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王启钰年纪轻轻这没错，但很少有事能让少年老成的她如此惊讶，徐永昌的话让她一时无法相信，王启钰在想会不会是老徐不想归还那盒样本，顺嘴编的一套托词吧。

  徐博士大概也看出她的心思了，他不言语，引着王启钰向西走，到了二楼西尽头的一间透明实验室外，室内的百叶窗打开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王启钰看到那块样本正放在一张工作台上，用样本皿封的很严实。

  “你看看，我没骗你吧，我一得出这个结论，就把东西交给上头了，现在这块样本由我们总长拉维蒙教授全权负责研究，哎，他可是米国康纳尔高教的终身教授啊，由他来主导研究，你还有啥不放心的？”

  “你真能确定它是……是你说的那个东西？可这太匪夷所思了！”王启钰虽然见着了东西，但还是信不过他。

  “你这小女子咋这么……这样吧，你呢先回去，我马上把化验报告发给你，哦，实验录像也发给你，成了吧！”徐博士很少被人几次三番质疑，也就是王启钰这个年轻女孩，换个研究员这样跟他说话，老徐早就甩手走人了。

  王启钰这回真听话，径直回到实验室等报告，现在她感觉徐博士没有骗她，东西的确放在教授的实验室里，可她怎么也想不通，盖亚极地的地表以下一公里处，怎么可能有人类头骨？难道说在盖亚智人活跃的第四纪初期，他们已经能在这种极端环境下生活？

  想来想去，王启钰铁了心要等老徐的报告，只有白纸黑字的数据才能让她踏实下来。

不久后，屏幕正中间嘟嘟亮起一个手形的信封图标，王启钰手指一点，邮件打开了，这是一段视频和一叠报告，报告共三份，一份是年代检测报告，一份是成份检测报告，还有一份是DNA同位比对报告。

  正如徐博士所言：成份检测报告里清楚的写明：

羟基磷酸钙百分之九十；

氢、氧百分之三点六；

铁离子：百分之一点九；

蛋白质：百分之二点八；

核糖核苷酸：百分之一点七；

看完之后再翻下一页，这是一份年代检测报告，上面写了具体步骤：

检测人：徐永昌

检测方法：串列静电加速质谱仪法

使用仪器：Z型高能量质谱仪

检测原理：将离子依不同质量、电价以及能量加速，在短时间内精确地测定极为微量的标本年代，加速质谱仪法量测0.2～2mg的碳时，可达1％现代碳放射性强度的精度，从而推衍出标本产出年代。

检测结果：该样本存在的时间约为25万年前。

“25万年前，那正是晚期智人生活的年代啊！” 王启钰意识到这片小小的东西将会在科学界引起极大的争论，而她正是这一历史折点的见证人之一。

第三份是DNA检测报告，上面有两张对比图，从线图的峰谷值来看，这东西的确属于智人无疑，老徐没说谎！

最后是一段很长的录像，王启钰没时间再看，也没心思再看，这三份报告已经能够证明样本的重要价值，她休眠了电脑，双手扶桌子，那个马多多不知道她为什么心事重重，只是猜测一定和自己错拿了样本有关，整整一个下午，他没敢再和王启钰说半句话。

看完报告直到下午4点，王启钰一直在忙活手头的杂事，小刘给她打电话，王启钰就把自己目前知道的情况告诉了小刘，小刘一听样本到了教授那儿，自然也没啥好说的，只要上头不找他麻烦便是最好的结果。

 王启钰断开视频信号，继续化验样本，就在这时实验室外面的警报灯亮了，随之而来的是“滴滴滴滴”的警报声，王启钰和同事们愣了，因为不知道这次是演习还是来真的。

 这个问题很快有了答案，室内广播里传来声音：现在施行二级封锁！现在施行二级封锁！钻井与大楼通道暂时关闭；各部门实验室、办公室全部关闭；餐厅、健身房、会议室人员一律留在原地待命。

 “咋回事？干嘛搞二级封锁？”

 “是啊，最后也没说这是演习。”

 “我看这回是真的，不是演习，以前搞演习都是三级封锁。”

 “那也未必，保不齐五楼的将军心血来潮，想搞一次二级演习呢！”

 马多多说完这话，看了一眼王启钰，径直走到实验室玻璃门前，用自己新领的工牌刷门，“嘟！”门打不开，他回过头说道：“打不开，这肯定不是演习！”

  “肯定是哪个实验室出问题了吧。”一位来自米国的地质学博士说道。

  王启钰心里很是不安，打从警报响起，她的眼皮老是跳个不停，脱下手套揉揉右眼，还是在跳，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这回八成是大事！而且……会不会跟那片样本……她不敢再往下想。

