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满樱花》

《云端·满樱花》小记

——《极夜·永生之花》

相传,世界北方的尽头,有一朵永生之花。

永生花高三寸,生长于北方冰海的尽头,那里终日寒雾笼罩,黑夜永寂。而永生花,就在那最黑暗、最寒冷的地方,扎根生长,花瓣盛开于黑夜最深之时,败于黎明初现之刻。它通体仿佛冰晶般晶莹剔透,它的六瓣花朵精致巧妙,剔透幽蓝,若是触摸,便能感觉到微凉的寒意和那如同冰一样的光滑。

这是沧澜的世界,天地初生以来便诞有七种神物。

它们分别是,复苏·满樱花,极夜·永生花,极昼·转轮叶,镇明·善恶印,虚妄·黎明皓莲,千代·眠觉灯,帝极·恒宇镜。

其倾坐在书架旁的地上,轻声念着手里竹简上的文字。

“看这《山海禁文录》里所说,能救言锡的也只有永生花了。”

其倾叹了口气,望着竹简沉默了下去。

……

苍澜大陆,历经千百年的飘摇,如今是第二代王朝·大月的世界。

一百多年前,大日王朝最后末代君王·东宫皓驾崩,诸侯混战时代开始,经过数十年的征战,原先是大日王朝护国将军的北堂染一统沧澜,建立大月,改善民生,减免税罚。

沧澜大陆经过大月几十年的精心治理,土地富饶,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幸福,内阁学士、国朝大臣、七部司臣也各司其职,守护、治理沧澜,护佑大月的长久永盛。

其倾站起身,将竹简重新捆起来放回到书架上,便一脸愁容的离开了。

身为大月第三任君王,其倾本该好好继承其父亲留下的国家,即使不去开疆扩土、对抗外域前朝遗民,也至少能认真的仿照其父北堂冬的方法治理国家,让大月王朝在他的治理下继续绵长稳定的发展,尽力达到繁华盛世的地步。

可是其倾并没有这么做,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大月本代的护国将军·顾言锡在荣贞三年时出征,对敌大日遗民的进攻时重伤昏迷,沉睡不醒。而大月北部边疆在荣贞三年至今,也因为顾言锡的重伤,陷入了长久不停的战争当中。

五年来,医官们沉默叹息的表情一直都是其倾心中的一根尖刺,其倾每每想到医官们的表情,就犹如锥心刺骨般绝望。

国家事务也因此被其倾抛之脑后,全部扔给内阁来处理,而其倾自己则是不断的翻阅书籍,试图发现救治顾言锡的办法。

大臣们随着其倾一而再、再而三的不理政事,终于在第三年爆发了著名的“文臣之乱”,无数的人联名上书,要求其倾杀死顾言锡,或罢免顾言锡的护国将军身份,否则将以内阁规则强制其倾的弟弟登临皇位,换掉其倾这个君王。

面对两难的选择,其倾最终还是选择罢免顾言锡的官位,却又命人偷偷地将顾言锡带进皇宫,安置在皇宫深处的冷宫之内,每日亲自为顾言锡擦洗身体、梳理装发,如同一个小仆一般伺候着顾言锡。

昨日,其倾在朝堂之上例行朝会,却从内阁大学士·公廷先生处得知在皇宫藏书楼里有一本《山海禁文录》,上面记载了沧澜大陆天地初生到大日王朝开国之前的奇闻异事和天地神物。

于是今日,其倾借着与公廷先生商讨青州水患之名,进入藏书楼寻找《山海禁文录》,试图得到救治顾言锡的方法。

可惜,当其倾看到永生花之时,才明白顾言锡是真的无法可医。

其倾一路沉默地回了寝宫,又如往常一样,借着探望母亲的名义跑到冷宫。

踏进这座空荡荡的宫殿,望着那些单调的摆饰,其倾的心情更加低沉了些许。

“言锡,我今天去藏书楼了,我找到了公廷先生说的那本禁书。可惜,上面没有可以唤醒你的方法。唯有一神物永生花,可以救活你。”其倾坐在顾言锡的床边,看着顾言锡苍白的脸,轻声诉说着。

说着,其倾叹了口气,望着顾言锡如同雕塑一般静止的脸,刚想说什么,却又迟疑了下,改口说:“你放心吧,我会去把永生花找来救你,你一定可以醒的,我还等着你赴约我的十五岁生辰呢。”

“一晃眼,都五年了,我都快二十了呢。”

其倾说着,苦涩的笑了下,便一直沉默地望着顾言锡,不再言语。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其倾说:“好了,言锡,今天陪你的时间足够了啊,我先去拜见母亲了,明日我再来看你,你要好好的躺着,哪都不要去,你跑丢了我会很着急,知道吗?”

