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许久不见的大学室友萍子从外地赶来,扬言要压榨我,要请她吃一顿绝佳正宗的烤鱼。
见面时,仔细打量发现她胖了不少,我俩坐在雾气缭绕的鱼锅旁边从大学生活聊到了如今工作的状态,从认识的人聊到自己身边的人。
聊天起劲,我们各自点了几瓶啤酒,越聊越酣。
突然间,我对她:你知不知道阿从结婚了。
她许是不相信,咬着瓶口说:那小子不是喜欢你吗?
我笑了笑,说:其实我也不相信。
阿萍不死心说:新娘长什么样啊,比你漂亮吗?
有多好看?
隔着缭绕见薄的雾气和几乎见底的啤酒,我低下头,酒气上涌烧红两颊,烫的我几乎睁不开眼睛。
过了一会儿,我说:应该是比月亮还好看吧。
二、
我醉醺醺的掏出手机,翻至一张照片,照片里是某年夏天我和一个男生在山顶勾肩搭背的样子。
他穿着黑白色的短袖,满脸通红,全是汗水,由于身高很高,他将手臂搭在我的肩上,露出一脸虚脱的表情。
照片上,我的脸也是通红通红的,短发,也不知兴奋还是疲累,我没有睁开眼。两个人凑在一起的样子,竟神奇的有些活宝的感觉。
阿萍从我手中接过手机,醉眼朦胧的看了半天,我估计她是在对焦。
过会,她说:我咋觉得这是你高中时候的照片啊,这骚年是阿从啊,谁想到还挺秀气的。
我说:是啊,高中的照片,现在有一段时间了。
阿萍撇撇嘴:怎么了,人家结婚了,你想追回来晚咯?
我在想我如何去反驳这句话,追回来?不,我只是舍不得。
三、
阿从是小学的时候就认识的。小学的时候因为父亲工作的关系,妈妈在父亲工作地点的旁边开了一家小卖铺,而阿从的父亲就是我们家店铺的供应商。
一次阿从的父亲开着货车拉货过来,打开车门却看到一抹小小的黑影从座位上跑下来,矮矮的,黑瘦黑瘦的,像没长开的豆芽菜。
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这一幕在我心中的印象会这么深,以至于他后来变白变高之后还是会无情的吐槽,感慨男大十八变。
从小到大,我和肖从仿若从来没有分开过一般,我们意外的发现在同一所小学,同一所初中,甚至同一所高中。
小学时,下课回家的铃声一响,他就会准时出现在我们班级的门口等我一起回家。
但即使这样,我们在第一个分叉路口就要分开。
四、
有一天早晨起来,我的两边脸肿得像巨型馒头,戳一戳就很疼,刚进教室准备早自习的时候就被班主任叫过去。
他仔仔细细的盯着我的脸看了半天,然后跟我说:你这是腮腺炎,会传染的,我送你回家,等好了再来回来上学。
然后我在班级小朋友避之不及的惊恐目光中,被班主任用一辆老式自行车拖回来家里。
临近黄昏,本该是小学放学的点,阿从迟迟没有回来。阿从的爸爸急了打电话给我父母说阿从有没有来我家。于是,两家家长商量了一会,决定去学校看一下。
阿从正坐在教室门口的小凳子上,小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挂了彩,从父问他是不是和人打架了,他脸上也一个愤愤的样子,仰起脸:就该打他!我都把他打哭了!谁让他说小白是害人精!
那是阿从第一次和人打架,还把人家打哭了。
等到我痊愈回到学校的时候,才知道被打哭的是我们班一个人缘比较好的小胖子,嘴碎,喜欢讲小道消息。
此后阿从在我们班一战成名,这个名是“小白的勇士”。
五、
上了初中后 ,我也因为父亲关系的调动,离开了那个生活了4年的小商铺,也离开了阿从。
时间就像是流水,淡淡的,不轻易间就磨平了我们的记忆。
让我意外的突然想起了阿从,竟然是从班里的女生口中传出来的。
有一次班里一个八卦的女同学拉住我小声问:小白,你是不是跟一个叫什么从的男生在一起了呀?
我愣住,脑袋里一遍一遍重复着那三个字:在一起?
