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12豪赌东亚之三---定日本•上
武则天笑道：“突然出了一个刘仁轨，能够镇守住百济，也算是大唐的意外之喜吧。不过此时离‘安东战略’的成功还相差很远，扶余丰在百济的势力依然不弱，而且不久以后、他就等到了日本国主葛城领兵前来支援。”
小武讶道：“葛城？谁是葛城？”
武则天解释道：“本来在苏定方第一次伐百济的时候，百济就已向日本求救了。但一方面苏定方擒住济慈王的速度实在太快，日本都来不及反应；二者当时宝皇女虽也已向全日本征兵，并准备御驾亲征，但这需要时间。”
小武眼珠一转，道：“那这次宝皇女为何不亲自来？却是什么葛城？”
武则天笑道：“宝皇女两次出任过日本国主，年纪很不小了，刚到东海岸不久便病倒过世了。正因为如此，日本上一次完全没赶上参加苏定方伐百济之战。而葛城是宝皇女比较大的儿子，送扶余丰回百济复辟就是他一手操办的。”
小武恍然道：“原来如此。宝皇女错过了上一次，而葛城赶上了这一次！这倒也有利于大唐各个击破，否则日本的问题不会轻易解决---他们早晚是会来的。”
武则天点头笑道：“不错。不过葛城早先被称为‘中大兄皇子’，日本朝政一直是由其母亲宝皇女决定的。就算是宝皇女打算退休，他一时半会儿也当不上国主。”
“宝皇女也曾另立自己的弟弟轻皇子为国主（葛城的舅舅、而不是叔叔），并在其登基时、日本有了史上第一个年号‘大化’。但‘大化改新’的具体施政者却主要是中大兄皇子，并在政改过程中同舅舅发生了严重分歧。为了调节弟弟和儿子之间的矛盾，宝皇女只得收回了权力，自己再次出任日本国主。”
小武查了查带来的日本资料，恍然道：“日本当时是一个以母系为中心的社会？而且你所说的葛城，原来就是日本的天智天皇呀！这可是日本历史上的一个极重要的人物！”
“简单地说，日本的天皇制度就是由葛城开创的---他实际上就是日本第一个天皇！---在葛城之前的所有日本天皇，都是追封的。”
武则天微有惊讶道：“你也了解日本的天皇？”
小武点了点头，满脸含笑道：“我原来就对日本的历史比较感兴趣。唐朝初年，也就是日本的飞鸟时代---这是一个承上启下、既往开来的时代。”
武则天微有好奇道：“这是怎么说？”
小武侃侃而谈道：“在飞鸟时代以前，日本的所有国主、统称为第一系天皇。而在第一系传承（前660年-628年）之中，从第1位神武天皇到第33位推古天皇，一千三百年间的30余代天皇全是追封的---根本不是现实的存在！”
“换句话说，相对于后世真正的日本天皇、那些都是传说中的古代国主，无论人数多少、都不是真正的天皇，只是后人补上的天皇称号，以使日本历史看起来更完整---形成所谓的‘万世一系’。”
武则天点头笑道：“不错。这个所谓第一系天皇，只是古时候虚无缥缈的事情。我也认为其中不少是葛城让人编造出来的，以证明倭国王室的历史渊源很长。”
“既然在第一系天皇中，找不出什么证据和史料来证明那30多位国主的存在，所以完全可以不承认日本上古时代有成形的文明。”
小武同意道：“而从飞鸟时代开始，日本有了第二系天皇---这些天皇才是有史可查的真实人物，并一直延续到后世，直至我们的时代。”
“第二系传承（事实上的第一系）的前七位天皇依次是：舒明天皇、皇极天皇、孝德天皇、齐明天皇、天智天皇、弘文天皇、天武天皇。”
武则天咧嘴大笑道：“这7个天皇其实只有6个人，对吧？我知道---宝皇女就是皇极天皇和齐明天皇，因为她前后两次出任了日本国主。”
