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途河畔,雾气氤氲;一株野绛,茕茕孑立。
行者有过,见其艳丽,问:“此花何名?”
边上一垂钓老者曰:“此花唤为彼岸花。”
行者大疑:“小生云游四方,奇花异草不曾少见,未见过此花,何以称为‘彼岸花’?”
古时,人妖未一统,北方多有妖族,南方多有人族,边壤之地多有骚乱。人族有一将军,名为述观,帐下多强兵;妖国有一半妖,唤作鬼彻,武力无可及。
妖历三三一年,战争爆发,边壤成焦灼之地。
一战
述观多闻鬼彻之名,不曾面交,今日始见,方觉其强大。自觉不可直面强攻,决意先挫其锐气,述观喊道:“所谓鬼彻,实乃一味野鬼,荒野孤坟处实为汝之归宿,速速退去,本将军不杀已死之人!”对阵回道:“既然如此,吾又何惧再死一次,尔等欲将死,何患速不达?”述观回帐,彻夜研兵法,次日诱敌深入,分而围歼之,鬼彻支援不及,精锐尽失。
二战
鬼彻白日不出战,纵对阵叫嚣,只消极防守至夜,用妖族夜视之利,突袭述观。述观措手不及,兵营多损失,奋起而反击,边战边撤,退至往生台,战斗至明,双方已无兵无妖,皆阵亡。
三战
夜初明,露犹寒,一湾浅苇,一轮血月,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两种声音。
“妖,为何如此凶残?”
“人,为何如此贪婪?”
“生而为妖,不强大何以存?”
“汝等以死为生?以命相易?”
“吾等为生,一为生,二为强,无域何存?”
“吾等亦为生,天地间且无存活之理乎?”
“妖,亦有此烦扰?”
“人,实简单而活!”
双方相视一笑,充满无奈。
断垣残壁,弃甲败旗,浑身鲜血的鬼彻缓缓站起,狂吼一声,后背瞬时撕裂,一只硕大的黑色左翅显现,而额头间立刻出现一只血红的魔眼死死盯着述观。而伤痕累累的述观也站起来,一口鲜血喷洒在剑上,这把剑立刻出现了异样金色的光芒。
鬼彻:“小可名鬼彻,为半妖,家父妖王,生母为人类,在吾诞生之际受妖气侵蚀已逝。此为轮回眼,战死之人永世不得超生,吾的生命还剩三月。今日,领教了!”
述观:“小生名述观,家父述明,为开国大将军。此为退魔刀,吾师伽木临终托付于我。今日,领教了!”
从那一瞬间,结果就注定了,相惜相杀,风静无声。最后一刻,鬼彻扑向述观,缓缓扶起他:“汝有何愿,吾尽余生之力,必将其完成!”述观此时已经无力说话,口唇微动,却不出声。鬼彻不解,魔眼睁大,试图看穿其思想。
述观死亡最后一刻,鬼彻看到了他的思想。
他不明白,无法解释,甚至有点愤怒。
妖历三一六年
在南方的一个村落,一个男孩正在村落里玩耍,旁边有一个安详的老人微笑地看着。村长走上前去,毕恭毕敬地说道:“伽木大师,您要求的陷阱我已经布置好了,您看还有哪些需要准备的了?”“没有了,这些妖是来找食物的,今晚让村民早早带着家禽进地窖不要出来就行了。”伽木挥了挥手道。
黄昏之际,远处开始出现几个黑影。伽木对男孩说:“阿观,今晚战斗你也来吧,这些妖没有翅膀,不是强大的,而且数量不多,正好你可以实战训练。”男孩一脸稚气:“明白了,老师。”
夜幕落下,妖开始行动。伽木抽出退魔刀,奋勇向前冲锋,一点看不出是个年迈的老人。男孩不甘示弱,拿着自己的佩剑冲进战场。为首只有一个直立化狼人,伴随几只巨狼,伽木放下心来:看来这些妖还没意料到他已经来了这个村落。为首的直立化狼人显然有点错愕,还没来得及发号指令就被伽木斩杀,剩下的几匹巨狼长啸一声就向伽木冲去。