说完,其倾又像是难过,又像是紧张似的,连忙逃出了冷宫。

一路奔跑到太后宫殿的门口,其倾这才喘了几下,整了整颇有些凌乱的衣服,等到有宫女端着不知哪宫妃子所需的绸缎出现在视线里,其倾才踏进太后所居。

宫女端着绸缎给其倾行了个礼,喊了声陛下圣安,这才默默地离去。

“母后,我来看您了。”

其倾端着步子,脸上挂着皇帝的招牌微笑,来到正堂。

太后早在其倾踏进宫门的时候便得了消息,略微打扮了一番,坐在正位上抿着热好的茶等着其倾。

太后瞧着其倾走进来,便笑了笑,指了下身旁的另一个正位,笑着说:“皇帝来了?快来本宫身边坐下,配本宫聊聊天。”

“这景寿宫啊,是越来越空荡了,都没几个人了。”

“您要是觉得无趣寂寞,朕便叫妃子们常来探望您。倒是不必觉得麻烦,就是母后不要嫌她们叨扰吵闹了您。”其倾笑着说。

“若是皇帝要是让她们来陪本宫寻些乐子,本宫高兴还来不及呢,自是不会嫌她们吵闹。”太后看着其倾,又招呼着宫女给其倾上茶。

其倾端起茶杯,轻轻晃了晃,又喝了一口,说:“母后倒是心思细腻,宫里头永远煮着热茶,不论朕何时来拜见,总能喝到热茶。”

“皇帝说笑了。”太后笑了笑,神色却有些不自然。

“看今日时辰,皇帝来的却是比昨日晚了半个时辰。不知皇帝今日是否政务繁忙,耽搁了些?若是劄子太多,恐怕皇帝也累了,就先回去早些歇息吧。”

其倾神色一顿,迅速掩饰了一下,开口笑着说:“母后多虑了。今日只是与公廷先生商议青州水患之事的时候长了些,劄子一如往日,且有内阁在,累不到朕。”

太后于深宫多年,观人之术早已深入骨髓,其倾那一瞬的哀意并没有躲过她的眼睛。

略微思索,太后便想到了,于是说:“青州水患乃是地势所致,多年来每逢此时都会爆发,皇帝不必为此多费心思,发放些钱财稳固堤坝即可。眼下北方的大日遗民日渐猖狂,皇帝该多注意些才是。”

其倾听到太后的后一句,身子一颤,迅速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掩饰说:“母后与公廷先生所见相同。不过青州水患,是父皇生前便重视的灾祸。朕继位之时,也答应父皇要将青州彻底消除水患之扰。如今水患重发,朕以为应当趁势而为,不可放过。”

“至于边疆,大日遗民虽猖狂,但实力不足为惧。内阁学士推举的护国将军·李硕,其能力过、有胆有识,不比前任护国将军·顾言锡差,朕对他很放心。”

说着,其倾轻轻对着茶杯轻轻吹了口气:“更何况,李硕不也是母后的侄儿吗?朕纵然不相信他,也该相信母后才是。您说呢?”

太后听其倾一一反驳了自己的话,心中略有不悦,淡淡的说:“皇帝说的是,一切当以皇帝为主。不过,前任护国将军·顾言锡,不知皇帝三年前将其安放到了哪里?”

“近些日子可有传言,说顾言锡并没有离开皇宫,也并没有被贬为庶民。”

其倾心思一顿,眉毛挑了挑,放下茶杯,平静地说:“不知母后什么时候开始信传言了?这些流言,不过是坊间闲谈罢了,与国事国运都无关系。且百姓会议论顾言锡,难道不也是因为其在位时为我大月稳固边疆,深入大日遗民之地数千里追杀而胜吗?”

太后又说:“皇帝以为,这只是坊间闲谈而非真实吗?”

“不是坊间闲谈,难不成是朕言行不合,欺瞒天下世人吗?”

