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和男人拌了几句嘴,一气之下摔门而去;飞也似的从五楼冲到院子里,先是绕过黑魆魆的花坛,而后跳过湿漉漉的木桥,迷途的母鹿一般,跌跌撞撞的,最后直逼到僻静处一株高大的玉兰树下,方才停住。
她猫着腰,一只手搭着粗壮的树干,好像被人拉了一把,心里得到些许安慰;手心却被一股粘稠的液体粘住了,只觉得那树皮坚硬又冰冷,像老年人的皮肤,她马上想起阿奶去世前拉着她的手,久久的,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这似曾相识的触觉,吓得她赶紧松开手。
几颗细密的汗珠似有重量,在黑夜的威逼之下,一时间竟变得汹涌起来,疯也似的袭过来。
她先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后来不知怎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急速地蹦落下来,再也止不住了。
这时,下玄月从云层里悄悄探出头,似乎对这人间事很是热心。可当女人微微仰起头,刚想和它说说话时,那月却偏向另一旁,冷眼旁观,并无分毫言语。
夜更暗了,这朦胧的人世,让女人觉得自己变得好小好小,渐渐地钻入尘埃里、砂砾间;虫儿一队队并行,叹息着步入她身旁的湿泥地,遁入无形的地下宫殿;细风用轻柔的腰肢,撩动她耳畔的缕缕碎发,这蛊惑人心的精灵呵,最乐于探听人心的隐秘。
她终于累了,不再哭了;泪花干时,却分明感觉到鼻尖上几滴暗夜的露水,凉丝丝的,带着玉兰独有的幽香。夜的别致风韵,渐渐抚慰了人的脆弱与孤独。泪干了,心灵的秘密溪流呵,也随之干涸了一春。
她又低下头,凝视,黑暗一望无际。
脚上还套着一双软拖,借着斑驳树影间透下来的丝丝缕缕的光亮——她用力搜了揉眼睛,可还是,什么也看不见。
“刚买的鞋子,还是缎面的,可怎么好呢?”女人心里烦恼,却喊不出声来,她舍不得这么好的鞋子。
她猜想,鞋面定被泥地溅黑了——那原是肉粉色的,娇艳欲滴。
黑暗中,任谁再厉害,终究看不清脚下的道路,可她想了想,叹了口气,还是奋力踮起脚尖,踮得再高一些,摇摇晃晃的;她又提起勇气,一如挣扎在浩渺无垠的大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