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换了个姿势接着依在石桌之上,手中把玩着的破云扇转了不止一圈,一脸的漫不经心。东华倒也不急,只是淡淡的侧眸看了看身侧的小丫头。凤九寻思着此刻回正殿寻师父,怕是连半个影儿都找不到了,不由得心很是中惆怅。东华轻轻晃了晃手中的茶,并未言语,只是眼底染上了一层笑意,这小丫头还有心思想着墨渊?还真是迷糊的紧,墨渊与折颜想必是想把她支开,又苦于不知道往哪里派这小姑奶奶,这不就只好把凤九给他送来了。东华略略垂眸再次品了口茶盏中的清茶,缓声开口 "本帝君与那妙月之间委实是没有什么,凤九,你这场棒打鸳鸯的大戏倒是白白浪费了。" 凤九闻言轻轻勾了勾唇角,眼中带着些温润美好和点点星光,清浅的笑了一声 "我知道,我知道,帝君说的凤九都信。" 东华一怔,不定声色的打量了一下自己对面的小丫头,她眼底带着纯净与清澈,又掺杂着些许似迷雾般的朦胧,让人一眼望不到边际。凤九闲闲散散的扇着手中的破云扇,随意的开口言道 "天后娘娘估摸着还有月余就要生产,洗梧宫人多口杂,不适合我这散漫惯了的性子,所以我过几日要去帝你那借住。" 东华眯起眼眸看着凤九一张白皙好看的小脸,这四海八荒敢这么吩咐他的,怕是也就只有眼前这位了,白浅临盆在际,夜华日日宝贝着,若细论起来,这白浅腹中的孩子该是凤九的表弟或表妹,这凤九这小丫头惦念着也是合情合理。不过他也真是喜欢她这副强买强卖还一脸自然的样子,东华还真就很吃这一套,谁让她叫白凤九。凤九再次转了圈手中的破云扇,轻声问道 "滚滚的大名唤做什么?" "白逸辰 。 " 凤九又重复了几遍,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东华没再理睬这个神游的小丫头,缓声开口道 "本帝君过会去与折颜在前殿议事,你莫要随处乱跑。" 凤九微微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眨着,像蝴蝶一般。东华见凤九这边没什么问题了,便站起身来,清冷的紫衫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渐渐看不见。
凤九身子懒懒的靠在这西海寝殿之中的软榻之上,一只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破云扇,脸上一片淡然祥和,像是午后的一幅水墨丹青般美好。白逸辰毫不犹豫一抬脚的迈进大殿,开门见山的便开口对凤九言道 "娘亲,我要娶离应儿。" 凤九一惊,缓身从榻上站起,脸上带这些不敢相信,又重复的问了一次 "你说什么?" 白逸辰很是坚定的再次重复了一次 "娘亲,我说我要娶离应儿。" (播放音乐爱慕,陈国樑出版的,特别有感觉。) 凤九直直的望着自己面前估摸着十五六岁的白逸辰,叹了口气,一向清浅的嗓音里带着丝急促 "滚滚啊,离应儿性格如此刚强,她会甘心做一个男人的妾室吗?只怕不出半年,整个九重天将天翻地覆。" 凤九对面的少年轻轻勾了勾唇角,掩着笑意再次开口 "看来娘亲比我更了解离应儿的个性,既然如此,又怎么会说出纳妾两个字呢?" 凤九再次懵了一下,极淡的的蹙蹙眉,不解的追问道 "你的意思?" "我要八抬大轿迎她进门,娶她做我的妻子。" 凤九眨了眨一双淡定了几万年的眼眸,极浅的叹了口气,脸色沉下几分 "白逸辰 。" 一边抬起手中把玩已久的破云扇指着眼前的少年,厉声开口质问道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少年如玉,挺然而立的站在凤九面前,毫无畏惧的说道 "我知道,离应儿乃是翼界公主,但是我有把握说服父君,让我娶她进府。" 凤九垂下眼眸,面上染上几分不悦 "你父君乃是昔日掌六界生死之人,他会允许你娶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女子吗?" 白逸辰轻笑,毫不在意的看了眼凤九 "这不是还有娘亲你嘛。" 凤九面上怒意缓和了几分,无奈的笑笑 "说来说去,你算计上本上神了?" "父母养育之恩,我等断不能忘,我也不会为了婚事和你们起争执,那是大不孝,但若要我娶妻生子,就必须选合我心意的人,否则我谁也不娶,宁愿枯守一生。" 凤九看着面前这个坚定不移的少年,眸色一紧,离应儿乃是翼界皇族,天族和青丘又怎么能有婚配的道理?