其倾冷哼一声,站起身说:“今日与母后谈聊甚欢,虽兴致尚佳,但时候已晚,朕就不打扰母后休息了,明日朕再来拜见母后。”

说着,其倾便转身离去。

太后瞧着其倾真的生气了,便急忙叫道:“皇帝!你可知现在天下人如何看你?皇帝虽已经将那顾言锡罢免,但自罢免之日至今三年,整个沧澜便无人再见顾言锡。若不是皇帝将其藏了起来,他一个昏迷之人,还能自己躲起来?”

“太后,顾言锡之事三年前朕便一再忍让,不与尔等一般计较。三年了,你们却仍然抓着他不放,莫不是以为朕是软柿子可以随意揉捏吗?!”其倾冷声说。

太后苦苦劝说:“皇帝,那顾言锡虽是大将之材,年少有为。但毕竟如今已失去神力,无法抵御北疆外域,若是皇帝一再固执己见,便会要那些内阁学士和朝堂大臣看了笑话,甚至认为皇帝有错,强行更换帝位!”

其倾望着太后一脸的愁容,冷声质问:“七年前,顾言锡以十二岁之龄踏上北疆战场,征战四年,获取胜利数十次,抵御大日遗民四年之久,让边疆百姓免受战争四年!”

“如今他重伤了,昏迷了,无法再为大月效力了,你们便露出那同流合污的嘴脸,逼迫朕罢免他的官职,流放他和他的家人到静州那等荒凉之地!”

其倾越说心中越气,仿佛在心底按压了五年的怨气全部被释放出来了一样,他快步来到太后的面前,一拳砸在桌子上,怒气冲天的说:“原先顾言锡身具神力,可以保护你们的生活自由安乐,后来他不行了,你们便瞬间忘记他的功劳,想要改选其他人保护你们。”

“李颜宁,你们是不是真的以为朕不敢杀你们?!不要逼朕把生母之事重新搬到台面上,届时谁都别想好过!”

“不要忘了,大月是谁的王朝,沧澜是谁的天下!”

太后被皇帝突然间爆发的怒气惊着了,身子震颤了下,心里头突然间却疼了起来。太后没办法,只能捂着胸口,皱着眉头,大口喘着气说:“皇帝……我们不会害你……”

其倾冷哼一声,看了眼浑身颤抖的太后,却没有如往常太后发病时柔声询问,而是直接转身快步离去。

“去医中院请宫医!”

“是。”

太后强撑着抬起头,望着其倾迅速消失的背影,终是叹了口气。

……

青州水患,其倾最终还是决定下放十万沧澜币,命青州州守带人疏堵水患,同时趁着水患爆发之时,探查沧澜江在青州境内水患的区域,等待水患过后便迅速筑垒堤坝。

“公廷先生,你想要朕去一趟北州?”

内阁中,其倾望着一身青色官服的公廷一脸不解。

公廷点点头,说:“正是。陛下,北州地处沧澜北疆,与外域接壤。若是您去北州,一来可以振奋边疆守卫的气势,增长士兵们保护家国的信心;二来,您可以寻机会进入北疆外域,去寻找北方尽头的永生花。”

其倾挑了挑眉,说:“你知道永生花可以救顾言锡?”

“臣在陛下去藏书楼之前,便已经翻看过《山海禁文录》。”公廷先生说。

其倾看着公廷,没有怪罪公廷,而是转移了话题,问:“虽然永生花可以救顾言锡,但朕还是想知道先生帮助朕的原因。”

“毕竟,如今朝野之内,大臣和内阁学士皆认为朕被失了心智,一个个都选择作壁上观,冷眼相待。”

公廷笑了笑,说:“于陛下而言,内阁学士和大臣是大月子民,疆土内的百姓是子民,那顾言锡自然也是大月子民。陛下为大月子民费尽心力,不惜耗费钱财人力去救,虽并未成功,但这份心思,于情于理都是说得通的。”

“臣作为内阁大学士,深感陛下仁心厚德,又怎会阻拦陛下呢?”

