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
小C的五层小阁楼来了一个租户老A，看样子是个大学生，嘴巴还挺能说道的，漾溢着激情和初涉尘世的青涩，仿佛小C自己当年踌躇满志的情形。自己这房子离市中心又远，交通极为不便，附近又没有大的商超，除了这些穷创业的不太讲究，估计是很难租出去了。
也许是看老A一个人租，或者是自己这阁楼条件也不怎么好，小C脑门一热，就少收了他二百块钱。但是立了条规矩，就是“不得留宿异性”，她看不惯情侣的缠绵腻歪。
楼下十四岁小妹M说她那是嫉妒，没有男朋友闹的，宅得脑壳壳有毛病了。
小M嘴里叨着奶茶的吸管，缠着小C团团转，非让她说说清楚，“你说你说，是不是看人家长得帅，就少收人钱了？”
“帅？那要看和谁比了，的确是比如花强些。”
“噗嗤——”小M差点把奶茶喷洒了一地，“你一定动了春心了，我已经脑补了你们一万种浪漫邂逅情景。”
“小小年纪，怎么整天这么八卦，少犯花痴了，麻烦还是先考虑一下你自己的期末考试吧。”小C一边敷面膜一边在她脑门上点戳了一下。
小M也不甘示弱反讥，“哼，一点情商没有，难怪三十大几了也没人要。”
小C暴跳着要去撕她的嘴，小M哭爹喊娘地逃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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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C当然是不放心的，自己住又在另一幢楼，那人早出晚归的，他带个女人回来又有谁知道？自己从来又没在9点前起过床，晚上又躺着懒得动弹，何况小区里到处都是施工挖的沟，万一掉进去可不好了。
这天她终于忍不住爬到顶楼，偷偷翻了翻他丢在门口的垃圾，也没有发现什么线索，这老楼又都没有装电梯，爬五楼的确是累。下楼时却撞见一个人，记得这个叫老B，老A刚搬来住时，就是他给老A搬行李的，后面来老A拉他到一旁，咬了一阵耳根子，这人便面色怏怏地走了。小C怀疑是不是老A少给了他佣钱。
现下老B见了她，神色却是有点慌乱，眼神间闪烁怯涩，似个腼腆小女生，竟低头作不相识下楼跑了。
小C总算是明白这两人的套路了，一个人出头租下房子，另一个人早出晚归，不让人看见——这算盘打到老娘头上了！房子让人白嫖了这么多天，小C又气又恨，非要堵住他们抓个现行不可。
小C知道他们回来晚，就拿了把椅子坐在他们门口等。晚上蚊子很多，小区又在改造线路了，线缆扯得到处都是，动不动要停电了，不知怎的，竟然把下水道也给挖穿了，还不时飘来莫名的臭味。
楼道里传来两个男人争论的声音，一个语气激昂，明显就是老A：“老B，这次都怨你，给人家整那么多没用社会公德理论。”
另一个声音忿忿不平地说，“我真是不明白，他还说我们的想法可以考虑啊，怎么说变卦就变卦了……”
“业务技能上，你是无可挑剔的，但是人情世故就不行了，要知道，人家大老板从来都是给人上课的，愿意听你上课啊。”
“不是，我……”
“你要让想法子引他往那方面想，让他觉得你只是恰巧和他想到了一块，接下来事情就容易办了。”
“不好不好，自己的想法是对的就要坚持，曲意迎承的事，我可干不了。”
“喂！”小C像个瘟神般叉着腰站在门口，两个人脚下一停，那个老B脸色徒然变了，扭头就要往回走，却给老A拉住了。
小C用力拍了拍他们租住房门，“你们二位别再演戏了，请吧，好好说说你们的事吧！”那老B却象一个犯错的孩子一般，低着头进屋一句话也不说了，那老A却是一脸无辜，忙赔起了笑脸。
——他们的确是住了两个人，这不是一时没来得及通知你么。
——好哇，要不是我抓住了你们现行，你们还要骗租多久，说，当时搬行李时你们两个人都在么，当时没机会说么，就为了省那二百块！
——美女姐姐，我们也不是迫不得已么，两人为工作跑十几天了，这老B把电脑都给抵给了人家了，现在连吃饭也成问题了。
小C擂着桌子说：饿死了也是你们活该，你们住两个人出一个人的租，估计是整幢楼都知道了，就我不知道，欺负我傻是不是！呜呜，自己宅在家里没事干也就算了，把房子租出去也让人看笑话………
小C越说越气，随手抓起一个电脑包砸了又摔，一把将桌子上的东西统统扫荡到了地上，拉过来一张椅子，一屁股坐上去，一边说着抹着眼泪。
——看看我这些年，大学出来后，姐妹们嫁人的嫁人，开店的开店，找了几份工作，没有一件是能够干到头的，就一直宅在家里，什么理想啊激情啊统统都化作了浮云。
老A说，只要你让我们住，房租由你算啦，还有……你看看你砸坏的东西……
老B失声大叫，咱们的电脑！然后小声嗫嚅道，就剩这一台了。
小C低头傻了眼了，不知道椅子下面什么时候躺着一台笔记本，肯定是刚才从桌子扫荡下来的，只是屏幕与键盘只由裸露的排线连着，恰巧椅子腿钉在那屏幕上……
小C问，很值钱么。然后两个人用劲点了点头。
于是小C决定与他们合解，前提是不能再追纠她损坏电脑的事情，她也就不再让他们加房租了。为了以后见面不那么尴尬，小C主动打开话题，嗨天嗨地与两人侃了半宿。