(播放音乐倔强,陆国樑出版的) 凤九一双眼睛直直的看着面前的少年,一边静静地重新坐在软榻之上。"娘亲,这不是任性妄为,这也不是借机胁迫,我只是想告诉你们我的想法,您应该知道,我说的出就一定做得到。" 凤九稳了稳心绪,不轻不重的一下下扇着手中的破云扇,深吸一口气再次清浅的说道 "就算,我能帮你说服你父君,但离应儿她乃是翼界公主,将来是要继承胭脂翼君的位子,这你又打算怎么办?" 白逸辰略一皱眉 "这个我自有办法。" 凤九再次看了眼眼前的少年,离应儿是她一手带大的,什么脾性她白凤九更是最清楚不过,凤九当时只是觉得孩子们小,喜欢这东西不过也就是一时新鲜,这怎地现在竟要谈婚论嫁?大紫明宫和天族那是不共戴天之仇,再过多少年都不可能有什么改变,这白滚滚摆明了不就是往火坑里跳吗?凤九闭了闭眼,沉沉叹了口气,再次苦口婆心的开口 "滚滚啊,离应儿幼时为了习字,三更睡,四更起,为了赢一场比赛,苦练穿针四个时辰。一个如此有恒心、有毅力的人,对自己都如此狠心,更何况对别人呢?如果有一天,你辜负了她……" 凤九话还没等说完,白逸辰便缓声接道 "娘亲,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我是真心喜欢离应儿,也愿意接受她一切,她的好,她的坏,她的爱恨强烈,她的恩怨分明。我白逸辰从不轻易立誓,但如若我娶了离应儿,我定会对她一辈子好,绝不辜负她。" 凤九再次轻声追问道 "滚滚,你有没有问过离应儿,她愿意嫁给你吗?" 少年想也不想便回道 "哪怕她的心是一块冰,但我也会用真心去暖,我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倾心于我。" 凤九再次沉沉的看了白逸辰一眼,挥挥手示意他下去,白逸辰会意,再次行了礼离开。
凤九将手中的破云扇放在檀木桌上,扇柄与桌面相碰,发出清脆的一声响。离应儿性子倔强刚烈,不服输,宁折不弯,这小丫头自小长在她白凤九身边,怎地到最后连性子都像极了她。凤九略带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合上眼睑,思绪渐渐静了下来,翼界与天族不可能有通婚之道理,前车之鉴玄女血淋淋的摆在眼前,再者言,白逸辰的婚事从他出生那一刻起,就不是他自己的事情,太晨宫的少主,怎能求娶翼界公主?怕是连天君姑父那里都不会同意,离应儿根本不可能作妾,小丫头的身份在那里摆着,再者言,以她的性子,作妾对她而言,怕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凤九现下多多少少的有些震惊,这种满腔热血酝酿出的一腔孤勇的纯粹爱意,她也有许多年没见过了。离应儿的婚事也更是涉及到整个翼界的兴衰与未来,这两个孩子纵使身份再怎么尊贵,将来也是要为联姻做准备的,如若硬把他们绑在一起成婚,怕是这三界乃至四海八荒都要乱上一乱。大紫明宫的四大长老不可能同意这门婚事,天族与擎苍昔日里那是何等仇恨,翼界至今和魔界与青丘一样,并不臣服于天族,明里暗里多少双眼睛盯着翼界,眼下太晨宫少主白逸辰要求娶翼界小公主离应儿?这不就间接性的等于翼界臣服于天族?