其倾听完公廷的话,笑着点头:“既如此,那朕便再无疑问了。在朕不在朝堂的这段时间,还请公廷先生率领内阁,辅助帝后暂理朝政。”

公廷弯腰行礼:“自是如此,陛下放心。”

……

北州,沧澜大陆最北端的地域。

其倾背着沉睡昏迷的顾言锡,在刺骨的寒风中顶着风前行。

这次出行,有公廷先生的帮助,除了帝后之外,朝堂果然没有反对的声音,所有人都是支持的态度。就连帝后暂理朝政这件事,也没有人提出异议。

当时,望着干净的御桌,其倾第一次感觉到没有劄子带来的轻松。

深入北州已经数日,但其倾仍然没有碰见一个活人。

若不是其倾天生耐力绵长,否则早就栽在风雪之中去见阎王了。

至于带上顾言锡这件事,实在是其倾非常担心,若是他不在皇宫里,掌管后宫大权的太后很有可能会发现被他藏于冷宫里的顾言锡。

其倾对帝后苏可舒很放心,但对太后李颜宁就很不放心了。

其倾背着顾言锡走了一会,便停下来,将顾言锡放在地上,厚厚的白雪瞬间便吞没了顾言锡的腿。其倾淡然的蹲下,将顾言锡的腿捞起来,把顾言锡整个人如同卷起来般抱在怀里,然后休息一阵。

“顾言锡,你现在是欠我越来越多了。”

其倾哼了一声,抱着顾言锡身子的手臂更紧了些。

大概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其倾将顾言锡放在雪地上,再重新背起,继续向前方走去。

在这风雪交替的地方,其倾早已经无法辨认方向了,只能依照温度的差异来凭感觉走。

毕竟,越往北走应该越冷不是?

其倾这般想着,所以脚下的速度更快了些。

走了很久很久,风渐渐停了下来。

其倾心中一喜,停下步子望向周围。

没有了风,视野便清晰了许多。

其倾此刻所处的地方,漫山遍野的全是雪,一望无际的雪布满了视野的全部。远处的山坡上有一片落满了雪的松林,松林一直蔓延到山坡的那一面,看不到尽头。

经过了数日,其倾也终于感受到了阳光。

鹅毛般的大雪如同溪水流淌一般落下,伴着头顶的阳光和满山四野的雪,其倾感觉到这里空寂极了。

一种孤独感瞬间涌上其倾的心头。

其倾叹了口气,趁着没有风的时刻再度放下顾言锡,打算抱着他再休息一阵。

揉了揉顾言锡的头发,其倾把顾言锡身上的雪都拍打干净,还未等休息时,便隐隐约约听着周围有极其轻微的声音传来。

其倾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左边白茫茫的雪地里,有一只雪白的猫踏着猫步缓缓地朝他走来。其倾愣了愣,若不是雪被挤压发出的声音,以白猫的毛发,其倾绝对察觉不到雪地里还有只白猫。

白猫张嘴吐了下舌头,撒开步子朝其倾跑来。

其倾的视线一直落在白猫身上,只见白猫一路跑来,停在顾言锡的身边。白猫看了眼其倾,便腿部发力,直接跳到顾言锡的胸口上。

白猫低头看着闭着双眼的顾言锡,伸出爪子按了按顾言锡的脸,发现顾言锡没有反应后,便用一脸疑惑的看向其倾。

其倾一头雾水,看着白猫的行为不知所谓。

白猫看着其倾茫然的神色,顿时开口:“喵?喵喵喵?”

“嗯?”其倾一脸莫名其妙,他伸出手试图摸向白猫的脑袋,却见白猫身形一闪躲在一旁,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注视着其倾。

其倾手一顿,呆滞了下,尴尬的把手收回。

白猫继续开口:“喵喵?喵喵喵?”

其倾皱眉,说:“朕听不懂你的意思。”

“……”白猫好像反应过来了,一脸无奈地跑到其倾身前的雪地上,用爪子不断画着什么。

“极、夜、永、生、花……”其倾寻着白猫画出的图案念完,便瞧着白猫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探寻之色。

其倾急忙说:“对,朕就是要去找永生花。你知道在哪可以找到它吗?”

白猫继续低头画了几个字:“救他?”

