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那年,那场突来的大雨在车窗旋起的水波,记得一个人怯生生地走进H中学填写了复读报名表。
开学的那天,上午安顿好寝室,下午就到教室集合。简短的班会上,选出了几名班干部,其中,就有他。
“谁曾担任过H中学的体育委员?”,班主任问道。
“我”,一个声音从最后排响起。
“好,就你了。现在全部下楼,操场集合”
然后,在教学楼前的小操场上,我第一次遇见他,一个我后来爱得刻骨铭心的人。
因为他是体委,站在队伍外面格外显眼。我一眼就看到了他:个子瘦瘦的,皮肤有点点黑,紧蹙的眉头。即便他穿着和我一样的校服,我也把他当成了教官。在之后的每一次回忆初见时,我都不忘补上一句:当时真的以为你是教官。
复读的生活是紧张而忙碌的,教室、食堂、寝室三点一线,日复一日。
不知从何时起,我就感觉到他的目光投视,尤其在很多个没有梳起未干的头发的下午。后来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披着头发的你真的很美。
一开始我坐在教室第一排靠门的位置,有一天早饭时间,隔壁班两个男孩子递过来一份早餐,说转交给LC。当时听到他的名字,心跳就加速了,脸也烫烫的。同桌接过饭,往后走了两步,喊道:LC,你的早饭。我当时心想,如果换成我,我一定没有勇气叫他的名字。
后来,班里调换了座位,也许是命中注定,我和他做了前后桌。
我忘了我们两个人的交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记得大部分的交流都是互传纸条。我也忘了他是什么时候向我表白的,只觉得因为彼此的喜欢即使不用开口也都心照不宣。
晚自习的时候,我会偷偷把左手穿过右臂送到他的课桌上,他也会伸出右手默默地牵着我的手。
还有课间操的时候,每次下楼上楼的人潮拥挤之间,他也都会悄悄来到我身边,紧紧握着我的手,在我快被同学挤倒的时候护着我。
H中学的老师都很严格,稍有不慎就会被惩罚。我作为英语单科成绩还不错的学生,因为有一次小考试跳过选择题去做阅读理解被英语老师发现,直接被请到教室门外罚站,理由是答题习惯不好。
我很委屈,他当时还给我写了纸条,32开条线纸写了一页半。大意是以H中学就读三年的老同学的“过来人”身份教我如何避免可能遭到惩罚的雷区以及罚在我身痛在他心的感受和对我的鼓励。那两页写满真心的纸条,我留存至今,每翻出来读一遍往日情景都如在眼前。
他的信很多,我不确定是否全保留下来,昨天还翻出来一页写在答题卡上面的小字:
“我爱你!透过生活浸入生命。爱你!不是说说而已
咱俩之间的距离变远了好像!我可不想和你冷战
WYM,我现在晚上老梦到你
还有20多天就高考了,以后可能见不到你了”
5月20号,早上跑操的时候我摔倒了。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跑在我前面的同寝室女生先摔倒之后把我绊倒的,那天早上起床时间,她很兴奋地对全寝室的人说:今天是520哎。
刚摔的时候不那么疼,去医务室看过说没什么大事。但是到中午回寝室的时候,疼痛就加剧了,我永远都忘不了抬脚上楼梯每走一步都是锥心的痛的那个中午。
从那之后到高考结束,我都不用再跑早操了。他给我写了纸条:
“小疯女孩
首先啊!别跟我说谢谢以后,我帮你不需要谢谢!知道吗?再就是你想早上晚上吃两个饼,那可不行。每顿我都打饭,怎么能让你吃这么‘可怜’。再有你受伤了,更不能凑合了。
我来照顾你。还有如果你中午想吃饭的话可以找我!我会想办法。
现在你不能跑就别跑了,以前我想和你说句话,你总是跑开,现在你‘跑’不了吧!(不是幸灾乐祸)
最后,我有个条件你考虑考虑,我的衣服你…是…不是…应该……你明白的?”
