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霞渐渐隆起的肚皮像一个变异的葫芦。她的腿渐渐的开始变得臃肿，像是注射了半斤防腐剂。
她似乎不能再下地走动，厍天海像一个飘在天际的热气球，总是显得那样遥远。
时间就像是沉浸在山间的亚马逊河流，静静地滑过。落叶开始泛出淡黄色，初秋的冷风袭击在裸露的皮肤上，毛孔揪在一起变成了小米一样的疙瘩。
王瘸子在村里开会的集结点上拿着之前马大强给王一山的那个黑物什，向村里人炫耀它的功能。
村里人都满身的好奇，因为他们对这个物件并不陌生，早在王瘸子家的条田里割麦的时候就看见那个外地梆子和王一山互相捯饬了一番，王一山还专程请那个外地梆子到他家搓了一顿，听说他那水灵灵的女人还给外地梆子做了一顿大盘鸡。
现在这个神器的物什就在他们的眼前，要是不彻底看个明白那还得了。但唯一让他们感到不满的是这个东西恰巧又在王瘸子手里，王瘸子是啥人，你喝他一斤水他都恨不得问你讨回二两茶叶。但今日非比往日，他一改往日作风，与村民们分享着这个怪诞的神器。
——瘸子，这是个什么东西？王天林问道。王天林就是王一名他爹。
——奎哥，这可是高科技，我这手里有两台，你拿一台站到一百米开外我给你打一个你听听能不能听见我的声音。
——打一个？还要打我吗？
——哈哈哈。
众人大笑。
——打你？多没劲，你拿着这玩意儿跟你儿子站到一百米开外，这玩意儿要是响了，别害怕，按那个绿色的键，放在耳朵边上，就像我这样。听我说话。
王瘸子给王天林演示神器的使用方法。
——我知道，我见那二球（王一山）拿这个玩意儿了着。
——那你带你儿子过去感受感受。
——走，球娃（王一名），有没有一起去听听这玩意儿的？
——有有有。
众人皆上前。
片刻后，王瘸子在人群里竖立起了伟大的领导形象，此时此刻，他在飞扬跋扈的向着人群介绍这个已经能让众人信服的神器。不对，对大家来说这已经不算是神器了，王瘸子果断改口叫它为产品，并且这个产品有个响亮的名字:小灵通。
王一山的到来更是人群中又一次躁动，他对村民说支持王瘸子的说法。就拿上次请外地梆子到他家吃饭这一事。他对村民们说，他压根就没有去找外地梆子在哪，就是用这个小灵通给他打了一个电话，他就来了。很方便，不论是上地还是进城，不论在山里还是河滩里，不用跑路，不用吆喝，只要躺在自家炕上就能给有这个家伙的人通电话。
村民们就开始打问这个小灵通的价钱，当然鬼一般精明的王瘸子不可能给这帮麦秆子上捋钱的穷汗们爆出这个新物种的价钱，那样明摆着就是砸自己的台。
他的目的不是让这些穷汉们买他的小灵通，而是要告诉这些穷汉，他王瘸子不是昔日的王瘸子，他王瘸子是干大事业的人，跟着他能吃香的喝辣的，这个所谓的小灵通只不过是他要利用这些穷汉的一顿饱腹大餐。
这种他自认为伟大的想法是不可能公布于众的。其实，王一山说的那些都是狗屁，什么躺在炕上，还是睡在河里都能耀武扬威的打电话，这家伙它存在的最大缺陷就是信号不好，整个大队就一个信号塔，有时候打电话都得上房。不过，是人都爱面子，逢人都爱装逼。
——瘸子，你这家伙不卖吗？
王天林问道。
——不卖，两千块呢，你舍得吗？
王瘸子回到。
——这么贵啊？金子做的吗？
——就是，这么多年没这玩意儿不也过来了吗？
——走吧走吧，买不起，咱没有王老板有钱，他这是明摆着跟咋们炫富呢。
众人一听两千块的大洋，纷纷表示不满，很多方才激动的人立马掉头准备离去。
——不过，我不卖，但我能借，能借给你们相互体验一个星期，不收你们一分钱。
——哪有这么好的事，天上掉馅饼了还是太阳搁西边出来了？能让你瘸子这么大方到底是什么原因？
——能有啥原因，你们别把我想的跟土匪一样，我王瘸子之前抠门大家都知道，那是我家里条件不好，现如今也不能说我有多富裕，但至少能衣食无忧。
——行了，少在这里装大以巴狼了，大伙都回去吧，这玩意儿也满足咋的好奇心了，今儿个王瘸子做了件好事，但咱没那个享福的命。