其倾点点头。

“跟我走。”

画完,白猫一脸傲娇的朝远方那片松林跑去。

其倾:“……”

不过时不我待,其倾一个愣神的时间,白猫便已经跑出去好远。

其倾只能迅速背起顾言锡,连忙跟着白猫跑去。

说也奇怪,跟着白猫之后,就再没起过风了,后来甚至连雪都停了。

阳光之下,遍野的白雪几乎让其倾瞎了眼。

其倾抽空也问了下白猫风雪的事情,白猫以一种鄙视和“你怎么会这么傻”的眼神看了其倾长达五分钟时间,其倾识趣地闭上了嘴,再没有主动问白猫事情。

天地之间,仿佛全是雪。

两人一猫在这片雪域上走着,留下了一条如同迈向天国的痕迹。

远望之下,千里雪域,唯有松林可以生存。

那些在日光下尽情绽放的花、茁壮生长的树和叶,这里通通没有。

有的只是孤独空广的气息,一直笼罩着其倾,以至于其倾越来越沉默,最后连话都不说了。

直到,走到一处断崖。

看白猫停下步子,其倾便循着白猫望向前方,看到前方仍然是一片坦途,不由得诧异说:“怎么停下了?前方没路了?不会吧,朕看着前方也是雪域啊。”

白猫转过头,用其倾已经习惯了的眼神瞪了他一眼,这才缓慢的在雪地上画着:“前方是一处断崖峡谷,我们过不去了。”

其倾瞧着白猫的字,神情不由得一愣,旋即便朝前走去。

白猫跳起来用爪子狠狠地抓向其倾,吓得其倾连忙后退数步,气愤说:“你拦朕做什么?”

“没办法,总得照顾一下你这种低级人类。”

其倾顿时来了气,慢慢地将顾言锡放下,便迅速朝白猫张牙舞爪地冲了过去。

白猫优雅的后退几步,仰着小脑袋看着其倾,眼神满是幸灾乐祸的神色。

一跃而出,其倾的身子在空中摆出了一个优美的动作,就像跳高似的。

然后……

他被地心引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了下去。

其倾整个人直接呆滞。

一根白色的绳子突然从高空飞下来,正当其倾愣神之际,一把卷住其倾的腰部,接着迅速便将他以更快的速度拉了上来。

“哎!”

其倾摔在雪地上,他揉着屁股望向白色绳子,只见白猫一脸悠然自得的模样,身后是正在缓缓缩短的尾巴。其倾一惊,便见白猫用尾巴在雪地上慢悠悠地画着:“现在相信了吧?跟低级人类交流真是一如既往的费劲。”

其倾表示:“……”

“那我们怎么过去?”其倾一边站起身一边问。

白猫扬了扬尾巴。

“……”其倾心感不妙,就瞧着白猫的尾巴扬了起来。

其倾别无他法,情急之下只得紧闭上眼睛。

待到落地之后,其倾缓缓睁开眼望去,白猫已经如同一个小白点似的站在远方。

见白猫的尾巴又扬了起来,其倾明悟,赶忙叫起来:“别扔顾言锡!他受了重伤,经不起摔啊!”

没等其倾说完,白猫便已经来到他的面前,一脸疑惑地看着其倾,身后的尾巴上正卷着顾言锡。

其倾:“……”

白猫松开尾巴,将顾言锡放在其倾的面前,便收起尾巴,迈着轻缓的步子继续前进。

其倾看着白猫优雅的动作,又想了想刚才被扔过来的画面,顿时心中一紧,没敢再提出疑问,蹲下身子把顾言锡背在身上,便朝着白猫跑去。

“还有半日的时候,我们就到了。”白猫迈着爪子,尾巴却在旁边的雪地上画着。

其倾疑惑地问:“到哪了?”

然后便看到白猫用尾巴点了六个小圆洞……

其倾:“……”

好的,朕不问了。

其倾叹了口气,识趣地闭上了嘴。

只是他的眼睛仍然瞪着白猫,仿佛这种方法能够略微解气似的。

白猫的尾巴又动了几下:“别用傻子的眼神瞪我,我害怕降智。”

其倾:“……?”

其倾这心里头火气突突突的直升。

“生气也没用,你又打不过我。”

其倾开始咬牙切齿。

“咬牙干什么?你又吃不了我。”

其倾开始摩拳擦掌。

“你这样,那个青年会掉下去。”

“扑通。”

顾言锡掉在了雪地上。

其倾身体一僵,赶忙重新把顾言锡背起来,只是眼睛里的火气又增加了不少。

白猫继续迈着步子,举爪投足之间,高贵优雅、泰然自若的神情显露无疑。

其倾逼着自己深呼吸,撇开头选择不看白猫。

但是白猫的尾巴又在其倾左边的雪地上画了起来:“你不看我,怎么跟上我?”

“真以为自己能走到?”

“这里是千里雪域,常人待久了眼睛都会瞎,你一个凡人,除了有点耐力之外,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

“我说真的,你别着头生气的模样倒是有些可爱。”

“你要不把你名字告诉我,我也把名字告诉你?”