 两小时后，也就是6点50分，地质部的门外来了几个人，从穿着的制服看，这些人是安全部的，负责整个钻探站安全及应急危机处理事务，还有内外救援工作。此刻，这些人高马大的大兵有的手里拿着对讲机，有的拿着消毒球，还有的拿着约束线，那是一种最新发明的警用装备，像一条扁扁的硬塑条带，宽的一头碰到人手后，只要拉一下另一头的扣子，整条约束带就能在0.5秒内卷起来，“啪”的一声将人手捆住，如果被捆的手在挣扎，就会产生电击般的疼痛。

 实验室里的所有人心里咯噔一声，先不要说发生什么事，光是这群大兵表情严肃的列队在门外就够吓人的了，三秒钟后，他们向一个方向敬礼，从大兵们列出的过道走过来一个人，那是钻探站指挥官迪亚斯将军。

 王启钰记得上一次他来到地质部，是两个月前的事，那时的他笑嘻嘻的和每个人握手，讲了很多笑话，还跟自己来了个米国特有的贴面礼。

而现在他再次出现在门外，脸上看不到一丝笑容，再一细看，穿着也不一样了，手里拿着对讲机，眼睛看着实验室里所有人，一个劲冲机器讲话。

这般对峙三分钟，迪亚斯轻轻一挥手，站在门前的两个大兵用黑卡打开地质部大门，四名身高1米85的大兵冲了进来，房里人吓的不敢乱动，这四名大兵进来后，没有多余的话，直奔马多多王启钰而去，王启钰的双手被熟练的拐到纤细的腰后，甚至左手的手套都没有让她脱下，约束带直接绑住了她和马多多。

 鞋套都没脱，工作台上的样本也来不及收纳，俩人就这么着被大兵“请了出来”，实验室里的同事刚想质问为什么要抓人，大门重新闭合，整个实验室再次被封锁。

人直接带上五楼---迪亚斯将军的椭圆形办公室，两个惊魂不定的博士被按坐在桌子后面的转椅上，双手被松开，迪亚斯将军疾步来到桌前坐下，直截了当的问话让二人马上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受此粗鲁的对待：“马博士，王博士，你们实验室的那块像石片的样本到底是什么东西？”

王启钰没有猜错，二级封锁真与那东西有关，可是迪亚斯怎么会知道这事呢？事发突然，马多多一时不知从哪里说起，王启钰看着迪亚斯威严的目光，定了定心神先开口答道：“将军，那是两天前，四号井中取出来的，本来放在我的样本柜里，但马多多无意中拿给了徐永昌教授。”

“我……可我不是故意的！”马多多连忙解释道。

迪亚斯右手抬起，对马多多作了个安静的手势，然后用食指点了点王启钰，示意她接着讲，王启钰揉揉两只白皙的手腕接着说道：“当我知道样本在徐博士那里时，马上找他去了，我是在二楼厕所门口遇到他的，据他所说，这东西是晚期智人头骨。”

“头骨？人的头骨？”迪亚斯想要确认一遍刚才听到的话。

王启钰欠了欠身子，声音平和的说道：“我一开始不相信，因为据四号井现场人讲，那东西是在近一公里深的冰层中发现的，可后来徐博士把他的实验报告和录像视频发给了我，我下午刚看过，从成份和DNA来判断，徐博士说的没错，那东西的确是25万年前，第四纪元初期，智人的头骨组织。”

“报告在哪里？”

“在我电脑里……一个叫’7月5日’的文件夹下。”

迪亚斯对着门口的士兵微微示意点头，士兵出去了，没到10分钟又回来了：“报告将军，可以了。”

“你的电脑联通密码是多少？”迪亚斯打开自己面前的电脑问道。

“WQY2271415” 王启钰很不情愿的报出一串密码，在她看来，陌生人随意翻看自己电脑，好比让自己光着身子展示酮体一样不自在。

迪亚斯将军调出共享文件，看了有十分钟，越看脸色越难看，王启钰和马多多对视了一眼，不知道这些报告到底哪儿有问题，为什么迪亚斯像换了张脸似的。马多多正要用邗国母语小声问王启钰，这时迪亚斯的一双大手捂住了脸，只露一张嘴在外面，宽宽的嘴唇硬是让他挤成了尖尖的鸡嘴，他轻轻说道：“报告里怎么没有提到别的东西？”

“啊?”两个人傻了，不知道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将军，如果你不相信这是原始报告文件，可以找徐博士查证，对比他电脑里的文件就知道我没有修改数据了。” 王启钰的这段话并没有使迪亚斯的手从脸上拿下来。