“而那个孝德天皇就是我刚才提到的轻皇子---日本的女天皇不但能传位给自己的儿子，也竟然可以传位给自己的弟弟！若放在中原王朝，岂有皇帝是舅舅和外甥之间的传承？焉有是理！或许这就是日本国主的特别之处吧！”
小武惊讶于武则天对日本天皇的了解之深，笑道：“没错。而舒明天皇则是宝皇女的丈夫，另外天智天皇、天武天皇两人都是宝皇女的儿子。”
说到这里，小武突然身躯一震，道：“我突然有点明白了---你后来的情况，好像跟宝皇女非常相似！皇位可以在夫妻之间传承，又可以传给不止一个儿子，而且还可以收回来！”
武则天又是嘴角一屈，似乎是默认了小武的说法，口中却道：“至于弘文天皇，则是葛城（天智天皇）的儿子大友皇子。他在葛城死后即了位。但是仅过了一年，他就被叔叔大海人皇子（天武天皇）篡了位。”
小武陪笑道：“看来您对日本这些跟您同时代的天皇，非常了解啊！”
图表21日本第二系天皇前七任顺序关系图
武则天大笑道：“我跟宝皇女、葛城、大海人都打过交道，怎会不熟悉？最初他们不过是日本国主，可是从葛城开始自称天皇了！”
“而且葛城之后的日本国主全都称天皇了，以前的国主也被追封为天皇！其中不仅有男天皇，女天皇也有不少---我倒是觉得他们挺有创意的。”
小武突然身子又是一震，道：“唐高宗李治也曾自称天皇，莫非……？”
武则天点了点头，微笑道：“不用瞒你，其实我对日本的形势非常了解，也从日本这里借鉴了许多。日本的女国主甚至可以传位给自己的本家，所以我为何不能传位给武承嗣、武延秀？只是那些人都不合适罢了。”
“以前日本国主也想自称皇帝，但是隋朝并不买账，还将他们的国书撕得粉碎；到了葛城这里就干脆创造了一个新词叫做‘天皇’，这就表示不需要叫‘皇帝’了，也就与大唐没有冲突。然而我们夫妇觉得‘天皇’这个称号也挺有意思，就仿效了葛城的做法！”
小武讶道：“这么说来，李治和你成为天皇、天后，还是学习了天智天皇葛城和宝皇女的做派？”
武则天摇了摇头，道：“你必须搞清楚，葛城才是真正的‘史上第一个天皇’。宝皇女生前并没有自称女天皇---只是他儿子葛城在她身后追封的，并且还是两个女天皇称号。”
“不过，我并没有学这点（即称女天皇），在大唐还是称为天后更为妥当一些。于是高宗皇帝改称为‘天皇’，我这个皇后改称为‘天后’，算是唐、日两国帝皇思想与智慧的结合与改良！”
小武彻底明白了唐朝的‘天皇’与‘天后’背后的渊源由来，激动道：“恐怕这世上也没有多少帝皇、能够像你一样，不惜向敌人学习，只求令自身更强大！而且你的学习也不是照搬照抄，而是结合本国特点、甚至有所提高！”
武则天微笑点头，道：“改了这许多制度，目的无非只有一个---即女人可以同最高级别的男人一起上朝理政！天皇、天后既然都是大唐的新角色，则其权力范围就由我定！”
“从这点来看，我似乎要谢谢葛城！然而在葛城致大唐的国书里，竟有‘日出国天皇致书日落国天皇’之语。称大唐为‘日落之国’，这如何可忍？所以，我对日本的情绪是复杂的---既喜欢其创意，又坚决要教训教训他们。”
小武笑了，不过笑容却有一点儿尴尬，道：“到了我们后世，似乎还是这样的！但想大唐皇帝虽然后称天皇，但既然已经称了，就绝不容许日本天皇排在前面！连平起平坐也不行，对吧？”
武则天点头笑道：“不错，大唐虽然也可学习宝皇女、葛城的一些做法，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的地位可以高过大唐的藩属国主---那才是日本的本分！”