突然,从地窖里蹿出来一只小狗,而后面跟出来一个小女孩一把抓住那个小狗。然而,傍边的树丛里冲出一个黑影,黑影的方向就是小女孩的方向。男孩大喊一声:“安!”脚步几转,身影移行迅速,男孩全力用一把佩剑挡住了那只小小的妖,护住了身后抱着狗的女孩。伽木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那几只巨狼,匆忙赶过来,看到男孩没事就放下心来。“只是一只未成形的小妖,阿观用我平时教你的本事去……”话音未落,伽木瞬间看到远处有一个黑点,立刻举起了手中的退魔刀防守。仅一瞬间,一只长着两只巨大黑色翅膀的妖便光速搬地冲到了伽木面前,他的鬼手击到退魔刀上,刀身显现出了不一样的金色光芒。那只巨大的妖大喊一声:“撤!”,小妖轻轻叫了一声,被大妖卷起飞速带走。伽木被击退十几米后,僵直了许久才恢复过来:“老了老了,述观,等回去之后师傅将这退魔刀传给你,你要记得每日刻苦练习啊!”男孩应了一声,便转向女孩,关切地问:“安,你没事吧?”女孩害怕地点了点头。伽木苦笑一声:“阿观,过几日我们就回去了,你这两天就和你的小伙伴告个别吧。”
几日后,男孩和伽木准备离去,村落的人为其送行。男孩对女孩说:“此长江对岸为妖族聚集地,你以后出行切记要注意。”女孩道:“那你以后会回来吗?还是你会一直在长江对岸打仗?”男孩道:“安安,等我平复妖族,为你报仇,我就会从长江对岸回来。”女孩:“那你答应我的一定要做到。”男孩拍了拍胸脯:“我哪次答应你的没做到,放心吧,十五年后我就回来。”
妖历三三一年
鬼彻为完成述观遗愿,化身一个书生前去南方的一个村落。路过一片野地,看到一个姑娘在采药草,鬼彻上去打听。那姑娘刚刚转过身来,鬼彻脱口而出:“安姑娘!”那姑娘不解:“公子如何识得我姓名?”
那一瞬间,鬼彻突然回想起幼时。
“不好意思,姑娘,小生识错人了。姑娘与故人相似因此识错了。”
“哦,原是如此,敢问公子怎么称呼?”
鬼彻迟疑了一下,答道:“小生自幼便是孤儿,无姓单名彻,安姑娘叫我阿彻便可,方才看到安姑娘在采摘药草,莫非家中有人生病?”
安摇了摇头,愁上眉头:“实则村子里许多人最近都不知为何患上一种恶疾,茶饭不思,终日头痛,只是无法根治,寻得这些药草也只是延缓一下病情。”
鬼彻生而为妖,山野间的药草自然识得一些,便道:“幼时,一名郎中见我孤苦伶仃,便收养了我,药理之类略懂一二,想来能助姑娘些许。”
“太好了,你多停留几日如何,村里的病人越来越多,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安喜道
“那就多有叨扰了。”鬼彻向安鞠了一躬。
回到村里,安向各位介绍了鬼彻,村长立马给鬼彻安排了一间客房。平时里自私贪婪的人类此时在鬼彻看来是如此的亲切真实,然而,躺着床上的鬼彻回想起述观脑海里最后一幅画面,他仍旧不解,他不知道最后那一刹那,述观在想什么,在表达什么。
次日,安和鬼彻一同上山去采药。中途休息时,鬼彻有意谈道:“听闻我们人类有一位英勇的大将军在长江对岸与妖族常年交战,这才换的我们的安宁生活是吗?。”安抬起头,无不自豪地说:“对啊,那可是我们人类骄傲的大将军呢!妖族都被他打得溃不成军,他还说今年会回来找我呢!”鬼彻问道:“安姑娘竟是这位将军的故人?”安脸红道:“只是小时候的玩伴而已。”鬼彻看到后,沉默了一会:“妖族多凶残,战场多有疏忽,若是这位将军回不来了呢?”安怔了一下,道:“那我会一直等他回来。”
“若是一直回不来呢?”
“那我便等他一辈子!”
