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沈 亚
直到现在,我还会不时梦到壶口瀑布:湍急的水流从天际呼啸而来,裹挟着震耳欲聋的声响,激流转动着石质的河床;我成了一只盘旋在瀑布之上的大鸟,双翼被激荡如雨的水珠淋透,再也无力飞翔,最后一头栽向瀑布……往往这时,我就会被惊醒。
去看陕西宜川境内的壶口瀑布,已是两年前的事了。在去往实地之前和途中,看过一些文字描写,想象过它的壮观,但没想到它太过壮观,根本不是文字所能表达生动和详尽的。很多时候,在大自然的神奇和魅力面前,文字总是显得那样轻如鸿毛。
那天,距离壶口瀑布还有三四里路,就隐隐听到闷雷般的声音,在天边“嗡嗡嗡”地滚动着。
当地人说,这是壶口瀑布发出来的,但这个响声还不算是最大。如果在开春或雨季,差不多十里之外都能听到。
终于站在了壶口瀑布面前。
溯流而望,水天一体,没有边际。黄黄的水,蓝蓝的天,于目光尽头,合为一体,界线分明。惟有滔滔不绝的黄河水,从黄与蓝的结合处,争相拥挤而出,过峡谷,越险滩,你追我赶,汹涌奔腾而来。到了壶口断崖这个地方,已来不及收脚,于是你推我,我搡你,全部直跌下去,前赴后继;摔痛了,就发出震天动地的咆哮,其声雄浑激越,连绵不绝,盖住周围一切动静。断崖之上,萦绕着一层轻纱似的水雾,就像千军万马过境时扬起的烟尘,久久不能散去。
摔下高约10米断崖的河水,有的体形保持完整的一片,有的被撕裂成数十个小块,有的碎成鸡蛋大小的淡黄色圆球,在阳光下闪耀着金色的光芒。这些形状各异的水,很快又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整片新生的激流,浩浩荡荡,直奔前方。
它们不知疲倦,始终以急行军的姿势和队形,穿越一条早已被冲击成型、宽10多米的峡谷深槽。急弯之处,移位换形,似乎要将峡谷生生拗断。有时,黄河水嫌狭窄的深槽挡道碍事,就直直地跃起身子,狠狠地向岩壁撞击过去,哪怕自己粉身碎骨,也要做最后的抗争。
这种一往无前、无所畏惧、奋不顾身的勇气,让我突然间想到了《黄河颂》。在那个年代,万里奔泻的黄河水,不就是亿万中国人心中涌动不息的波澜吗?
壶口瀑布的成因,完全是地质作用的结果,也是大自然的极品造化。据资料记载,此处河床形如一把巨大茶壶,收尽奔腾不息的黄河水。万涓河水在此聚拢成一股,奔腾呼啸,跃入深潭,溅起浪涛翻滚,形似巨壶内黄水沸腾,“壶口”因此而得名。明代名人惠世扬诗云“源出昆仑衍大流,玉关九转一壶收”,正是对壶口瀑布这一奇特景象的真实描述。
大诗人李白也写过黄河,说“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还”。现在想起来,我敢推断李白可能没有见过壶口瀑布。如果见过,他肯定不会用“奔流”这两个字,因为显得有些轻描淡写了。在壶口瀑布,黄河水的本性显露无遗,那就是汹涌滔天、排山倒海、势不可挡。如果换成最贴切、最生动的两字词语来形容,谁能够想得出来?
站在壶口瀑布,久久凝视如万马驰骋的黄河水,参照物瞬间逆转。湍急的河水突然间停止了流动,我却成了在瀑布之上,一只高低盘旋的苍鹰,飞翔的双翼掠过水面,想与瀑布作最亲密的拥抱,天地在眼前不停地转动——那感觉,就好似电影《黄河绝恋》里的女主角,张开双臂,特写镜头在周围快速地旋转……
这瞬间的错觉,我至今想起来都后怕不已。当时,我就站在一块岩石上,脚前数公分的地方,就是一处峭壁。身体的晃动,让我猛然惊醒,一把抓牢面前的铁索。如果反应再迟钝一点,我恐怕已成为这浩荡澎湃黄河水里的一滴了。
壶口瀑布,给了我一次灵魂的震撼,也给了我一次生命的体验,让我能够在梦中继续保持飞翔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