“我对日本的形势变化了如指掌：宝皇女死于龙朔元年（661年），葛城死于咸亨二年（671年），大海人死于垂拱二年（686年）。而我和李治于上元元年（674年）正式成为大唐的二圣（天皇、天后），此时已是葛城死后第3年了。”
小武赞叹道：“原来你对日本竟是如此的‘知己知彼’！虽然日本的‘大化改新’已经‘拷贝’了很多大唐的体制精华，但想达到你和李治的统治高度，差距还是非常大的。”
武则天却微笑道：“跟其它国家相比，日本学习大唐文化、应该算是很到位的。但你不能光看见‘大化改新’是孝德天皇推行的，也应当注意到、当时有宝皇女在背后支持，又有葛城（当时叫中大兄皇子）在实际执行。在一大家子人齐心协力之下，‘改新’方才能有显著的效果。”
小武惊叹道：“还是你一针见血，说得透彻！以宝皇女为中心的一大家子人、思路是一脉相承的呀，故不能单从一个日本天皇的意志去推测日本的国策。”
武则天点头道：“正是如此。所以联合百济、高句丽，同新罗和唐朝为敌，虽然是当年宝皇女定下的策略；可是宝皇女死后，日本并不会变。”
小武明白道：“所以宝皇女虽未能御驾亲征，但等天智天皇葛城给母亲发完丧、即了位以后，还是会亲自领兵前来朝鲜半岛、援助后百济国王扶余丰，对吧？”
武则天点头道：“不错。龙朔三年（663年），葛城亲领日本大军前来，比苏定方攻克百济要晚了两年多。但此时后百济已经复辟、扶余丰也有一定力量，本身又曾长期居住日本、跟葛城十分熟悉，故此两人对于合兵作战很有信心。”
小武点头道：“明白。对于驻守百济的刘仁轨来说，又是一个巨大的考验到了。毕竟他的兵马应该不是很多吧。”
武则天微笑道：“是的。不过刘仁轨再缺兵，除了向新罗索要之外，也就只有孙仁师从淄州、青州、莱州、海州调集的7000兵可以应援了。”
“在日本方面，葛城的兵马听说首批纠集了3万余人，乘坐几百艘海船而来。其中大部分兵力、战船也是跟日本各地的诸侯、大名们借来的，所以也花费了不少时间准备。”
小武赞道：“你还真是了解日本的情况啊！”
武则天莞尔道：“日军的先头部队到了，迅速在百济登陆，占据了水陆要冲加林城。随后大量陆军登陆，并同扶余丰的百济大军一起盘踞于周留城，筹划反击。”
小武紧张道：“那么大唐和新罗如何应对？”
武则天道：“当时众将多提议去攻打加林城，断敌后路。唯独刘仁轨认为加林险固，不宜在那里消耗；却提议大军直捣周留城，直接逼战敌之主力。”
小武笑道：“这是一场四国大战啊！大唐+新罗Vs.日本+百济。且看双方士气如何？”
武则天微笑道：“双方的士气都很旺盛。敌方由于日军赶到，首批轻松登陆并占据要地，后百济的扶余丰也士气大振；我方由于孙仁师的生力军及时赶到，同样士气大振。对双方来说，眼见得一场‘毕其功于一役’的硬仗就在眼前。”
小武兴奋道：“不错。这场大战确实是影响深远啊！”
武则天轻松随意道：“策划已毕，我方的陆军由刘仁愿、孙仁师和金法敏（金春秋已死，继任新罗王）率领，直逼周留城；水军则由刘仁轨、扶余隆率领，直出白江口。”
“由于周留城被我军围攻，敌方告急。不久，日本第二批援军万余人由葛城亲自率领，又乘数百艘海船跨海而来，绕道自白江口登陆。”
小武兴奋道：“传说中的‘白江口大海战’，这就开始了？”
武则天点了点头，笑道：“在白江口之战（亦称‘白村江海战’）中，我觉得葛城的战法也是很有道理的。”
“从其选择的百济登陆点（白江口）来看，葛城是想断绝我军的北边后路。若能成功，再同南部的3万敌军配合夹击，可致我大军于困境。只不过，这一想法早已被刘仁轨看穿。”
