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纲:
书名《牢头狱霸》。
声明:本书不是报告文学,但同时具备充分的排他性和鲜明的象征性,仅此而已。
牢头狱霸定义:拿走本来属于你的东西,再有条件的给予你一部分,还要求你必须说谢谢,这就是牢头狱霸。
暂定前四章分别为:第一章 出入茅庐;第二章 大洋彼岸;第三章 金刚罗汉;第四章 庐中对。
拟设定人物:
1、主人公陈城,生于1968年……
2、杜城,生于1968年,陈城发小,陈父义子,京城黑道三把,交际广泛,视陈为兄。
3、乔三,哈城大哥,生年不详。
4、马占东,沈城大哥,生年不详。
5、岳嘉军,济城大哥,生年不详。
6、万炳雄,深城大哥,生年不详。
7、吴小关,将门之后,生年不详。
8、王半双,高校学生会主席,生年不详。
9、王金生,某某飞行队队长,生年不详。
10、万城,生于1964年,属龙,大事件策划人,其父万千行。
11、赵一昆,生于1960年,属鼠,居英国,某联盟会组织司司长兼英国分会主席,其父赵红洋。
12、孙正雄,生于1965年,属蛇,居日本,其父孙逸山。
13、傅少基,生于1961年,属牛,居法国,其父傅宜波。
14、毛振东,生于1962年,属虎,居匈牙利,其父毛民生。
15、许强强,生于1963年,属兔,居尼日利亚,其父许炳昌。
16、姜锦,生于1966年,属马,居荷兰,其父姜惟敏。
17、古月刚,生于1967年,属羊,居澳洲,其父古安邦。
二、素材及手法
(一)刻画人物形象,可采用直接分类型刻画的方式,每种类型的人一段。例如在第一部中可分为1、学习号、牢头、洗碗工、小仔儿、被奸污的人、板儿下的北京人、板儿上的外地人、板儿上的北京人、板儿下的外地人、刷台儿的人、按摩师、放风的。2、学者、杠头、“战犯”、阴谋家、野心家、人云亦云者、棋王。3、把1、2中人物以案情划分,还原其在社会上本来面目,与1、2中面目相对照,绝大多数人已发生了深刻的变化。有刻意伪装的,有潜移默化改变的,有不得不如此的。他们原本是抢劫、杀人、诈骗、强奸、纵火、非法组织者、贪污受贿人、侵占公财者。这其中有本地人,也有香港人、巴基斯坦人、美籍华人、北朝鲜人……4、两相对照,1、2与3中人物形象形成鲜明对比与反差,勾勒人物全貌,总括再总分,给读者一个初步的但较为全面的认识,以便走进这种特殊的生活,接近这些特殊的人,更好的体会以后的故事和故事里的人。
以上可作为第一部的第一卷,在第二、三部开卷中也可采用这种方式。
(二)刻画具体的典型人物,走进主人公陈城的生活。
1、推出主人公后立即转入对他童年身世的描述,彰显人物性格,为今后人物的发展打下坚实的基础。描写要有细致入微处,于平淡中蕴藏人性,要符合人性特征,符合人格发展的客观现实规律,力求忠于生活,避免主观想象勾画人物。
2、描述看守所的情境。推出狱警主要人物,刻画其形象。景物与人物要与主人公陈城的童年景物形成对比,人物描写要找寻成年与少年的契合点,人性的契合点。两个人物刻画应该是协调一致的,狱警近五十岁,严肃不严厉,爱心高于责任,但不轻易表露。而最终唤起爱心的不是事件的真实,不是工作的责任,而是某种关系(人情关系)。虽然如此,但他的人格深处,在他的人性里有爱心存在,有同情,有怜悯,虽然也有原则,有愤恨。他较比那些为钱而动,因利而行,不顾亲情,淹没友情,无利不起早,没原则,没感情,不懂责任,只认金钱的人已经算是伟大之极了。他的伟大是相对的,是相对于那些卑俗而彰显出来的。他不能脱离当时社会的大环境,他是凡人,不是圣人,他是一个小人物,但由于他的奔走忙碌,对主人公的命运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这也是小人物的力量,他凭的是一股热情,一种信心,一种百折不挠的精神,一种为朋友亲人尽职尽责的义气。他不同情主人公,他只同情陈城的家庭。他觉得这个家庭太幸福,太美满,太让人羡慕,他不忍心看着这个家庭从此失去光明。那是一个四世同堂的家庭,在老人的说法中,陈城是个“全合人”。因为他自己曾经失去过女儿,失去过双亲(一次车祸)。妻于不原凉他,离开了他,他那本来幸福的家破灭了,破灭的很惨,以至无法复原。他悲伤、痛苦、抑郁,最终都变为对幸福美好的羡慕。他的羡慕没有转成嫉妒和恨,而是化作了一种动力,他去拯救陈城。他要圆陈城家的幸福与美好,他像追星族那样把自己不能得到的成功希寄于陈城的身上,他为了陈城的家,不,更准确的说应该是为了自己而拼命的努力奔走。他在奔走中经历了无数的磨难,他被误解、被拒绝、甚至被告发,以致险些“脱了衣服”,但他痴心不改,他勇往直前。他做的这一切,在许多年后,陈城才知道。也因此他成了陈城发奋的动力,学习的榜样,报恩的目标,复仇的原凶……
以上情节应与陈城案情的发展相结合,穿插叙述,互相渗透。
(三)人物与人物之间应该有递进的重影,尤其是两代人或两个时代的人。虽然时代不同,生长的环境不同,但在一个相对的历史时期内(10-50年),对于文化来说是短暂的,不会产生根本性的变化。两代人的文化影响是必然的,行为性格上有所区别,但生活中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两代人在现实中有其极为接近的一面,在人性的闪光处与龌龊处是有可能非常相同的。这种相同点是内在气质上的,心灵深处的,是深刻而绝不肤浅的。例如:让阿让因仇恨而对世俗的孤傲,马吕斯因穷苦压力而产生的対尘世的傲视。让阿让不近女色极致冷漠麻木(对女色)马吕斯清高、恬淡纯真而不闻女色同样极致,冷淡不聪(对女色)!
