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结婚的女人

她有过很多称呼,就像她有过很多男人一样

文l花下人

老梅用手指对着日历上的数字来来回回数了三遍才数明白距离月底还有9天,将日历又摆回了布满油污的圆木桌上,老梅呆呆的坐着,想着,盘算着。

还有9天,就是领薪水的日子,还有9天,就又能从电话里听到儿子的声音了。

这么想着,老梅在10平米的老房子里笑了起来,一边笑着一边锤了锤后背,穿上工作服出门去了。

阳光从锈迹斑斑的铁窗中刺了进来,将老梅的后背压的更弯了一些。

其实,老梅以前也不叫老梅,她有过很多个不同的称呼,就像她有过很多不同的男人一样。

尽管到后来,这些个称呼都被时间遗忘了,就像那些说过要娶她的男人好像都消失了似的。

老梅有时候躺在床上想起曾经的那段记忆,竟也有些分不清是真是假。

年轻的时候,周遭人都叫她梅女,听起来就像是美女,那时候的老梅实在太美了,一双眼睛随便一眨,就能勾走男人的魂,配上乡下姑娘惯有的清纯,老梅很快就在上海这座不夜城混出了名声。

老梅第一次有了一群称为小姊妹的朋友,第一次在大街上看见从红唇中吐出来的烟圈,第一次知道原来一男一女是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抱在一起跳舞的。

从最初的不安转为夜夜狂欢其实也只用了三天的时间,在小姊妹的带领下,老梅也染上了红指甲,学会了抽烟,开始试着在舞厅的音乐声下和不同的男人跳舞。

和大多数男人一样,阿勇也会在邓丽君的歌声下说着赞美老梅的情话。

又和大多数男人不一样,阿勇的情话似乎特别的动人,阿勇的古龙水味也似乎特别的醉人。

就这一点点的不一样已经足以让老梅失去理智了,老梅很快就爱上了这个会说情话喷着好闻古龙水的男人。

在七十年代的中国,未婚先孕的女人比小偷可耻。

可老梅不在意,一想到即将有一个与阿勇的孩子,老梅就马不停蹄的从医院赶回了家。

她要在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阿勇,她甚至想到了阿勇兴奋的大喊大叫的样子,说不定还会像平时一样一把抱起自己直转圈呢。

想到这里,老梅的步子又加紧了一些,她想自己要是会飞该有多好。

“打了吧。”老梅以为自己没听清阿勇的话,刚想问清楚阿勇说了什么,眼泪已经先一步滚落了下来。

阿勇坐在旁边点燃了一根烟,猛吸了两口才又开口说道:“我有老婆孩子,不可能离婚。”

老梅抬起手就是一巴掌打在阿勇脸上,阿勇也不恼,一个劲的抽着烟,只是一句话也不肯再说了,连安慰的台词都懒得再编。

老梅这才想到认识三个多月来,除了阿勇这个称呼,老梅对这个男人的情况竟是一概不知。

老梅洗掉了了红色的指甲,剪断了波浪般的卷发后回到了家乡,在外人指指点点的谩骂下生下了孩子。

从此,老梅成了村里第一个未婚先孕的婊子,当然,这句话是邻人在老梅背后才敢说的,见了面怎么也是要唠两句家常挤一个笑脸的。

老梅生下儿子后反倒是找了生活的希望,她开始去镇上的一家发廊帮人洗头赚钱养家。

那个年代的发廊总是跟不正经搭上边,可老梅没办法,名声太臭,除了这家店无人再敢招自己,为了儿子,老梅也就这么忍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造化弄人,发廊的老板也叫阿勇。

可这个阿勇跟上一个又不一样,这个阿勇看上去有些木讷,在老梅面前一句话能结巴一分钟,这个阿勇说话从来是眼睛看着地面,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总能惹得老梅哈哈大笑,老梅越是笑得大声,阿勇的脸又是红了几分。

阿勇的话虽然不多,行动可是一点没落下,儿子的尿布奶粉总是一趟趟的往老梅家里送,每次刚放下东西就跑,活像老梅要把他吃了似的。

之后的日子里,老梅带带孩子,发廊里打打工,那些关于上海的人和事有时候倒也忘记去想起。

这天,老梅又在店里帮客人洗头,谁知却碰上一个没安好心思的中年男人,男人的手不安分的碰着老梅。

老梅站起来就要走,却被男人一把拉住骂道:“你在这装什么装,在外面干的那些事谁不知道,现在在这里不就是做老本生意吗,我是看的起你才来找你,别给脸不要脸!”

老梅气的整个身子都在发抖,抬起手就准备打,谁知阿勇一下子冲了过来一板凳就抡了上去,男人的血顺着头滚下来流了一地,可望着阿勇发红的眼睛只好骂骂咧咧的跑了出去。

那次事件最终以赔钱私了结束,后来的阿勇跟老梅说话仍是不敢太眼睛,可老梅一颗心却似乎正在慢慢融化。

老梅自知自己的条件和名声,也从不敢奢求些什么,只是给儿子织毛衣的时候顺带给阿勇织上一双手套。

原以为故事会一直按照同一个旋律进行下去,可突然有一天,一向害羞的阿勇竟然将存折摆在了老梅面前说要结婚,并共同抚养孩子。

老梅一颗心早已被触动,望着阿勇的眼睛,老梅最终是点了点头。

阿勇称自己的父母早已过世,婚礼就在县里简单办几桌酒庆祝一下,老梅很是赞同,自己这个状态也确实不适合大张旗鼓。

婚结成了吗?酒吃好了吗?没有。

阿勇的父母突然出现将酒席现场砸的一团糟,阿勇消失了,和他那从山东赶来砸场子的父母一起消失了。

老梅知道,自己被两个叫阿勇的男人骗了。

不知道是不是一种通病,人在承受过度痛苦时第一反应总是逃离,老梅装上行李抱着儿子又一次的踏上了火车。

后来没有人再叫老梅梅女了,在这座新的城市,大家都叫她梅姐,大家也都知道,穿金戴银的梅姐有一个长期情人。

这一点,老梅也知道。

老梅将情人给的钱一部分用在了穿衣打扮上,更大一部分都给了日益长大的儿子,送他去最好的学校,买最贵的衣服,她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儿子。

老梅以为儿子一定是懂自己的那一个,可是长年累月下的索取让儿子渐渐变得游手好闲。

老梅实在不够聪明,她没有意识到容颜会老,人心会变,又或许她知道,只是不愿承认罢了,谁知道呢?

现在的老梅就叫老梅,比她年纪轻的叫她老梅,比她年纪大的也叫她老梅,有时候自己胡涂起来还叫自己老梅,惹得大伙哈哈大笑。

老梅一个人住在十平米的出租房里,每个月只有月末,她才会觉得自己还活着,因为只有月末发工资的时候儿子才会打一通电话来。

老梅耳朵不太好,听不清儿子说些什么,但那不重要,她记得儿子的声音,唠唠叨叨的说着自己的话,有时候明明早已挂断老梅也还要对着电话叮嘱好久,随后才开开心心的往银行方向走去。

(老梅在现实生活中有原型,她常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担心自己有一天死了也没人知道,想来很是心酸。)

2016/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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