“或者样本就在拉维蒙教授的实验室里，你可以……”话没说完，王启钰不敢再说下去，因为迪亚斯的大手从脸上拿了下来，脸皮被手指挤的没了血色，再加上他那双带钩的眼神直直盯着王启钰，刚刚想好的话生生被顶回到喉咙。

“马克，把马博士请回去！”迪亚斯不怒自威的轻声吩咐道，那名大兵行了个军礼，将一头雾水的马多多带出了椭圆形办公室。

现在，整个房里只剩下迪亚斯、王启钰、还有一名像是中士的大兵，沉寂了十几秒，将军手指一划，虚拟屏幕调了个方向，他想让王启钰看些东西。

这是一段监控视频，日期是今天下午，监控来自徐博士的实验室，只见原本站在分子筛前操作的徐博士，突然像是喝高了似的站不稳，先是一只手支着桌子，不到两秒，另一只手也支起桌子，即便有两只手支撑，他依然在十几秒钟后晕倒在了地上，与此同时全身抽搐呕吐，直至一动不动陷入昏迷。

王启钰惊的双手捂住嘴巴，正要说什么，迪亚斯将军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手指屏幕示意她接着看下去，只见一分钟前原本不省人事的徐博士强挣扎翻了个身，右手蘸着自己的呕吐物在地上写了几笔，在灯光的照射下，能清楚的看清字迹，只有两个邗字：骨、样，“样”字还只写了一半，下面那一竖都没写完。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下午4点多，巡逻的人在二楼徐博士的实验室外面发现情况，出于安全考虑，他们没进直接进去，而是报告上级。”

“等我们的人穿着防化服来到二楼，发现拉维蒙的实验室也有异常，可惜他的实验室监控坏了，据现场危机处理小组讲，实验室里只有教授一个人，他趴在地上，情况和徐博士一样，呕吐物到处都是，他的两名学生本来应该和他在一起的，现在却不见了，而且大门外写着米语DANGER。”

“DANGER？危险？” 王启钰感到恐惧，这种恐惧来源于对未知事物的不了解。

“是的，当我的人想要开门时，发现门被顶住了，用的是一台雾化机，”迪亚斯关掉电脑，起身走到桌子左侧：“王博士，你知道站内安全手册里有一条，当实验室出现不明情况时，不能冒然开门，而应该做好必要的防护才能进入。但光是这样还不够，起初我怀疑是教授的两名学生袭击了徐博士和教授，然后逃走了，所以我提取了徐博士的实验室监控，以及今天的二楼走廊的原始监控，发现了两件让我惊讶的事情。”

“是什么？”王启钰忙问道。

“第一件事，教授和两名学生，他们三个从中午之后就没出过拉维蒙实验室大门，有一个探头位于实验室外面的走廊上，它虽然看不到整个实验室里的情况，但能拍到大门的下半部分，我看过了，中午吃完饭，教授和两个学生走进实验室，之后这扇门就没再打开过。”

“第二件事就是你，徐博士实验室附近的洗手间外，有一个监控拍到了你和他会面的事，你们对话的时候，他似乎很神秘的凑近你，所以我在想，今天发生的糟糕事，是否与你有关！”

王启钰一听之下，瘦弱的身体不由绷紧，脸上藏不住害怕，这些细微的表情被迪亚斯看的明明白白。

迪亚斯是个精明人，他从王启钰的表情能猜到，二楼发生的事不是她干的，她之所以害怕是因为她毫无心理准备的听到了这个消息：她熟悉的人死了。正常人都会感到害怕，更不要说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孩。

谈话还在继续，王启钰努力控制肩膀的抖动说道：“我所知道的，已经都说了，监控里拍到我，正是我去找老徐谈样本的事，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知道样本是智人头骨。”

迪亚斯点了点头，他更加确信之前的判断，反之如果王启钰淡定自若，反而会引起他的怀疑，现在看来，王启钰这边已经没什么好问的了。

“看来后面发生的事确实与你无关，我为刚才对你的不尊重行为表示真诚的歉意，希望你能理解，一天之内两名高级科学顾问无故受到攻击，我不得不动用非常手段，真的抱歉！”

王启钰心里是长舒一口气，还好迪亚斯没有问到她去安全部找塔克琳调取录像的这事，这事虽然不比眼下的事更严重，但也足以让她的前途尽毁。另一方面，她又为老徐感到难过，老徐这个人做事太刻板，可工作之余对谁都很容让，特别是对自己。

“徐博士现在情况怎么样？” 王启钰问道。

“小组正在他的实验室就地检查，他现在全身无力，意识不清楚，不过目前尚没有生命危险。”迪亚斯长舒口气接着说：“王博士，我需要你指认那个样本，另外也许还有些事要请教你，请跟我们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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