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样子
文/高小蔚
题记：这世上有一种爱，可能终生没口说此字，但是却不着痕迹的得一人，守一心，并肩站一生。
讲个故事吧，几年前亲历的，一直长忆不忘，尤其在每个人人说爱的日子，想起他们，更加心生温暖。
《上》
晃动的列车里，老公将儿子和行李安顿好。下铺，有点吵，但是适合孩子走动，让一个几岁的孩子打发无聊旅途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他点空间，随他周旋。
一个憨厚的汉子站在过道边欲言又止的看着，有点窘迫又为难的眼神，等我们一切都收拾妥当的安坐下来了，才怯生生的过来说：兄弟，妹子，商量个事儿吧？
原来，他的家人手术后出院回家，只买到了我们头顶的两个中铺，想和我们调换一个下铺。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风尘写在脸上，但是衣着仍然收拾的干净，整洁，半新半旧的衣服上不见皱褶的利索，期待的眼神里，装满了真诚的求助。和老公对视了一眼，想着一个下铺也足够孩子玩耍，遂微笑点头应允。
慢慢走来，仍需要搀扶才能一点点挪动的虚弱身体，固定在脖子上的刺眼白色医疗器械，用大大的帽子掩饰着、尚不能遮住头皮的寸短头发，还有明显遭受破坏的低哑嗓音，显示再高明的医术在疾病面前，都无法避免对身体发肤的伤害。
她努力冲我们点头微笑，表示感谢。汉子说，这是他媳妇儿。
几乎是半抱着，轻轻小心让她躺卧好，帮她把胳膊放在舒服的位置，似是枕头有些低，利索的将自己铺位的枕头加上，轻声在耳边问：累不？渴不？她摇头，又点头。汉子转身，从装满食品等物什的塑料袋子里取出旺仔牛奶，拉出吸管，插入吸管口，递在她嘴边。
拿湿毛巾给她擦脸，擦手，唠家常的和我们讲起她和她的病。
第一次听到的疾病名称：颅骨内陷。直白的解释就是后脑勺的颅骨里某根骨头长的太长，压迫神经，导致下肢麻痹，全身无力，甚至死亡。医学是昌明，有微创手术，从口内将上腭划开，穿过咽喉，深入器械将过长的那根骨头打磨。
他说这是一种稀罕的病，刚开始只是腿疼，家里农活忙，她怕耽误了庄稼，就一直忍着不说，直到有天在地里干活时，蹲下怎么都起不来了，家里人这才逼着她去医院。幸亏家里那个小县城有个年轻的医生建议他们到市里大医院做CT，然后他们又从那个小县城辗转到苏州、上海，上海的医生又建议他们来广州求医。
他说他们很幸运，总是遇到好人的帮助，尤其是广州的那个院长，是这方面的专家，堂堂一个部队少将，不但没有拒绝他们的贸然请求，还为素不相识的他们减免了很多的费用，甚至在床位紧张的情况下，提供了一个小房间，以方便他照顾她。临了，又赠给他们一本他的学术专著，并签名留念。
汉子像拿宝贝一样的从随身的包里取出那本用衣服包了好几层的书给我们看，力透纸背的几个遒劲有力的大字：与君共勉。下面是签名，落款。
他说，俺一个老百姓，没有钱，也不认识谁，人家这么帮咱，心里一辈子都会感激人家，就冲这，还有啥不满足的呢。
他说，她回家再调养一段时间就能慢慢恢复了，家里又一切回到原样了，孩儿们就有人做饭了，他就可以再去干建筑活挣钱了。
他还说，得了这么个奇怪的病，还能这么平平安安的俩个人一起回家，钱算啥，有人，就啥都有。
汉子说这些的时候，看不到千里奔波、四处辗转的辛酸流露，脸上写的除了满足，就是感激。平缓淳朴的眼神，铺摆的是透明的痕迹，仿佛是上苍的庇佑，他仍然用站立着的姿态，守护属于自己和家人的圆满。
《下》
午饭时间，三三两两的人开始吃泡面，车厢里弥漫的是各式风味的调料气息。
汉子熟练的从货架上取出一个袋子，打开，是凉馒头。拿起一个，熟练的撕去皮，掰成小小的块状，放进刚打回来的那碗白开水里。又从袋子最底层拿起一个纸包的东西，展开，3把汤匙。抓起中号大小的，压下，让馒头全部进入水中，瞬间吸水、饱胀，变成一碗泡面。看我疑惑的眼神，他憨厚的笑笑说：皮不好咽，太硬，医生说不同的食物要用不同的汤匙吃，要不，她嗓子会难受。
汉子慢慢盛起一小勺，先在自己嘴边试下温度，初始，微热，轻吹几下，最后，微凉，再稍蘸下热水。就这么一小口，一小口，喂进她嘴里，直至女人摇头，不吃了。
汉子去洗碗收拾了，我一边轻拍已经熟睡的儿子，微笑的看着女人，女人想开口说什么，但是眼泪先下来了。
在我的不知所措里，她接过递上的纸巾，强忍着眼泪用沙哑的声音说：俺是农村人，没来过这么大地方，只有我知道他多不容易。全国各地的跑着求人家，花光了家里的积蓄不说，还欠了十多万的债，要照顾我，还要挂心家里的孩子和庄稼。在广州的时候，他硬是在门口站了一夜排队；在医院里，不舍得买陪护的床位，就想尽各种办法硬扛，人家院长也是看我们可怜，才破例特殊对待我们的……
我忽然就明白了。
与其说是那些好心人可怜他们，倒不如说是他们的甘苦与共感动了那些人。如此的不离不弃里，有多少责任和担当，罹患重病时的坚持相守，贫困潦倒中的相濡以沫，所有的喜悦和忧愁，悲阔与庸常，面对生活被磨碎的残忍，他们一声不吭的接着，不抱怨，不悲观，只是用相握的双手来面对这一切。
原来歌词里唱的是真的。有你在我身边，我就有勇气把困难掰开仔细看，再难都不难。
午睡醒来，无意中转眼看到汉子正在给入睡的她熟练的按摩双腿，并时不时的轻掖因车厢晃动而扯起的被角。看我醒来，腼腆的小声说，她经常躺着不能动，医生让我学着帮她按摩下，有助于她快点恢复走路。
我点头一笑，什么都没说。温暖的阳光打在他们身上，光影随晃动的车轮，深深浅浅的掩映着，汉子眼神里的专注和平和，有寂静整个周遭的力量。
无语，注视，感动，再也无法忘记那一幕带给我的震撼。
他们提前到站。依旧是紧握的两双手，他背起大包小包的行李，搀着一步步挪动的她，朝我们深深的鞠躬感谢后，下车了。
望着夕阳下相依相扶的背影，被重启的列车渐拉渐远，想起那句烂熟于心的话：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我的旅途在继续，随手拿起一直带着身边解闷的书，看到林语堂说：通心粉比墨索里尼更容易让人了解意大利。
却不知为何，眼前闪现的是那对夫妻和他们慢慢远去的背影。
也许他们从未品尝过通心粉的味道，也不晓得墨索里尼是谁，但是他们知道什么叫夫妻，什么是情份。 也许有时候，苦难比时间更能见证很多东西，比如爱可以在任何我们不知道的角落，以我们想象不到的方式存在，细水长流而过，从你的年轻貌美，到你的的沧桑流年。
最是深情不辜负，一点一滴暖心扉！
真的，爱，自有它存在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