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渔朵走进理发店，找到了经常帮忙打理头发的理发师。

理发师微笑地问她，是不是如往常一样，稍微修剪一下发尾就好了？

渔朵点点头。

多年来，渔朵一直是黑色直发，太长了，就去理发店简单剪一下。偶尔想换个发型，没过多久，又回到原来直发的样子。

“我已剪短我的发  剪断了牵挂  剪一地不被爱的分岔  长长短短  短短长长  一寸一寸  在挣扎”。不知道谁在理发店里播放这首歌。

听到这几句歌词，渔朵竟然莫名地悲伤起来。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镜子里乌黑的长发，不由自主地伸手捋了捋它们，仿佛要举行一个告别的仪式。“我要换个发型”渔朵在心里对自己说。

“你的发质不错，留这么长的头发居然没有分岔枯黄，有没有保养头发的秘诀？”理发师喋喋不休地说。

渔朵着了魔似的，忽然大声说，我要剪短发。

周边的人都被她的这声大叫吓了一跳，理发师也愣住了，试探性地问，你真的要剪短发？

理发师担心渔朵剪掉长发会懊悔，也不忍心亲手剪掉如此美好的秀发。

渔朵坚决地说，剪。我要短发。

看她这么决绝，理发师不敢再继续发问。

伴随咔嚓咔嚓的剪刀声，剪下的长发慢慢滑到肩膀上，落到椅子上，散到地上…….

二

渔朵是典型的乖乖女，老师眼中的好学生，父母心中的好女儿，只是不爱说话。从小留长头发，有记忆开始就扎着马尾辫。时间久了，渔朵对自己的长发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感。

但渔朵自己不会梳头发。有段时间，父母太忙，无暇顾及她。有一天，母亲拉着渔朵去理发店，让她剪掉20多厘米的头发。那年，渔朵九岁，什么也不懂，只记得理发师说过一句话，这个小孩子发质很好，适合留长发。

“理发师不是给人剪头发的吗？为什么这个理发师不但不给我剪发，还建议我留长头发”。渔朵不得而知。她内心深处根本不想剪掉长发，她用无辜地眼神望着母亲，恳求母亲不要剪掉她的头发。母亲似乎读懂了渔朵的不舍，只好放弃了剪头发的想法。

这是渔朵第一次感受到对长发的留恋。

“这样的长度可以吗？”理发师问渔朵。

她回过神来，也许理发师害怕渔朵剪完短发后会追悔莫及，只帮她剪到齐肩的位置，还可以扎起来。

“再剪短点吧。”渔朵平静地说。

“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请你一定要慎重抉择，不要在情绪激动时做出错误的决定。”理发师再次重申剪短发的后果。

渔朵淡淡地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知道了，好像剪掉的是别人的头发，与她自己无关。

有时候，做出一个决定，不需要理由。在一个瞬间，只想做一个听从内心声音的决定。

说来也奇怪，渔朵那么喜欢长发，那么深爱自己的长发。今天到底怎么了。是冲动的魔鬼在作怪，还是想与过去的自己画个句号。

理发师一边精心修剪着渔朵的头发，一边遗憾地说，可惜了这么好的头发。你难道不心疼吗？

渔朵依旧笑笑，头发还会长出来的。

三

如果在以前，渔朵肯定早哭成泪人了。

高中时，渔朵是班上头发最长的女生，她喜欢把长长的头发全部扎起来，梳成高高的马尾。

那时，渔朵特别崇拜学校里一个十分优秀的男孩，偶然相遇，男孩对她说，你梳马尾辫的样子很好看。年少懵懂，听到心仪男生这样说，内心如花开般幸福。

然而渔朵极为自卑，即便成绩遥遥领先，却不敢和别人多说一句话，更不用提和男生说话。

高三了，渔朵在父母的劝说下准备剪掉齐腰的长发。父母认为，渔朵个子矮，学习压力又重，头发太长了容易营养不良，更重要的是花费在打理头发的时间太多了，会影响学习。

渔朵没有反抗父母的命令。

选了一个周末，渔朵百般纠结地走进理发店，犹犹豫豫地对理发师说要剪掉长发，剪个短发。那个理发师二话没说，还没等她坐稳，只听到咔嚓一声。

镜子里的渔朵，瞬间齐腰长发变成了齐耳短发。

眼泪不自觉地稀里哗啦从眼眶中夺出，留了几年的长发，一剪刀便什么也没有了。渔朵生平第一次剪短发。

渔朵越哭越伤心，吓得理发师不知所措，不敢继续碰她的头发。渔朵舍不得自己的长发，这种不舍已深入骨髓。

她不知如何面对夸赞她长头发好看的那个男孩。后来见了面彼此还是一如既往地打招呼，剪了短发，渔朵更少说话了，头低的更低了。

人要为自己活，要走自己的路，是因为没有遇到愿意为之倾注一切的美好。

头发慢慢长了，勉强可以扎到一起，马上快毕业了。毕业那天，男孩走到渔朵身边，微笑地说，你还是梳马尾辫的样子最好看。短发不适合你，以后还是留长发吧！

渔朵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和男生说话了，他们聊了很久，最后她对男孩说了一句，谢谢。

没有人知道当时男孩对她说的这句话对她有多大影响。每个人在每一个时期会有崇拜的人，而得到崇拜之人的夸赞更是荣幸。只是渔朵从未真真切切表达出来。

回忆的美，是在若干年后想起依旧感动。

一个人适合短发长发，去尝试一下才知道，一辈子或短或长，去看看世界才丰盈。

在成长中，最初珍视的东西，在岁月的慢慢流逝中开始改变。改变的不是事情本身，而是曾经的初心。

四

理发师问渔朵，这样的长度可以吗？

放眼看去，她有点不认识镜子里短发的自己，长发飘飘的自己成了过去式。她深知，自己剪短发不好看，甚至有点丑。去过好几家理发店，没有一个理发师建议她剪短发。

而渔朵听了内心的想法，她想改变。

“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让它牵引你的梦。”渔朵喜欢乌黑长发。她心中的美女标准是身材高挑，最重要的是必须有一头飘逸靓丽的黑色直发。她想留那样美丽的秀发，而一留就是十几年。

有些人一辈子只适合一种发型，也只保留一种发型。渔朵无疑是属于这种一辈子一个发型的人。

一成不变的发型，一无所有的人生，注定平平单淡一辈子。她害怕这样的自己。

五

长发飘飘若干年，习惯了长发的模样。

表妹经常调侃渔朵，你都大龄女青年了，还是从未变过的黑色直发，你自己不烦，我看着都烦。趁着年轻不应该多换几种发型，尝试不一样的自己吗？

每次听到表妹这样说，渔朵总是特别无奈，因为不知道自己适合什么发型，也懒得尝试另外一种发型，说到底，是害怕改变。时间久了，自然而然默认自己只合适黑色直发。

内心深处想改变的冲动一旦打开闸门，其实很可怕。

渔朵知道，自己不是大家眼中的乖乖女，不是一成不变的怀旧派。

渔朵走出理发店，明媚的阳光晃了一下她的眼睛，少了瀑布般的长发，反而轻松了许多。

她在手机上搜了一下刚才听到的那首歌，原来是梁咏琪的《短发》。

“我已经剪短我的发  剪断了惩罚。”剪掉长发，于过去告别，从头开始。

在回家的路上，渔朵没有后悔。“明天，我会不会后悔今天的冲动？”她停下脚步，仰起头，望着天空，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干净利落的短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