人,拿着一根很长的实心铁叉子,就那样钳住了它的脖子,摁在地上。
铃铃的嘴角出血了,嘴唇咧开漏出它尖尖的牙齿,颜色虽然不太白,却深深刺痛了我的眼睛。它的主人神情淡漠,或许大人的心理和小孩是不一样的,特别是见惯生死的年纪,更为特别些?
我无法明白,我小声的问他为什么要卖了它?邻居说怕它咬人。
在我印象里铃铃是一只温顺的狗,从不咬人,可我却无法为它辩白。隔壁家的小妹妹小声说道好可怜,和我对望时,我见到她纠结的眉毛和红眼圈的眼,我没却再说什么。铃铃被关进了铁笼子了,它的眼睛不像小时候的漆黑灵动,也不似青年时候的坚毅有神,有的只是有些浑浊而泛黄的眼,眼里充满悲哀。身上的毛发耸立起来,惶恐不安。它眼角的短毛是湿的,我不敢再看它眼睛,我觉得它一定是哭了,也许是被疼的,也许是被伤的。我知道它老了,知道它很难过,一声一声的哀鸣,现在想起都让我心碎。
它被吊了起来,我知道那是要称重,为了卖个好价钱。我没再看下去,转身往家走去。那天傍晚,天色已经不太明朗,阴沉沉的,应该是起风了,像是刮起了尘土,分外迷眼。我觉得很冷,回到自己房间时,已是泪流满面。
铃铃从此便这样远离了我的生活,从我的童年时期路过。
我无从批判任何人,也没立场说他人的不是。只是有些不明白,我们人的心是热的,狗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我们之间是相互的,我喜爱你,你爱着我,那么我又怎么能舍弃你呢?伤害一颗热气腾腾的心是需要多大的勇气,多强的毅力?
我不明白,我很想念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