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开,讨厌的人儿”。这句话是陈小姐的口头禅,使用之频繁,使用的场景之多,平凡人难以想象,不开心时,对于家里那只拉布拉多,也会脱口而出“走开,讨厌的人儿”。
陈小姐不是小姐,但是杜先生是个先生,杜先生是个教书匠。
陈小姐是咱这小县城最时髦的人,从她养的狗就可以看得出来。她把狗当儿子,开心的时候会抱着狗儿子亲个不停,邻居大妈议论纷纷,她也毫不在意。想要知道快到什么季节了,只要看陈小姐的裙子长度就可以了,永远会在夏天来临之前变短,短到走过巷子时街角的小混混会口哨吹个不停;在冬天到来之际变长,长到那十厘米的高跟鞋都没在裙裾下。陈小姐只穿裙子。
杜先生和陈小姐是邻居。都住在小区的顶层,五楼。小区比较旧,没有电梯,院子和楼梯过道里都是杂物,仅留出一米见宽的走道。这儿还不兴广场舞,大妈们的娱乐活动是聚在一起说闲话,交流四面八方汇聚过来的小道消息;大爷们则聚在过道下棋打牌,高谈阔论,指点江山;年轻人多搬去了新开发的电梯房,那里宽敞,时尚,像电视里那样;小孩子倒不如以前多见,但是街角的网吧和游戏厅里是个聚集地儿。这儿比外面的世界要落下半拍。
陈小姐是做什么工作的大家都不知道,或许本就没有工作。大家只知道她每个月的28号固定去邮件去一笔挂号信,里面是她一个月的生活费。邮局是个很很神奇的地儿,可以订报纸订杂志,还可以和当兵的亲人寄信。三儿的父亲就在邮局工作,他总能得到一些稀罕物儿,一些漂亮的笔记本或者一个模型。杜先生在一所并不是很好的中学语文,字写的漂亮,听说在省城读过书,后来因为某些政治原因只能回来这小县城教书。或许是怀才不遇的缘由,很少在杜先生脸上看见笑脸。不过,杜先生是爱书的,他会在邮局订好多杂志期刊,会把他看完的书借给学生看,这比他们溜到书店借着买书的由头看书要幸福多了。杜先生大概是小区最安静的人了,他很少和别人打招呼,两耳不闻窗外事。虽然还很年轻,但是这个年纪不结婚的人,在县城不多了。
若不是住在五楼,我相信陈小姐的窗外一定有夜里蹲在那里听墙角的。外面总会有风言风语,陈小姐这句“走开,讨厌的人儿”成了他们认定陈小姐不检点的铁证。“若不是有人了,怎么会说讨厌的人儿呢”“是是是,我早就这么认为了”“对啊,那狗总不是人吧”.......
流言蜚语像长了脚一样,游走在大街小巷,县城不大,买个菜的功夫就逛了大半。一时间又传出好多关于陈小姐新的故事,例如晚上总会听见陈小姐房间有男人说话的声音,陈小姐买菜足够两人份的,陈小姐走路越来越妖娆了,陈小姐的屁股越来越大......街头的小混混除了打架,只会对女人感兴趣,而讨论最多的,自然是陈小姐,他们总搜肠刮肚用自己少得可怜的尽可能新奇的苍白的词汇表达自己在女人面前的魅力。他们甚至壮了胆,在陈小姐走过时,冲上去表白,陈小姐往往懒得搭理,“走开,讨厌的人儿”。这下,他们在陈小姐的身后笑的更放肆了,这在他们看来是得到了表扬。在流言蜚语传开后,这群小混混开始用最恶俗下流的语言,来意淫自己对陈小姐肉体的占有,表达赤裸裸的性欲。
后来,不知谁传开的,杜先生和陈小姐总会在同一天去邮局取件。
小县城像是过节一样,人们奔走相告,一开始只是窃窃私语,后来只要不是当着这主人公的面儿就肆无忌惮讨论起来。“原来她房间里的男人就是杜先生,他们是邻居,这下也解释的通了”,“真是没想到啊,这两个人居然勾搭到一起”,“杜先生是个老师,文化人,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一定是那姓陈的不要脸勾引他”,“一点都不知羞耻”,“我听说她以前在外面就是做那个的,还被人家包养了,后来被正室发现,打了一顿赶回来了”,“啊,她原来就是个小姐啊”!
“陈小姐是个小姐。”大家达成了共识。
这下子男人的心开始蠢蠢欲动了,“姓杜的能上,我也能,反正是个小姐”。小混混看见陈小姐都顶着裤裆往后仰着,吹着口哨,发出怪异的声音。陈小姐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背后指指点点的手脚更多了,她没有一个亲近的朋友。杜先生却是明显觉察到怪异了,除了邻居大爷大妈热情打招呼做作的表情,还有班上孩子的哄闹。周五下午,老校长让杜先生去一下办公室,杜先生终于搞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老校长是杜先生老师的同学,杜先生是被推荐过来的,老校长很看重同学情谊,也认可杜先生的文化水平,但是架不住校园师生间四起的流言。大家都在盯着校长,看他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杜先生不是先生了,他主动提出辞职。
小区楼下一天天热闹起来,人一天天聚集过来,索性凑了几桌麻将,瓜子壳横飞,小贩也机敏的把摊子摆到小区出入口。陈小姐仍旧每天换着不一样的裙子出门。她有好几天没有笑了,她牵着拉布拉多散步的时候,几个小混混想去踢那只狗,“走开,讨厌的人儿”,陈小姐很生气。
杜先生终于忍不住,敲开了陈小姐的门,杜先生没有进去,陈小姐就站在门内,楼下是一双双油亮的眼睛。所有人心里都在想着事情,或许是一样的,或许各不相同。楼下听不见楼上在讲什么,胆大的就悄悄摸上楼,躲在楼梯口,结果把谁家的空坛子打翻滚下楼,清脆的响声,碎了一地,也不好意思再待在那儿了。可杜先生仍站在门口,陈小姐也未出来。杜先生提高了嗓门,楼下静的很,磕了一半的瓜子都没敢咽下去。
“他们说我和你搞在一起。”
“所以呢?”
“我不想坏了你名声,我得证明你清白。”
“你想怎么证明?怎么证明他们才会信。”
“我想好了,我从这儿跳下去,我死了他们总该会信了吧。”说罢,杜先生就爬上阳台,楼下炸开了锅。
“别跳了,你娶我吧,这下他们就没话说了。”
“什么?”楼下的声音太大,杜先生没有听清。
“我——说——你到底要不要——娶——我?”这下子杜先生听清了,楼下每个人都听清了。
“好——!”
楼下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复杂,杜先生下了阳台,陈小姐冲楼下喊了句——
“走开,讨厌的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