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的世界

                                                                   2. 霓虹倒流

一辆疾驰而来的汽车猛的撞向了急于送外卖的陈建国,电动车在十字路口化作扭曲的金属花瓣,而肇事者鬼头鬼脑的看看路边没有监控,也没有其他路人,抛下躺在血泊里的陈建国疾驰而去。陈建国被其他路人报警送到附近的医院,在他最后的意识里,路灯的光晕如同妻子记账本上洇开的红墨水,救护车顶灯旋转的蓝光则与外卖工牌底色重叠。消毒水的气味刺穿颅骨时,他听见遥远时空传来眼保健操的广播声:“为革命,保护视力……”

睫毛粘着凝固的血痂掀开。视野里不是医院惨白的天花板,而是印着“先进班级”的褪色锦旗,下方挂着雷锋画像。阳光透过糊着旧报纸的玻璃窗,在盖着蓝白条纹薄被的身体上投下斑驳光影。

他试图抬手,剧痛却从缠满纱布的胸腔炸开。视线向下移动——瘦削的、属于少年的手臂从过大的病号服袖管伸出,手背静脉处贴着发黄的胶布。床头柜搪瓷缸上,红漆“奖”字模糊不清,倒映出一张肿胀却年轻的脸:单眼皮,乱糟糟的板寸,嘴角还带着青春期特有的绒毛。

“建国醒了!” 惊喜的喊声破锣般刺耳。穿着藏蓝色工装的男人扑到床边,袖口沾着机油污渍,是父亲陈大林——记忆中早因尘肺病佝偻的身影,此刻挺拔得像白杨树。母亲江秀兰攥着半块没织完的毛线衣,眼角的鱼尾纹里蓄着泪:“吓死妈了!自行车轮子都压扁了,还好只断了肋骨……”

病房的桌子上有本老黄历,上面显示是1990年老黄历,1990年?陈建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不是疼痛,是灵魂被硬生生塞回少年躯壳的窒息感。他成了“陈建国”,但不是2023年那个被时代抛弃的失败者,而是县一中高二(3)班那个成绩垫底、沉默寡言的穷学生。记忆碎片汹涌而至:漏雨的瓦房,永远补丁摞补丁的裤子,父亲为凑学费卖掉祖传的银镯子时,母亲在灶台边压抑的啜泣。

巨大的荒谬感之后,是岩浆般喷涌的狂喜。他盯着病房白墙,那粗糙的颗粒仿佛变成了未来三十年的财富版图。皱纹、白发、HR的嗤笑、波斯地毯上的油渍……统统被这场车祸碾碎!一个掌握未来三十年经济密码的灵魂,被困在1990年这具贫瘠的躯壳里——这是命运对他最大的补偿,一场绝地反击的开幕!

“爸,” 他开口,久未发声的嗓子干涩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我躺了多久?期中考试……是不是错过了?” 这根本不是原来那个陈建国会关心的问题。父母惊愕地对视,病床上的少年眼神像淬了火的刀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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