那个时候,我的情绪不是很稳定,父母专门从C城来到H城看我。他们也觉得我没有大碍,所以没去看医生。而是带我在外面吃了个饭,之后去H城有名的湖转了一圈,还买了一些鸭蛋。
回到学校之后,我把鸭蛋都给了他,他好像很喜欢吃。毕竟他对我的好,我也无以为报。
高考如约而至,我是踮着脚穿梭于各考场考完的。
考试结束,就是急匆匆地搬离寝室。我还记得寝室里、走廊里、楼道里堆满了被同学们丢弃的物品,外面的交通也是水泄不通。我和爸妈拖着行李走了好远才找到车子。
我以为,我们的缘分,也许就到此为止了。
但实际,却远不止于此。
高考结束后几天,还需要回到H城进行英语口试,班里还通知需要回到学校拍毕业照。很不巧,这件事中间隔了两三天。
因为我家在C城,回到学校需要乘火车,如果还需要逗留几日,那每晚都要住在宾馆。他跟我说,你来我家吧,我家离学校很近,就不用住宾馆了。我父母不在家,你不用担心。
于是,我们又见面了。打车回去的路上,我俩一起坐在后座,他递给我一张古龙香水味的纸巾,那个味道,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说起味道,还想起一件事。前后桌的时候,他还给我写过纸条,说能闻到我的体香。我当时调侃道:哪有什么体香,是我用的多芬沐浴露吧。)
那是我第一次那么近距离的挨着他,他身上也有一种类似古龙香水的很好闻的味道,我可能就在那一刻,爱上了他。
第二天,我们两个一起回到学校。拍毕业照的时候,好像是有些迟了,我在最前排凑进一个位置,他在最后排露了一个头。
之后,一起回家,度过了一段短暂但可能是最幸福的时光。他在广场打篮球,我在旁边拍照。那些照片现在都还在,像素不是很好,但是足以让我清晰地复刻当时的每一帧。
最后一天,是英语口语考试,仍然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回到学校。
我还记得当时的英语口试题目之一:Why you learn English?
我的回答是:To meet different people and travel around.
之后就是分别了,我忘了我有没有哭。
高考成绩公布前夕,学校通知出成绩后需要回到学校拿报考指南。
于是,我又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他。等待成绩的那个晚上,我们两个在网吧不断地刷新着查询网页。那天晚上,我穿的还是从他家衣柜里翻出来的他姐姐的黑色纱裙,甚至把那条裙子“偷”走了,不知道姐姐有没有发现。
等的过程,因为穿的裙子,我被蚊子咬了,他就很心疼地把我公主抱放在腿上,那是在网吧。
终于在半夜等到了成绩,很幸运,我们两个都超过了本科一批分数线,他比我高19分。
填写志愿的时候,我们约定好一起报考天津。我6个志愿全写的天津,最终被天津师范大学计算机专业录取,他被华东交通大学物联网专业录取,那个学校在江西南昌。
我问他,为什么没有去天津,他说,天津适合填报的学校只有一家而且没有录上。
我很难过,我不想失去他,他安慰我说,不会和我分手。就这样,我们开始了四年的异地恋。
我的大学有个秋水湖,他开学前夕,发表空间动态:望穿秋水,思念四年。
短短8字,给了我无限的安全感。我认定是他了,我也相信,我们一定可以永不分离。
大一那年,我们两个都没有电脑,大部分的交流都是电话和短信。大一结束,我统计过,我那年的电话费是2400多元,甚至成为中国移动的两星级客户。
我们也会去网吧打视频电话。其实,在遇见他之前,我给人打电话都会紧张,这可能就是所谓的社恐吧。我的人生第一通视频电话,就是打给他的。
交流的内容,已经记不清了,我想大概就是些学校的生活以及对彼此的思念。
那年军训快结束的时候,就到了我的生日。我自己买了一款紫色的蛋糕,自己一个人在寝室过生日,我不觉得孤独,因为我有他。
我收到了他的第一份礼物,我的生日礼物,是一个存钱罐。看着快递包装上,他手写的寄件信息,满是欢喜。那个快递包装我保留了很久,后来丢掉之前还把他写字的那面拍了照,传到了我的空间相册《老公》。
那年寒假,复读班的班长组织同学聚会。父母不太同意我去参加,一是因为年底了,二是因为我还要乘火车去到另一个城市并且第二天才能回家。
但我还是努力地说服父母去参加了,因为他们不知道,我不是为了同学聚会,而是为了去见他。我那么拼尽努力去争取这次机会,是因为我认定,如果再见不到他,可能就会失去他。
他去车站接了我,然后我们一起去了同学聚会的地点吃了午饭。下午的时候,他说要带我去见他的妈妈。他的妈妈和姐姐之前外出在深圳工作,那个时候已经回到H城。
我路上很紧张,因为是第一次见他的父母,我问他要不要带什么东西,他说不用。
之后在阿姨工作的地方,我见到了男朋友的妈妈。她很健谈,也很热情,对我也很好。当时,她和男朋友的姑姑在一起上班,同住一间员工宿舍,姑姑好像也很喜欢我。