小C从闪耀的梦想谈到硬梆梆的现实，从自主创业谈到街头练摊，从下海经商到现在屋子里蜗着……
直到前一段日子，信了一个所谓内部渠道放出的消息，囤了两车水果，因进价太贵卖不动，搁一朋友冷库里不管了。后来又看见蔬菜行情见好，一下子又进了几百吨蔬菜。小C一直觉得买生鲜卖跟买股票一样，低进高抛多持仓，现在终于被套牢了。这几百吨东西只能在冷库里趴着，多亏这冷库的朋友还算是讲交情……
这餐桌菜篮子的事情，有什子高科技，小C一个人滔滔不绝讲个没完，两个人听得没趣，老A翻起了白眼，熬得老B直打呵欠。小C一看表已是凌晨2点多了，便识趣地下楼回去了，并且说改天请他们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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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着小雨，小C把二人请到楼下，自掏腰包从市场买来了菜蔬鱼肉，说是亲自下厨慰劳他们。
老A连连推辞说太奢侈了，这样会把家底败光的。
一旦菜上了桌，老A手里筷子却似鸡刨食一般翻弄，风卷残云般饕餮鲸吞，老B却似老鸭啄水一样，一把汤匙深拨淺捞，大快朵頣，顷刻间就是杯盘盂狼藉，小C却似小猫舔舐般小心翼翼，没吃得上几口，又好气又好笑，刚说了两个“你们……”
老A却又提起卖老B电脑的事，这事一直让老B耿耿于怀，“你还在为你那电脑放不下么，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还不是心疼你那藏着的几百G的爱爱片片吧。”
小C用力在盘子上敲了一下，小嘴撅起老高，不知道嫌老A的囗没遮拦，还是鄙视老B的龌龊，老B就只顾低下头默默地扒饭，不敢言语了……
这时房间灯闪了两下，小C刚叫了声不好，灯就熄了，一时静得能听见几个人呼吸，就听到桌子上杯盘响动了几下，小C“咦”地惊叫了一声，老A忙凑过去问怎么了，“没，没什么…”狠狠地拧了他一把，咬着他耳朵骂一句，“坏死了！”
小C摸索着找到了蜡烛点燃，老B看见烛光映得小C脸颊晕潮涌动，却向老A抛着眼波，心里很不是滋味，老A看出情况有些不对，把老B拉到一旁，悄悄的问老B，老B支吾了半天，说刚才趁黑他偷偷亲了小C一口。
老A刚要说老B几句，刚一转身人却没影儿了，就听见阳台上传过来老B发颤的声音，“快快快看，外面有有两个人，会不会是贼啊……”
外面虽下着雨，但云层反射了城市的灯光，看东西比房子里还真切，创挖开的电缆沟边的确是有两个人，老A刚喝了一声“干什么的！”就有一个人猫下腰，朝窗户扔砖头，“他妈的！胆子还不小，还敢砸窗户！”老A大声嚷叫起来，“快找把手电给我，我去看看！”
老B心里有些发毛了，小C已被吓得不知所措了，都害怕老A出去会吃亏，老A不由分说地从不知小C手里夺过手电，从门后拿把伞撑上，就骂骂咧咧出去了……
过了一会小C小心翼翼地说，“我们是不是要跟过去看看？”老B从厨房摸了把菜刀，后面小C就紧紧扯着他的衬衣跟着出了门，不远就看见电筒光柱晃动，小C大喊了几声“抓贼呀”，几户原本亮着的烛光也给喊灭了，老B壮着胆扯了一嗓“我们来了！”竟发现自己声音被风吹得有点发颤……
“嚷什么，我出来时候人都跑了！”老A头也不抬，正在检视一辆架子车上的东西，声音有些兴奋，“快来看看这是什么！”两人走近一看，竟是几大盘电缆线。老A压低声音说，“贼跑了，这回该咱们发财了，把这东西找地方一卖，哈哈。”
“这，不太好吧，这可是小区里的公物啊，咱们总不能……”老B不安地说，小C却白了老B一眼，“你心眼怎么这么死呀，这快要拆迁的小区，还搞线路改造，这猫腻大去了！就算是济贫了吧。”
老B还想说些什么，公投的结果是2：1，何况两人已下手推车了，小C回过头沉着噪子喝斥道，“还不快点！等着楼里的人出来，咱们不是贼也是贼了！”
老A记得外环线立交桥边有个废品站，几个人也顾不得天还下着小雨，老A老B两个人推着小车，小C后面蹑手蹑脚地打着伞，小区门口的保安厅已经没了，为了施工进车方便就给扒了，看门老头自然也回家睡了，三个人还是提心吊胆，生怕闹出动静来。
来到了大街上，雨开始下大了，大半夜的，马路上连个鬼影子也没有，三个人才逐渐放下心来。出了环线路况就不好了，没有了路灯，路辙里全是烂泥，三个人勉强能够推动，不一会车轮被烂泥卡死了，再也走不了了，三个人弃了小车，老A找了半截木棍，自己抬一头，老B和小C一头，抬着东西在风雨泥窝里滚爬挣扎着。
后来小C把伞也弄丢了，一直呜呜哭着，鼻涕流得老长，雨水和着眼泪从下巴又灌进脖子里，衣服像死鱼一样贴在身上，又湿又冷，每挪动一步鞋子里的水就扑哧扑哧地响，被两个人拖扯着深一脚浅一脚走着。
折腾得几个人身上湿漉漉地又冷又累，走了大概有四十多分钟，才走到那个立交桥底下，总算是能望见废品站的灯火了。小C把线缆往脚下一扔，哭闹着坐地上再不起来了，“我不活了，这到哪才是个尽头啊，呜呜呜……”
老B也开始埋怨老A不该这贪不义之财，跟抢劫盗窃有什么区别，急得老A哇哇直叫，“你要是不愿意，就去报警抓我，出了事我一个人担着！”