“我们交换名字,你不亏,我也不亏,如何?”

其倾被逼的头一会转左边,一会转右边,终于忍不住了,吼出声来:“你到底要怎样?你一个猫,别跟个千年妖精似的好不好?能听懂人话已经算你天资不凡了,你还说朕是个普通凡人?”

“朕身为大月君王,从出生以来就没受过这等气!”

白猫扬了扬尾巴,没继续在其倾的眼前晃荡,而是回到了自己身边,在雪地上快速画着:“出生以来就没受过气?真的?”

其倾大怒:“当然!朕身为皇族,现在又是君王,普天之下,沧澜境内,谁敢气朕,那便是以下犯上,将判大不敬之罪!”

“那为了别人而受气呢?”

“当然也……”其倾说着,突然间愣了下,他侧过头,朝背后的顾言锡看了一眼,漆黑的眸子里充满了复杂。

“当然也什么?”

其倾语气低了下来说:“当然也不是没有过。”

“那个人对你很重要吧?”

“他是朕的救命恩人,当然对朕很重要。”其倾说。

白猫继续用尾巴问:“详细说来?”

其倾一脸不解:“朕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让朕说朕就说,朕身为君王的脸面呢?”

白猫用尾巴点了一串省略号,才继续画着文字:“我错了,你说吧。”

其倾哼了一声,心里舒服了许多,但仍不情不愿地说:“朕小时候,有一回不听母亲的话,跑到皇宫外头去玩,结果被人贩子给抓了去。是那个人救了朕,他也是被抓的孩子之一,但是他很有智慧,带着朕和其他孩子逃了出去。”

“朕很感激他,若不是他,朕现在都不知道在哪个小村子里混沌无知呢。”

“哦?以你的智商,若是被拐卖了,现在也是种田的年纪,哪有时间修学进考?”

其倾撇了撇嘴:“种田的怎么了?种田的也有尊严,可以修学进考好吧?怎么就你事多。”

白猫扬了扬尾巴,可能意思是没有诚意的点头吧。

其倾瞧着白猫这副无所谓的样子,火气又上来了:“你不是说要交换吗?现在朕说了一个朕的故事,你要说一个你的。对了,要让朕满意才行!”

白猫的尾巴在空中低了几下,仿佛是在说“好吧”。

“我天生便能懂人言,便在小时候找处学堂学习了人类的文字。人类的文字并不难学,我三个月就学懂了。”

“那天我是决定结束学习的日子,我正打算就此离去,却没想到被学堂上的一个小男孩给发现了。他大叫出声,引得所有孩子和先生都看向了我。”

“学堂周围都有守卫,守卫听到那个男孩的叫声,都冲了进来。我无处可逃,只能选择在那呆呆地站着。”

“先生和其他孩子没有对我过多关注,反倒是那个男孩把我带回了家。”

“他一直养着我、照顾我,我见那里有吃有喝,便没再试图逃离,而是在那里住了下来。”

接着,白猫就陷入了沉默,尾巴扬着没再低下。

“没了?”其倾等了好一会,见白猫的尾巴不动了,才眉头一挑,不屑的说,“你这算什么故事,自我生平的简介吗?”

白猫也不恼怒,用尾巴在雪地上继续画着:“下一个交换,你叫什么名字?”

其倾哼了一声,不再计较白猫的故事,淡淡地说:“朕名其倾,姓北堂。北堂是大月王朝皇族的姓,所以朕理所当然是皇族之人。当然了,朕现在还是皇帝。”

“只是当皇帝太累了,朕才十九岁,就已经整天忙得头昏脑热,真难以想象父皇是怎么坚持三十年的……”

说到这,其倾话锋一转:“对了,你叫什么?”

白猫没回应。

大风骤起,暴雪狂落。

待到风雪再停时,其倾的视线里已经没了白猫的身影。

周围是一块又一块的冰块,无数的冰块彼此缓慢的移动着、碰撞着,冰块之下是波浪翻滚的海洋,天上的圆月闪闪发光,将海洋和冰块照亮。

清凉的海风袭上其倾的身子,其倾浑身颤了颤,顿时一愣:“这怎么不太冷了?”

“还有,白猫那家伙呢?”

“怎么一下来到这种地方了?”