“若是生生世世?”
安转了转睛。
“那便生生世世!”
“安姑娘……”
“阿彻,你不要说了,村民还在等着我们回去呢。”
回到村子,鬼彻注意到安一个人在忙前忙后,问道:“安,这里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忙啊?”安答道:“青壮年全都出去参军了,只留下妇女小孩和老人在村子里,那些结婚的姐姐们要在村里照看小孩老人,治病救人的事就只有我来做了。”“还有比你年轻的女孩呢?”安不假思索道:“这山里多危险啊,我一个人出了事就一个人而已,我只是个孤儿,那些孩子要是出了意外,他们的父母该多难受啊!”鬼彻不在说话,只是继续手上的活。
某夜,鬼彻离村至野外。
“你们来找我做什么?”
“少王,西方巫族大举进攻妖族,我们已失去大部分领土,情况危机!”
“父王呢?兄长们呢?国亲们呢?”
“大王前段日子重病而亡,嘱咐我们不得打扰您。二王妖力不敌,从前线溃退。国亲们享太平,叛乱世,早就逃的逃,叛的叛。我们实在迫不得已来找您,希望您可以回去一振妖族。”
鬼彻没有回应,抬头望月许久。
“你们回吧,我遇到了更重要的事。”
“什么事比妖族的覆灭还重要?”
“这件事,比生命更重要!”
随即,二妖退去。
妖历三三一年,暮秋。
人族与妖族接壤处发生瘟疫,病理不清,死伤重多。鬼彻及安所在村落多有患病,鬼彻和安采药日渐频繁。一日,鬼彻同安在山间采药,突然安昏厥过去。鬼彻关切问道:“莫不是过度劳累所致?”安觉得胸口发闷发痛,对鬼彻苦笑:“阿彻,看来我也染上瘟疫了。”鬼彻大惊,连忙将安送回村落。“安,你不要怕,我出去给你找治病的方子!”“阿彻,不用了,这种瘟疫连妖族都爆发了。”“安,你在村里好好休息,我几天就回。”
几日后,鬼彻回到村落。他已经找到了方子,他早该找到办法的!“安,这种瘟疫有办法了,你和村民们有救了!”“真的吗!那我们需要什么药材?”“用半妖的骨头就行了,这种瘟疫妖族没法治,人族没法治,却对半妖没有作用!”安沉默。鬼彻兴高采烈:“半妖骨我来找,你只要好好在村落休息就行了!”安忙想要说话,鬼彻就摆了摆手跑了出去。
鬼彻当然明白他在做什么,更清楚他将会做什么。一瞬间,他想起了他的父母。几个时辰后,鬼彻将一只妖族的骨头带回了村落。安看在眼里,那是一只巨大的翅膀,还有阿彻流着血的后背。安眼里都是泪,从病榻上起身,走到鬼彻旁。她看到鬼彻一脸要得到表扬的神情,眼睛湿了:“阿彻,你背怎么伤得那么重,我来给你包扎!”鬼彻连忙躲开,他害怕也有点自卑:“没事,安,这都是皮外伤。”安看着他眼睛,走到他身边,轻轻抱了抱他:“对不起。”鬼彻瞬间脸红,他有点似懂非懂,他突然想起来述观最后脑海里那副画面。鬼彻“哈哈”笑了一声,挠了挠头,对安说:“多谢安姑娘。”随即,鬼彻跑进山间,安无论如何也追不上,这最后几个时辰,妖族还是选择了山林。
行者问道:“然后呢?”
垂钓老者慢慢答道:“这世间的强大都有因果。轮回眼虽能灭轮回,其使用者也受其反噬不能轮回。”
“安,最后还是病逝,她常和病人接触,身体早就经受不住了。只是她轮回时不愿轮回,误了轮回之时,不可轮回为人。鬼使怜她,私改其轮回为一株花,生在这三途河畔。”
“这花每百年一开,望这不可轮回的孤魂野鬼,一日后又闭合待下个百年。此番反复,生生世世。”
“时多有歌谣‘彼岸彼安,望君心安;断垣残壁,危多不耽。彼岸彼安,唯君心安;青草怜怜,苍河盼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