14岁的年纪,第一次将“在一起”这个暧昧模糊的词安放到了自己身上,将这三个字从远处拿到近处,从模糊的看到了清晰的实体。
我知道我的脸颊肯定红了,我说:没有,他是我小学同学,我俩就是老同学好朋友。
她点点头,将信将疑的走了。
她为何突然这么问?后来我知道班里一个新转来的女生是阿从学校里的,与她的攀谈之后才发现,阿从在学校里一直都在说我的好话,逢人就夸。
六、
初三那年,阿从转到了我们学校,于是,我们俩就在同学眼里成了一对形影不离的人儿。一直到高中我们都是在同一个学校,隔壁班。
有一天我拿着两个苹果去找肖从,刚上楼就迎面碰见一个男生,那男生看我一眼就马上转身往回跑。
那男生跑到我的目标班级门口,兴奋地大喊:阿从阿从,来找你的!
一边说还一边挤眉弄眼。
然后再跑过来冲我嘿嘿一笑说:马上就出来了。
我点头:谢谢。
男生说完不谢不谢就跑了。
阿从出来了,拿了我手上的一个苹果,咬了一口说:“找我干嘛?”
我愣了下说:“没事,阿婆给的苹果挺好吃的,给你两个。”
肖从突然间瞪了我一眼。我有点莫名其妙。
等他吃完一个苹果,把手中的那个给他,说“你回去吧,我走了。”
他嗯了一声,把苹果核给我就转身走了。
等到我狰狞地拎着苹果核再转身的时候,就看到三个小姑娘看着我,和我手上的苹果核。
在我身后小声的窃窃私语:他对他女朋友这样子,这女的也愿意啊?
我没说什么就拎着苹果核走了。那是我第一次朦朦胧胧的从陌生人的眼中看到我们的关系。
七、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就高中毕业了,狂欢喝酒,我们脱去了彼此最后一件校服,迎接梦想中最美好的日子。
那一天正好碰上月事,匆匆的聊了一下就回家了。
那晚我在家穿着睡衣抱着枕头喝着蜂蜜糖水,坐在沙发上看黄金八点档。
接到电话的时候,一杯蜂蜜水已经下去大半。
电话那头告诉我:我是阿从的室友,阿从喝多了,你能不能过来接他?
我刚下车就看到酒店门口歪歪倒倒林立着的二十多号男孩女孩,有清醒的,有不清醒的,有清醒的扶着不清醒的,有不清醒的和不清醒的缠成一块的。
我走过上下看了一眼站在角落里的阿从,捏着他的脸说:“没喝多呀,也没耍酒疯。耍我是不是。”
旁边的男孩说:你不知道,他喝多了就这样,站的很直溜,但是你让他走道,他肯定走不出直线,还会撒丫子跑。
我说:那好吧,我先把他带走了。在扶他回去的路程中,我终于知道他同学说的话是真的。
无论怎么扶着就是走路不走直线,再加上他那么高那么一截个,我简直使出了吃奶的劲,最后我俩走出好几个不同字母,累得够呛。
我停下来拍拍他的脸,我说:阿从你别睡啊,你睡了我可抬不动你。咋们到时候只能睡大街一起数星星数月亮了。
他睁开眼睛稍微有了些反应,顺着我指尖向上看去,而后又顺着指尖看下来,目光停在我的脸上。
下一秒,他俯下身,捧起我的脸,在唇上蜻蜓点水的一个触碰,鼻息间是他放大的酒气。然后他起头,看着我的眼睛说:想要。
我突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八、
我顺利地考上了大学,阿从却落榜了,自从毕业那时候阿从喝醉了酒之后,我开始慢慢的疏远他。
每一次他来我家时,我都是用各种借口把他拦在门口,我能感受到他明亮的眸子由亮到暗,语气从兴奋到落寞。
一两个月之后,阿从再也没有找过我,我也没有在乎很多,认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空间,他也在忙自己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我听父母讲,阿从出去打工了。
三年之后,我毕业了,很意外我收到了阿从的结婚请帖,照片上的阿从不再是我想象中那明媚张扬的模样,发福沧桑感迎面而来,我感到陌生。
最后,我没去他的婚礼,礼金也是由朋友带过去的,我觉得这样就很好了。
这是我的青春,也是阿从的青春,故事中有我有阿从,还有学校门口那家换了老板的商铺。
时间就像自己坐上了不可回头的列车,一路失去一路得到,时光周而复始,回不去,却让人记忆深刻,我们每一个人总会从头开始,也许那份朦胧的悸动却只能放在尘埃里,就此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