忽然间,远处一道光打到其倾的身上。

其倾循着光而望去,视线尽头,是一座冰山。

按照沧澜的常识,虽然那座冰山已经是十分宏伟高大了,但海面之下肯定还有十倍于海面之上的体积。

想了下《山海禁文录》里对永生花的描述,其倾不由得茫然起来。

但是海洋可不会等其倾,只见浪越来越大,逐渐高过了其倾的头顶。

一浪叠加一浪,后面的海浪更高,其倾情急之下只能把顾言锡放下,紧紧抱在怀中,尽量让顾言锡不被海浪触碰到。

仿佛是海浪没用,风又起来了。

又下起了雨,风雨交替,雷电爆发,圆月悄然藏进天上漆黑的乌云中,周围一下子黑了下来。

其倾心中慌张起来,发了疯地用尽全身力气抱着顾言锡,整个人瘫坐在冰块上,眼睛紧紧闭着,额头在这种风雨交加的时候竟然还生出了冷汗。

那是被人贩子拐走的日子,幼小的其倾蜷缩在墙角,把头深深地埋在膝盖之间,仿佛这样就能躲开周围寂静的黑暗。

直到一个男孩在黑暗中来到其倾的面前,揉了揉他的头,用温柔的语气,对他说:“别怕,我叫顾言锡,我会保护你的。”

从那天起,以及之后无数个日夜中,其倾都会受到来自这个名为顾言锡的男孩的照顾。

有顾言锡在,其倾在这个黑暗的屋子里再也不会受到欺负,也不会因为饭被抢走了而挨饿,更不会因为被别人欺辱而撕坏了身上的衣服。

那些皇族才能穿的贵族服饰,早在其倾被赶进屋子的下一秒,就被其他孩子哄抢而走。

但是顾言锡出现之后,所有的贵族服饰又原原本本地回到了其倾的手中。

而现在,那件衣服早已经不知道被顾言锡放到哪里去了。

其倾一边回想着,一边努力的护住怀里的顾言锡。

实际上,顾言锡比其倾要高半个头,所以其倾是无法完全护住顾言锡的。

但奇怪就奇怪在,当一切风平浪静之后,其倾后背上的衣服早就被风撕裂了,海浪也把其倾整个人都打湿。其倾用手抹了把脸上的海水,低头查看了下怀里的顾言锡。

见顾言锡完好无损后,其倾并未多想,而是转过身,下一秒便惊诧在原地。

只见之前在视线尽头的冰山,此刻已然就在其倾的面前。

寒气从冰山上散发而出,将其倾面前的海面冻结成寒冰,结成了一条冰路。


其倾一脸惊奇,随后他重新背起顾言锡,用脚试探了几下,便提着心踏上了冰路。

一阵轰鸣声伴随着其倾的脚步,只见一个方形的洞口出现在其倾的面前。

然后其倾就傻了。

因为顾言锡带不进方形洞口。

每当其倾尝试背着顾言锡踏进洞口时,一层无形的力量便会将顾言锡直接阻隔在外,等到其倾走下去,顾言锡就会直接摔在洞口前。

其倾心疼了好几次,就没再敢尝试了。

但《山海禁文录》仿佛就在眼前,那句永生花的介绍,让他永远无法忘记。

“极夜·永生花,可让生灵苏醒,并获得与天地同寿的生命。”

其倾咬咬牙,脱下自己不多的衣衫,留了一件单衣在身上,随后把那些其实已经碎裂的衣衫盖在顾言锡的身上,又抱着顾言锡把他放在洞口边上,这才一步三回头的朝洞内走去。

下了洞,其倾才发现一条冰晶构筑的阶梯就在脚下。

顺着冰晶阶梯一路往下,其倾估摸着走了两个时辰,才走到方形洞的出口。

寒雾渐起,其倾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朝洞外探出头去,只见外面是一片广阔之地,犹如在雪域上一般。

无边无际的寒雾笼罩着这里,抬头望向上空,无数如同繁星般的东西闪闪发光,把这片广阔地域照亮了一丝。

其倾深呼吸了几口,强撑着勇气踏出方形洞。

一瞬间,天便黑了下来。

周围瞬间伸手不见五指,其倾顿时慌了,他向后转身,却发现方形洞已然不见了,目及之处,全部是一片黑暗。

其倾打了个寒颤,感受着寒雾刺入肌肤的冰冷,迫不得已,只能再转回去,摸着黑朝前方走去。

“知道永生花为什么能让人永生吗?”