图表22白江口四国大战示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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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武讶道：“原来是这样啊？”
武则天继续道：“刘仁轨认为，绝不能让葛城大军在背后登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他将大唐水军的170艘战舰全部用于阻击日本水军，同时请陆军在岸边应援，免得日本与后百济军队、水陆连成一体。”
“其实葛城并非一定要从白江口登陆，只是先试探过几次小规模登陆，均被严守以待的刘仁轨水军击退，日军迟迟不能上岸。然而，后百济的扶余丰沉不住气，派出使者与葛城约定：第二日一定要在白江口登陆，届时后百济也将全军出动，拼命突破唐与新罗军的包围，到海岸边来接应日本海军登陆。”
小武恍然道：“四国同时谋划的水陆大战，果然有很多影响因素呀。”
武则天点头道：“刘仁轨抓住了对方心理，始终将海岸上的后百济、日本陆军同海上葛城带领的日本海军相隔开，故操持了主动。”
“同时，刘仁轨还意识到---葛城的日本海军虽然几次登陆不成，但退回到海里，我军也是无可奈何，故也很难取得全胜。”
小武思索道：“日军的船只数量成百上千，虽然体型可能比唐军船舰的小些，但在海里有这么多船，的确是无法追也无法打呀！”
武则天点头微笑道：“所以扶余丰和葛城谋划的登陆战、就仿佛是一次决战---正中了刘仁轨的下怀，否则要耗到什么时候？”
“于是刘仁轨下令---大唐水军不再是普通的出海作战，而要做好凿船、烧船的准备；另一方面陆军也要有所配合，令扶余丰的大军能够冲突到海边，但又无法打穿最后的障碍，所谓‘看得见、摸不着’是也。”
小武笑道：“原来是这样！这可要把百济军和日军给急坏了。”
武则天笑道：“不错。急躁之下，葛城必让日本海军不惜一切代价，拼命冲上滩头，于是决战的时机就到了。”
小武讶道：“这种拼命可以理解，可我也看不出唐军这边有何优势啊？也就是硬碰硬而已。”
武则天摇头道：“非也。当日军所有船只争先恐后地冲入白江口，不再管阵型的话，他们就是孤注一掷了。上得了岸当然好；可上不了的话，日军船只就不一定能退回海里去了。”
小武恍然大悟道：“刘仁轨就是在等此时机，好打一场水上歼灭战呀！”
武则天点头道：“不错。当日本的船只大量来到江口、浅海的时候，刘仁轨的水军绕走外线，将大船排成两列---形成两条水上‘锁链’，再将日本的无数小船圈入其中；然后不断收紧阵型，迫使对方船只都挤在了一起，再也不能分散逃逸。”
“日本人只顾呼应岸上的后百济军队，果然发动了水军总攻；可是到了海岸边却发现大唐与新罗陆军的抵抗也是十分激烈，依然是上不了岸。扶余丰大军虽然出动全力、浴血攻击，但是依然打穿不了防线。”
小武明白了，道：“当日本海军血战了半日，最终放弃了登陆的打算，则锐气已衰；再回头想撤到海上之时，又发现根本跑不了。”
武则天笑道：“不错。当刘仁轨水军占住敌后位置之时，便下令万箭齐发，而且全是火箭；此时日本海军陷入绝境：数百船只挤成一团，自相碰撞，无法出逃，便只有挨烧的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