翼界怎么可能会甘心,婚姻对这两个孩子而言,绝非儿戏,也容不得他们去选,胭脂这翼君位子眼下坐的尚稳,但又有多少翼界中人想将她置于死地、再立新君?凤九重重的将手里的茶盏放在桌上,滚烫的茶水溅到她的手背上,她却浑然不觉。凤九再次揉了揉太阳穴,眼皮却也止不住的突突的跳着,心绪怎地也稳不下来。这两个孩子是她白凤九看着长大的,两人打小相识,青梅竹马的感情让人羡慕的不行,但凤九真是万万没想到白逸辰和离应儿会来眼下这么一出,但这两个孩子的个性凤九又都甚是清楚,说得出就肯定做得到。翼界若有意让离应儿继承大统,那眼下这个时候就该立她为储君,大紫明宫的皇族只剩离应儿和胭脂两人,翼君这位子恐怕早就被人窥探已久,离应儿这丫头若是在这时候出了什么差错,四大长老必然直接将她逐出大紫明宫。离应儿是凤九宠惯着长大的,但大紫明宫的黑暗面,应儿不可能一辈子也看不到。她还当真的觉得这两个孩子的婚事还真是…半点也由不得自己,她白凤九还真就帮不上忙,三界关系的平衡可不是那么好维持的,眼下若是要为了一对痴情男女打破,那天族定然敢杀了离应儿,到时候怕是大紫明宫更会借机出兵天族,凤九有些不敢再细想。这若是仔细回忆起来,她也有月余没见到小离应儿了,一切还是等凤九见到了那小丫头再细细作一番打算吧。《小可爱们音乐可以停了。》
(播放音乐青丘一脉,希瓜音乐出版的。)东华端坐在高塌之上,品着手里的一盏清酒,面色清冷如常。折颜抬眸看了眼自己的老友,不由得发自内心的感叹,他们昔日的天地共主东华帝君,这辈子怕是跳不出凤九的手掌心了。墨渊与折颜东华难得一聚,几人坐在一起自是颇为罕见的一景,于是便都难免又都多喝了几杯。东华浅浅的抿了口杯里的酒,这须臾万年每次当清浅的醉意袭来之时,眼前浮现的都是她白皙的小脸和烟粉色衣裙的身影,可爱的,发呆的,胡闹的,不讲理的,托腮浅笑的,耍小性子的,一幕幕的挥之不去,刻骨又铭心。在东华的记忆里,她似乎总是停不下来,每天都是蹦蹦跳跳的,无论何时他唤她,她都是笑意盈盈的回头,一双好看的眼中带着些温润和美好,额前凤尾花火红,如墨的发丝直直的垂在她烟粉色的衣裙之上,一如那日他东荒俊疾山初见她之时的样子。东华闭了闭眼,脑中穆然间闪出她站在太晨宫的院落之中,出现时他视线中,一身烟粉色衣裙,拈花转头朝他浅然一笑的情景,其实凤九是个多么温柔的女子啊。他猜测着凤九跳下诛仙台的那一刻,大抵是对她他彻底死心了吧,应该是后悔遇见他到了极点。但如若从再来一次,东华从未后悔过救下她,当真从未后悔过,不管再重来多少次,他都不后悔当日的所作所为。只是……他醒悟的太晚了,而她终究不会在原地等他了。折颜见一时间气氛有些伤情,忙举杯想和两人再喝一口酒,奈何两人都不给他面子,折颜只好自己悻悻的喝下这口酒,他想他家真真了。
凤九听闻西海水君的夫人近日填了个小娃娃,寻思着左右来西海一回,也不好不去看看,于是便动身前往这西海的后宫之中。这西海夫人是个温婉贤淑的人,叠风看着襁褓中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妹,素日里面无表情的脸上也染上了一层浓浓的笑意。凤九从软榻上缓缓抱起孩子,小家伙软软糯糯的甚是可爱,眉眼间细看很是像自己的大师兄叠风,小孩子两只小手抓啊抓的想要凤九额前几缕如墨的碎发。凤九依她轻轻低头,小家伙得逞的拉住凤九的发丝,笑的一俩满足和开心,凤九轻轻拍拍小丫头的脸,温柔而宠溺的说道 "小坏蛋。" 