公廷先生的话仿佛就在耳边。

“还请先生解惑。”

公廷少见地用低沉的声音回答:“万事万物的诞生与消亡,皆有代价,永生花也不例外。”

刹那间,其倾悟了。

他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闭上眼,用身体感受着寒雾笼罩的黑暗。

一息、两息、三息……

黑暗中,一抹白光忽然间跳了出来。

其倾睁开眼望去,那抹白光缓慢生长,一抹晶莹的幽蓝在顶端生出,接着一分为六瓣,高傲地猛然绽放。

其倾紧紧盯着那抹光,黑暗里,那是唯一光明的东西。

突然,其倾望着幽蓝笑了出来。

他知道,那抹黑暗中的幽蓝,就是《山海禁文录》里所记载的极夜·永生之花!

下一刻,永生花散落出独属于神物的极致冰寒气息。

气息弥漫着,迅速穿过寒雾来到其倾身边,犹如进行一个神秘的礼仪一般环绕起其倾的身子。

于是从其倾的脚开始,一层一层的寒冰蔓延而起,直到把其倾整个身子冻了起来。

那不是表面上的冰冻,而是其倾的血与骨、脏器肌肤都彻彻底底的化作了寒冰。

方形洞口外,白猫自冰山上跳了下来,来到顾言锡的身前,它用复杂又难以言表的神情望了方形洞口一眼,整个身子便直接撞进了顾言锡的胸口。

轰。

随着那一抹白光绽放的极致,其倾的身躯如同烟花一般炸裂在黑暗中。

一个青年来到永生花的面前,蹲下身子,伸出双手将其捧起。下一瞬间,无数的白色气息便疯狂奔泻着涌入青年的身体里。

待到远方天地间,第一束阳光刺穿苍穹,黎明便笼罩了这片冰海。

永生花尽情的舒展着花瓣,待到黎明初现的那一刹那,瞬间凋谢成几缕碎光。

青年急忙将那几缕碎光打到其倾身形破碎的地方,这才消失在原地。

其倾仿佛做了一个梦一般,待到他醒来,入眼便是顾言锡那令人安心的笑脸。

“我的小皇帝醒了?”顾言锡的笑容和煦温暖。

方形洞口前,其倾伸出手,试图摸向顾言锡的脸,却在伸手的瞬间愣住了。

“啊?!我这是怎么了?”

望着其倾一脸的惊恐,顾言锡无奈的揉了揉其倾的头发,说:“万事万物皆是守恒的,你用永生花救我,代价便是重生。”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个三岁的小屁孩了。”

其倾一脸震惊和惊恐:“我什么时候能长回去?”

说着,其倾拉开裤子低头看了一眼,身子顿时一僵。

顾言锡拍了下其倾的头,没好气地说:“看什么呢?才三岁就在想这些少儿不宜的东西了?该打。”

“我三岁?我身体三岁灵魂可是二十!”其倾睁着大眼睛,一脸倔强。

“是十九,现在距离十一月可还有五个月呢,别想蒙我。”顾言锡捏了捏其倾的脸,哼了下,“再说了,我管你几岁呢,现在你在我这,就是个小屁孩。”

“还是个不听话的小屁孩!”

其倾气急败坏:“你还有脸说?!啊!你要对我负责!都是因为救你我才变成这样的!”

“好啊。”

顾言锡点点头,一把抱起其倾,朝着来时的路而去。其倾撅着嘴瞪着顾言锡,倒是没有挣扎。

这可是海上,万一掉下去了,就现在这小身板,估计没有活的机会了。

其倾这般想着,心里暗自点头,觉得自己无比智慧。

随着顾言锡脚踏海面,海水瞬间凝结成冰,托着顾言锡不掉落进海里。

天亮了,一切就比之前圆月之下更加清楚了。

其倾忽然间问:“你真的会永生吗?”

“不知道,也许能吧。”

其倾大怒:“什么?我耗费了十七年的寿命,你却能永生?”

“哈哈哈。”

“还笑?”

“好好好,不笑了。”

其倾瞪着顾言锡,恶狠狠地说:“行啊,既然你能永生,那我回去写个诏书,就说你突然醒了,恢复正常了,可以重新当护国将军了。反正你能永生,那就一直在边疆待到地老天荒吧。”

“好啊。”

顾言锡转头,笑着说:“陛下,我会永远是您的护国将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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