王天林的一番话让众人皆自散伙。
——王天林，你站着。
王瘸子突然间叫住掉头就走的王天林，这一行为耽误了一伙人的行程，众人皆自回头。
——王天林，我王瘸子今儿个把话撂这里，我要是今儿个这东西坑你们一分钱，你们打折我两条腿，我二话不说。
——我就是想让大家体验体验新东西，好家伙，你们竟然以为我是骗子？
——我把这些东西放在这儿了，你们自己看，拿还是不拿？
众人开始有些踟蹰不安。但他们明白自己的内心里总是有个声音在呼唤着他们:拿了我吧，你将拥有一个至高无上的身份，你将拜托农民的盔甲，披上一层城里人的外衣。
他们的脚开始不听使唤的靠近那个对他们充满诱惑的神器，它此时此刻就像一个体格丰腴的少妇，一下子就击穿了他们内心虚伪的薄膜。
他们愉快的拿起这个宝物却又心有余悸的试探着王瘸子。
——这个？真能免费体验一个星期？
——是啊，万一坏了是不是还得我们赔偿。
——放心吧，免费体验，坏了你们也赔不起啊，没事，坏了直接来找我。
——拿走吧，拿走吧，再别犹豫了，来。互相留个电话，到时候有啥事就打这个玩意儿。
众人纷纷听从王瘸子的指挥，只有王天林带着自己的儿子尴尬的不知如何进退。
他明白贪小便宜是人的天性。不过，同样也是他的天性，只是此刻他觉得自己异常尴尬，最终还是理性战胜了天性。
他拉着儿子的手头也不回的赶往家中，只是此时此刻他不知道王一山跟王瘸子的两双眼睛像那带着毒牙的箭，朝着他那单薄的后背弹射过来，让他忍不住在这个初秋的白日里打了个冷颤。
王一山明白王瘸子的用意，他是要放长线，钓大鱼。他抛这么大的钩不是为了卖那几个破疙瘩。他的目的就是让这些人给他卖命。
秋日里的阳光总是蒙着一层厚厚的水汽，让人心口都畅快不起来。最近这一个月以来，他的活计显得总是寡淡，总是入手空空。他想起了韩天奎，他觉得他应该要去一趟。
当王一山懒散的在光秃秃的岔根地上溜达了一圈回来的时候，王茂林却告诉他河坝湾的六队里死人了。听说就是韩天奎的女人，还不确定。这消息还是王天林他爹放羊的时候跟河坝湾的人闲扯时听来的。
他当下心里就嘀咕，这念叨着去一趟，还真就出事了。中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就骑着他浑身发抖的破摩托赶往坝湾村。
马玉莲喊他吃饭他头也不回，只留下那破擦子响的排气筒里冒出来的一股子黑烟消散在空气里。回头，马玉莲就开始责怪老公公，怎么这么憋不住个话，多大个事吃完饭再说也不迟，非得要吃剩饭。
王茂林却不在意，该吃饭吃饭，完了还带着孙子去打谷场上放家里那头多胎羊。
饭后迟迟不见王一山回来，马玉莲的心里却又想起刚才王茂林说死去的那个人是韩天奎的婆娘，她觉得这个消息八成就是真的。
她站在庄门外的杨树底下朝着村口张望着，却看见王瘸子朝着这边走来。她对王瘸子这个人是没有意见的。她倒觉得，王瘸子虽然瘸，但人精明，脑瓜子灵泛，是个干大事的料。
王瘸子老远就看着她笑，步伐一高一低的朝着她走过来，嘴里还不忘问候她:
——玉莲，这娃生了，人倒越来越漂亮了。
——娃他姥姥，就你会说话啊，今天婶子做的是蜂蜜桂花糕吗？
——没有，哪有那口福。你婶子做娘家去了。
——是你欺负里么。
——没有的事，那是娃放假，带娃玩起了。二球去哪了？
——去河坝湾的韩天奎家了。
——哦。刚才还见他在地上溜达哩。
——姥姥这是要去哪啊？
——去王天林家逛一圈。
——那行吧，那你去吧。
马玉莲看着王瘸子进了王天林家里，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马玉莲的脑海里却在想着，王瘸子这个样子，怎么跟她女人干那事呢？想着想着却使自己不舒服起来，掉头就进了院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