见二人不答话了，老A又鼓动安慰了两人一通，知道小C累得没力气了，老A本来想这雨避一会就停了，谁知在桥下呆了十几分钟，这雨还是下个不停。
老A觉得卖这东西让小C露面又不太好，把她一个人丢下又不放心，于是就让二人在桥下面等他，老A将衣服翻穿了，扛一盘线缆过去，过了好一阵子又弄一盘过去，如此来回两趟，小C把拿回来的钱一点，差不多有7000多了，老A却说，他们这是被讹了，秤头上和价钱上都吃了亏，要不是会更多。
小C冻得直打哆嗦，不住抹着鼻涕，数着钱，脸上已是笑开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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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小C被一阵狂躁的敲门声吵醒了，一看表已是下午两点了，匆忙洗了一下拉开门看见楼下，小M和院子里几个大妈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外，吓得傻了眼，感冒也好了一半，心想怎么这么快就给发现了，我可不想坐牢啊……
小M瞪圆眼珠子说，“姐姐你还不知道吧，昨天晚上小区闹贼了，临时供电的电缆被人割走了，咱们得找物业讨个说法去！”那几个大妈也跟着连声附合，小M不由分说地拉上小C，和业主们一块闹去了。
晚上回来对两人说，“警察也来了，昨天那把菜刀还在外面扔着呢，邻居们个个吓得要死。幸亏昨天雨大，警察都认为那菜刀没有了取证价值，你说，万一给验出谁的指纹来，那咱们不就完蛋了！真是吓死我了！可是那菜刀转身就被谁拿走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老A说，“别再提你那把菜刀了，今年这场雨，真是要帮上你大忙了。”
小C打了个喷嚏，昨天被雨淋那一遭，估计要输上几瓶液才能好利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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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夏天的雨也大，风也狂，某地区蔬菜基地的大棚被龙卷风给破坏了，某省很多水果烂在了枝头，城里菜价直线疯涨，这个冬天，老百姓最最发愁的就是菜篮子……
那一年冬天，小C把冷库里的东西高价清出去了，剩下了一些品质差强些的，在一个街上拉开了摊卖，老A老B不时帮忙看一下，那小M也蹿来跳去来帮忙吆喝，“卖菜了，卖菜了，洋葱土豆大白菜，要么有么，再不卖明天涨价啦……”
这时候，远处路口有人喊：“城管来了……”一时人们就炸群了，小C催两个人赶紧收摊。还有个买葱正在端祥要那一棵好呢，小C说，大妈别挑捡了，这两棵葱都送你了……
城管这次事干得够绝了，把辆在这个街口一堵，一个出摊的也走不脱，几个人就大摇大摆就下来抓整顿了，不巧一个城管刚一下脚，就被泼在地上结成冰的泔水滑跌了一跤，小C看得真切，连忙喊“泼水泼水，别让他们过来！”
几个卖面条的，买海鲜的知会了意思，拿了个大水瓢，热水凉水，冒着热汽的带着冰凌碴子的，统统招呼了过去……
“哎——哎——别泼，别——”
“买菜的，我们是来买菜的，这快过年了，就不查摊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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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A与老B终于找到了合适工作，就离开了那个阁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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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多日子后的后来，老B在某个高端展销会上再次见到了小C，她向他打听老A的情况，老B说老A犯了诈骗罪坐牢了，估计是三五年内出不来，小C听老B说这事时，禁不住哀叹。
“你知道小M吧，这小姑娘没考上大学，竟被一个五十多岁的给包养了，现在见了我跟陌生人一样。”小C弹落掉指间的香烟，“说说你吧——阿B！”
老B有点支支吾吾了，“我又有什么好说的……”
小C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停电那天晚上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老A的坐的位置！嘿嘿！你这怂包，占了老娘便宜，就是那么容易逃脱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