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红看着吴中阳远走的背影,出了一会神,才进了屋,是夜辗转反侧。对前路的担忧差点压坏了这个面色红润、感情丰富的姑娘了。
虽然家里人待她不薄,娘也疼她,可她总觉得终身大事要自己作主。
像吴中阳那样腹有诗书,文理皆通,上台能演讲,下地能干活,两人情投意合,才是终身所托呢。
这么思来想去,快天亮她才合了眼。雄鸡一唱天下白,萧家小院已经响起了脚步声。
蒋秀红知道,这是她二婶刘兰要喂鸡了。秀红喜欢二婶,因为二婶通情达理,品行端正。
她随改嫁的娘来了这里,没少听闲言碎语。可二婶从来对她都很和气,说话做事识大体,精明能干。
连同常被她数落的二叔在内,全家族上下无人不爱无人不赞她的。二婶面如秋月,唇似桃红,能说会道,能写会算,嫁给二叔这个老实人,真委屈了她。
因此,二叔从不回嘴,憨憨地听凭二婶念叨。反正睡不着了,秀红去院子里洗漱,跟二婶打了招呼。
刘兰笑:“秀红,你如今都出落成大姑娘了,时间过的可真快!”秀红但笑不语,心想,可不是么,自己的爹都病故好几年了。
欢哥和她最初还打架,如今上了一所学校,倒和睦了。
刘兰又说:“秀儿,你这么勤劳,书也念得好,将来谁娶了你可有福气了!”说完,还特意看了一眼来打水的萧欢。
秀红赶紧堵回去:“婶子,你说啥呢,我办身份证都不到年龄呢!”虽是戏谑,婶子的话今日听来却有几分刺耳。
“好,不说了,来,婶儿这下了鸡蛋,你拿回去好好补补。”秀红推辞:“婶儿,我真不要。你那么大一家人,用鸡蛋的地方可多着呢。”
“没事,这不还有母鸡嘛。”两人正推搡,院子里来了个人,说:“兰儿,跟娘回去,你弟遇上事了。”
她俩停了手,原来是刘兰的娘周老太太。秀红知道,她口里的弟弟是刘嘉。由于没有节育措施,湘南黄村的周氏四十岁那年生了小儿子刘嘉。
那时,刘兰还牵着三岁女儿丫丫去喝满月酒。三岁的外甥女,满月的舅舅,着实尴尬。不过嗷嗷待哺的刘嘉并不知情,咦呀呀地喝着奶水长大。
只愁养,不愁长。乡村的伢子成天在地里打滚,见风就长,刘嘉一晃就到了上学的年纪。
在他之上,刘嘉有大哥刘忠,二哥刘义,长姐刘兰,二姐刘香。一家子除了大姐早早嫁人之外,其他几个都在念书。
两个哥哥一口气念完初中,因学业优异,师友交口称赞。加上刘老爹是裁缝,给人家做衣服活好,人勤劳,有口皆碑,两个孩子都被推荐上了中专。
上了中专,毕业就能包分配,吃上了皇粮是城里人了。对黄村人来说,这无异于“冲出亚洲”。
刘忠毕业后,进了湘北铁道部。刘义呢,进了湘南铅锌矿。在那时,是真正的光宗耀祖。
黄村人都说,刘家祖上是烧了高香,才培养出两个这么有出息的儿子。
好戏在后头。耳濡目染之下,刘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但课业全面优秀,数理化成绩尤其拔尖。
“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这句话更给刘嘉打了强心针。
等他上了初中,两个哥哥分别在湖北个重庆成了家,二姐也做了元村的小学教师。过两年,嫁了同事曾强。
天公不作美,初中毕业的刘嘉心怀忐忑地等来了一个坏消息:村里开会决定,由于他家已经出了两个高材生,这次推荐入中专没他的份。
此事如晴天霹雳,把刘嘉劈了个外焦内嫩,做不得声。
眼看学业中断,刘嘉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闷不做声。刘老爹心里着急,找来刘兰安慰弟弟。
刘兰品行端正,大方贤能,当即做起了弟弟的工作:“嘉弟,这事不能急,得慢慢来。我那男人的侄子,听说成绩好能去念高中,考上大学一样是城里人。”
刘嘉心里一动,跳了起来:“真的?”刘兰说:“那当然,只是学费不低。”
刘嘉眼里的光芒一下子暗淡了。自己的爹六十多了,娘也两鬓发白,勉强养家糊口。供他上完初中就不错了,哪有钱送他上高中呢?
“总有办法的。”刘兰说。可她也一大家子要养,日子紧巴巴的。弟弟和妹妹虽然参加工作了,可工资微博,要寄钱给爹娘,还要养家,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刘嘉只好像村里的其他人一样,跟着长辈出去揽工,做了建筑工地的农民工。
这还有出头之日吗?刘嘉发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