两位长辈带着我们去外面吃了晚饭,那晚吃的是小笼包,我还记得的。之后又带我们逛了超市,给我买了很多的零食。
回到阿姨的员工宿舍坐了一会,他说我们晚上出去住。阿姨说:不要出去了,就住在我们宿舍吧,有空铺位的。
于是,那天晚上,我们和两位长辈睡在同一间屋子,是那种上下铺的单人床,他睡在我上铺。
晚上熄灯后,他悄悄跑下来,钻到我的被窝里,紧紧地抱着我。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是享受这难得一起的时刻。
大一结束的那个暑假,我又去了他的家。这一次,还见到了他的姐姐、爸爸、奶奶,还一起回到了他村子里面的另一个房子。
那个暑假,也是一段很快乐、很梦幻、若远若近的记忆。
我们先去了镇上的房子里,也就是高考结束我去过的那个,然后去姐姐上班的地方找她。在那里,第一次见到他的姐姐。姐姐身高和我差不多,但是比我瘦很多,干练、健谈,像她的妈妈我的阿姨一样。男朋友和男朋友的姐姐,长得很像,尤其是眉眼处。
回村子的路,好像是姐姐骑电动车带我的,记不太清了。我当时还转向了,以为转了一个圈子。其实回到村子后,我的方向是认对的。反而是在镇上的房子,从我第一次去就因为在一条弯道没有看好路而转向了。家里阳台是朝南的,我总觉得那是东,至今也没转过来。
回到村子,进到他的家里,房子好像是青砖砌的,记不太清了。我在那里见到了他的爸爸我的叔叔,叔叔不太爱讲话,但我能感觉到他的友好。
男朋友和男朋友的爸爸,就像是一个模子刻的,尤其是眉眼处。
那段时间,我和姐姐睡一个房间。她睡觉轻,我很怕打扰到她,但是姐姐并不在意,对我很包容。
有一天晚上熄灯之后,我特想去厕所,但是害怕吵醒姐姐,犹豫再三,我还是起身了。我蹑手蹑脚走到客厅,摇醒了睡在客厅的他,跟他说,我想去厕所,但是怕黑。于是他就陪着我,一起去室外的厕所,并在外面等我。
回房间的路上,我跟他说,我怕吵醒姐姐,想了半天才下床的,他说,想上厕所还考虑什么,没事的。
他还带我往村子东边的乡间小路走了很远,聊的内容已经忘记了,只记得他指着离他家不远的一间小屋子跟我说了什么,也记不清了。
那个时候也赶上农忙,叔叔阿姨要下地干活,我和他也跟去了。我记得我们穿过村子北边的一条小河,沿路北上,先去了路东边的一块地,忙完又向南折返,去了路西边的一块地。
沿着村子的东西向主路往西走到头,那边也有一块地,我也去过。还有他们房子后面的小菜园,那里种了很多蔬菜,我还去摘过。
园子东边有一小片向日葵,那时刚好成熟。在家从没干过农活的我,也帮忙搬运向日葵,还把手滑了几道痕。他当时很心疼地对我说:做不了就不要做了,不需要你做这些事。
那年他的奶奶也住在他的家里,我们也见了面,说过几句话,说的内容也淡忘了。我只知道她精神很好的,身子骨也算硬朗。我觉得奶奶很喜欢我的,因为我很喜欢她。
我喜欢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喜欢那只叫丢丢的小狗。因为我爱他,爱所有一切和他有关的事物。
那时候,叔叔和姐姐每天早上要出去上班,晚上才会回来。我、他、阿姨,我们三个在家里,我和阿姨还一起包过饺子,阿姨还夸了我。
傍晚的时候,一家人聚齐了,会一起坐在房子外面的屋角处,沐浴着晚霞,话着家常。平时话不多的叔叔,说起话来也是幽默感十足。那个时候,我和他都很喜欢吃一种灌肠,叔叔却不以为然,说:这有什么好吃的,像纸箱子一样。
那时候因为是夏天,阿姨每次煮米粥的时候都会加一些绿豆防暑,绿豆米粥也是关于那个暑假的关键字之一。有时候粥喝不完会剩很多,只能全部倒掉。我那时候还说过好浪费,阿姨说:喝不完只能扔掉了,不然明天变质了,下次少煮一些就好了。
还有啊,可能是我饭量比较大,或者是他们都吃得比较少。有时候,我感觉还没有吃饱,他们就都吃完了,于是我也不好意思再吃下去,然后私底下对他讲。后来每次晚饭,他见我不吃之后都要问一句:吃饱了吗?再吃点?
大二的时候,我们两个都买了笔记本电脑。很巧的是,我们两个在提前没有商量的情况下,默契地不仅买了同一个牌子,甚至是同一个型号。他的是银色,我的是天蓝色。
之后的日子,我们可以在各自寝室进行视频通话了。第一次寝室通话,他搬着电脑带我参观了一番他的寝室。
那年的十一假期,他买了第一张来看我的火车票。我带他参观了我的学校,还在时间广场留下了许多我们的合照。那些照片后来都被我传到空间相册,使我今日才能通过翻看那些照片,慢慢忆起当日情景。
我们还去了我隔壁的学校天津工业大学,在那里也拍了一些照片。当年,他填报却没有录上的学校好像就是天津工业大学。当时心想,如果是天津工业大学该有多好,就能每天见面了。
我们还去了长虹公园,在那里拍了更多的照片,其中的一部分我还打印出来了。当时那种简单而单纯的快乐,那种只要你在别无他求的心愿,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