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味

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乡下人称作五黄六月。五黄六月就是农历的五月、六月,最容易青黄不接的时候。

妈妈已经一个周没有回来外婆这里看我。

“哥,我好饿。”五岁左右的我衣衫褴褛。哥哥总是说我吃很多还这么瘦。90年代的四川农村物资匮乏,而我家格外穷。

“走,我们回家做肉吃。三伯娘从镇上带了一块五花肉,老妈托她带回来的。”在坝子下面纸厂做小工的哥哥有些兴高采烈,他泛黄的白衬衫上沾了些黄色的纸浆,16岁的稚嫩面孔总有些忧愁、桀骜。

纸厂里超大的音响里放着迟志强的《铁窗泪》,哥哥拉着我爬上坝子,变戏法似地从家里某个角落拿出一块肉。

“哥哥,妈妈为什么没有回来?”我真的有些想念妈妈了。

哥哥没有回答我,哼着歌欢快地去菜地里割了一颗卷心白。

卷心白很大很水嫩,在炎炎夏日里,竟然保持了最鲜嫩的模样。

“你烧火,我一会炒肉。”哥哥喜欢用命令的口气说话。

灶房里有不少干竹块,我拿起一把枯草,放在灶头里。然后点燃了火柴,小心翼翼地放进灶孔里。慢慢地,火燃起来,枯草腾起一阵黑烟,我熏得眼睛直流泪,脸上沾满了黑色烟尘。

“咚咚咚。。。”哥哥手脚麻利地在菜板上切起了肉。

很快锅里就飘出了香味,肉香。应该有两三个月没有吃肉了吧,每天都是青菜白菜。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家里只有妈妈一个人想方设法挣钱,供我读书,供一家生存,时常要上缴公粮,或者村集体要收人头费修马路,买种子,买肥料。遇上有人生病,雪上加霜。春天耕种都不敢请人,有时连买盐都感觉困难。吃肉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

很快菜出锅,装在粗麻瓷盘子里,油光水滑。

香味让我感到震惊,加了肉的卷心白竟然如此美味。

“我要吃肥肉。”我大口大口地吃着,醇香的油脂填满了小小的嘴巴。蒜头的香气中和了肉的腥味,最后变成一股甘泉,流进了我饥饿的胃。那一刻,四面八方的暖香包裹着我,我如此幸福。

“像个饿死鬼。”哥哥的声音我听不出是宠溺还是责备。

感觉只是一眨眼的光景,盘子已经空了。我肚子鼓鼓的,但依旧感到意犹未尽。

这是妈妈咬着牙省下的钱,买的肉,喂养她的一双儿女。尽管她那么努力,还是如此穷,一块肉竟然花光了她的路费。人生最初的光景,常常是饥饿。

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后来的我不再缺衣少食,但五岁那年那盘肉的味道,却再也寻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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