叠风的母亲一脸遗憾的看着凤九,想当年凤九爹爹,白奕上神来西海求婚于自家的儿子叠风,叠风乃是这小女帝的大师兄,本是件蛮好的事情,可奈何自家儿子义正言辞的拒绝了这门婚事,她当日并没当回事,今儿见了凤九才觉得颇为遗憾。西海夫人自诩这些年阅人无数,眼前这个女子一看就不是争风吃醋的货色,定是个岁月静好的女子,这白凤九在四海八荒,无论是身份还是地位容貌都是一顶一的,但西海夫人将头都想破了,也想不到自家儿子为何退婚,如今看到自己曾经如此合心意的准儿媳妇,也是只好悠悠的叹息一声。"大师兄,这孩子可否起了名字?" 叠风宠溺的看了眼凤九怀里的孩子,缓声道 "莲笙" 凤九又念了两遍这名字,转而又逗了逗襁褓中的婴孩,那孩子似又对凤九手腕上的玉镯感兴趣,小手在空中晃了好几下,凤九将手腕上的玉镯摘下,轻轻放在小莲笙的手里,她脱去玉镯后的手腕白皙莹润,但叠风一眼就看出了些许的不寻常。凤九手腕上有一道很深的疤痕,即使伤疤很淡,但也依旧明显,似是取血过多所致。可…又有何事值得这丫头取自己的血救人呢?这腕上刀伤着实是很深很深,在凤九的手腕上甚至可以用刺眼来形容。
难不成这玉镯是青丘中人故意给凤九戴上,以此用来遮住疤痕?叠风不动声色的再次看了看那疤痕,似是多日连续割伤取血所致,所以导致伤口没有愈合便再次绽开,久而久之便落下了疤痕,只是这长时间的刀剑割伤,又加之反复割伤,怕是难免落下病根,这玉镯怕是用来养护些这割伤,只是这手腕处由于没有趁早医治,再加之伤口总是不愈的缘故,凤九这小丫头怕是这只手腕不能太过于用力,她若一用力这伤口便会自此绽开,阴天下雨的怕是也会隐隐作痛,这玉镯多半也就是箍在凤九手腕上,缓解她一时疼痛所用。叠风细细回忆了一番,在昆仑墟之时,凤九日日用浮玉舞剑飞花,用的好像就是这只左手,这小丫头也真是够不爱惜自己的,明知手腕不得用力,还偏偏要剑走偏锋,怕是这左手手腕若再不金贵些,那他这左手和废手也没多大区别。叠风再次将视线移开,自己娘心里想的什么做儿臣的又怎会不知,凤九这小丫头性子过于冷烈决绝,拿的起放的下,当年对东华帝君一门心思的爱着,但最后却也是了然放下再无纠葛,放手放的潇洒的不行。小凤九那丫头厨艺了得,天底下什么菜她都能做,却唯不做一样,便是紫薯寒株,昆仑墟他那帮师弟们都百思不得其解,其实倒并非凤九厌恶紫薯寒株的口味或体质与其他菜蔬不合,只因寒株独生于昆仑墟后山灵泉之中,不能离开灵泉而存活。凤九刚来昆仑墟时,因爱吃紫薯寒株,花了死力想在昆仑墟山林间里培一颗出来,投进去三百年时光,还为此落了课业遭了好几回师父的罚写,着实费劲心血,可那紫薯寒株依然不能再昆仑墟存活。她折腾的累了,就干脆彻底舍了它,从今往后遑论关乎麒麟株的菜色,便是吃也不再吃了。这小十八狠绝起来时比什么都绝,叠风这个一向冷心冷肺的同她一比,竟算有一副难得的热心肠,且妙的是那丫头一直以为自己善感又多情,从未意识到自个儿是颗绝情种,就像凤九至今不曾意识到她再也不吃紫薯寒株,他们青丘白家的女子,也都不是甘愿任人摆布的,东华帝君若真想再次留住她,还是放下天地共主的架势吧。叠风看着凤九的手腕处,良久沉沉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