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亲密关系是一种现代的关系,指的是两个情感成熟的人,既亲密又各自独立,双方在关系里都觉得很舒服,并能从这段关系里获得饱满的情感滋养。独立,是自由,是在自己与他人之间划定边界,设置距离,规定什么属于自己,什么属于他人。亲密,则是一种靠近,一种沟通,是与某人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处于非常自在舒适的状态。我们拥抱、触摸、亲吻,我们希望彼此触及的不仅是肉体,还有灵魂。但这样的分享,势必造成某种程度的透明,会剥夺某种程度的神秘感,以及对彼此的好奇心。所以,在现代亲密关系里,我们似乎是在企图将人的两种互相矛盾的基本需求放在一起——爱的需求与自由的需求,安全的需求与冒险的需求。爱与安全需要亲密,激情与自由则需要距离,需要空间。
2 有心理学家告诉我们,爱与被爱这两件事情之所以产生出如此多的困惑,是因为我们总是试图用语言来表达,用语言来接收爱的信号。但真正最强大的爱的信号是通过非语言的方式,是通过表情、姿态、动作来传递的。一旦想到这一点,你是否爱一个人,或者你是否被一个人爱着,答案其实简单而清晰。美国心理学家约翰·戈特曼(John Gottman)在西雅图的爱情实验室进行了长达40年的婚姻关系研究,他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对伴侣生活中发生的事情表达积极正面的回应,是维持一段亲密关系最重要的基石,而最能毁灭一段亲密关系的“四架马车”,则是蔑视、批评、防御、阻断对话。
3 庄子在书里用各种不同的凶器,譬喻生活中随处可遇的“伤”——当然包括情伤。庄子说,当我们每天与世界、与人不停地交接互动、抵触摩擦、互相消磨伤害时,心也不停地与接触对象交接战斗。一旦交接的对象跟自己越亲密、情感越深、距离越近,与之互动的你,也就理所当然地越容易受影响、越容易受伤。而这伤有时还不只限于内心的烦乱、搅扰、伤痛,甚至可能引发身体的内热与疾病的煎熬。
在《庄子》的脉络里,人际网络与亲密关系,都是所谓“外物”。就像天气的冷暖阴晴、遭逢的幸与不幸一样,这些都不是一己所能操控的,是无常的外在世界。如果我们把幸福感的产出完全寄托在与他人的人际关系或亲密关系上,几年过去后回头核算,恐怕无法确知,所得中究竟是幸福感多,还是不幸感多。把幸福寄托在外物上,很可能就是你我为情所伤的缘由。
痛哭、受伤,是因为“不知其所归”,即不知道要让注意力回到自身,要致力爱养生命真正的主宰。面对情爱,许多人把注意力灌注在对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上,仿佛可以由此得到安心满足,结果却往往不然。这么说来,如果换个方式,我们做到“知其所归”,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能够好好爱养自己的心与身,我们也许会发现在心身得到安顿的同时,我们的情感境界可以同步提升,会找到情爱更理想的归所。
4 跟他在一起的你,跟你在一起的他,你们是心、身双赢还是心、身两伤?
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印度著名诗人泰戈尔写过一首叫作《为什么灯熄》的诗:
为什么灯熄?
因为——为了避风,用我的外衣遮护了它,于是,灯就熄灭了。
为什么花谢?
因为——为了表现对它的爱,把它压在我的胸前,于是,花就凋谢了。
为什么河干?
因为——为了供我私用,筑了堰,于是,河就干涸了。
当你与生命中的某个人相遇,你们的生命是因此汇聚成一条浩浩汤汤的河流,还是他本来是长江,认识你之后变成水沟?又或者他本来涓滴不辍终可成江河,可因为你却变得枯竭干涸?
5 “鱼相造乎水,人相造乎道。”(《庄子·大宗师》)鱼只有在水中才能同游,“同游”也就是“相造”的“相”字。我要强调是“鱼相造乎水”不是“鱼单造乎水”,可见庄子讲的不是养在小缸里的一只斗鱼,不是避世隐居的一个人,庄子讲的是在大千世界滚滚红尘中复杂的人际关系。那么在复杂的人际网络里彼此亲密相爱的两条鱼要如何才能悠游?本该潜在水中相爱的鱼一旦离开水面,就只能互相救援,那人呢?庄子说,人只有在“道”中,才能成全彼此的生命。亲密关系中不论是他的心还是你的心,彼此的心的状态都是影响幸福与否的至要关键,如果我们不想让亲密关系中爱的水位越来越低,不愿搁浅在缺水的滩上,就请涵养水源,爱养自己的心,实践重视生命本质的庄子之“道”。
6 成为更圆满自足的个体,然后相爱;相爱,然后成为更圆满自足的个体。
—— 蔡璧名·爱情:如何学会用庄子的处方经营亲密关系
《学会幸福:人生的10个基本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