(四)可采用分别刻画几个人物的方式,采用大篇幅的叙述描写,加入具体事件。每一人物的描写要生动感人,事件要有人物特点,既可做为一个人的一个独立的短篇单独提炼出来,又要能与全书的其他人物紧密相连。以主人公为主线,插入个性人物雕塑,事件浮雕,再与主人公联通一气,推进整个情节的进展。
(五)素材:在市看守所门外,有一个“国际哥们(白痴)”,经常有几个人拿他开玩笑。每次在所内发生一个典型的事例,可以加入一段对门外痴汉的描述,把周围人的冷漠,卑鄙,没有同情心,残酷的戏弄与所内典型事例恰成对比。可在本书中贯穿使用这种手法。
三、众生相
人物一 常继春
黑黑的一张脸,没有了四颗门牙,眼角的褶皱远远超过了他实际的年龄。他很少说话,但嘴总是半长着,矮矮的个子,不胖的身材,走起路来步履蹒跚。他急躁、浅薄、自私、消沉,偶尔的苦笑透着几分狰狞。他不讲卫生,喜欢肮脏,吐痰的时候迫于集体生活的压力吐在一个铁皮罐头盒里,而在没人的时候则毫不犹豫的吐在地上,如果是半夜,他会连用脚擦地的环节也省掉,因为睡眼惺忪的同号半夜醒时没人留意地上的痰迹来自何方,他知道明天一早那痰迹会自然而然的消失在空气里,消失在微风里。他承揽了许多班里的活计,打饭、刷桶等等。如果有人愿意用他,那得是在首先不嫌他脏的情况下。他更愿意帮私人干活,那样可以换取香烟或罐头之类的“奢侈品”。他不是真的愿意去干,无论是集体的活儿还是私人的活儿,在他的心里没有一个衡定的价值尺度,他不懂得物有所值才能得到顾客的欢迎与认可,他不懂得等价交换才能换取生活的安定,社会的平衡。他不满于所有的不公平,但只是在心里,暗暗的流露在他那偶尔动一动的表情里。可他不懂得自律,他自己就在制造一种不公平,他有时会对社会的、集体的或个人的对于他的不公平做出反应,那是对饭桶的报复,对米饭的报复,对别人物品的报复,当然这一切都是私下暗暗进行的,聪明人可以根据他的行为作出科学的推演而不用费尽心机的去捕捉事实,不过要是真的想把它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没有福尔摩斯的精明,诸葛孔明的智慧也是难以成功的。
他最热的天气也盖被睡觉,而且捂得很严,第二天再展开被子晾晾。他既使穿半袖衫也是两件套起来,长裤是永远的,夏天的厚袜子与棉鞋也是他的一大特点。无疑他的身体是虚弱的,他
已经开始迈向衰老,对于一个四十岁的人来说确实太早了,他偶尔也翻翻报纸,在他的心里给自己的犯罪找找可以开脱的理由。他有一阵子不知从哪儿捡回了一本《刑讼法》,着实手忙脚乱的翻看了一段时间,无功而返那是必然的结果。他杀妻毁尸的事实是改变不了的,如果说判他判的冤亦或说判的重了那应该是他确实精神不正常,他虽然生活可以自理,神经没有崩溃,但他抱有的那种不健康的心理与分崩离析的思维状态完全可以说明他已完全超过了正常的中国人普遍存在的心理疾病程度。我们没有看见他在就犯之前的精神状态。但从他对别人讲述的他的一、二经历上可见一般:他杀妻之前刚刚结婚,这也是他的第一次婚姻,老婆是一个带着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大他三岁的女人,这个女人据我们正常的判断长得应该是很丑的,但对于他来说是美的。他有二十几年自慰史,也许正是这漫长的自慰铺就了他走向精神死亡的道路,如果说要为他争取一点社会权利的话,那么应该批设廉价妓女这一肮脏的但可以拯救他的灵魂的这一职业。
让我们来到一件具体的事件上来:父母、长子、次女,一家四口围坐在一张方桌旁,二凉四热一瓶二锅头本是一个贫困人家的喜庆场面,如果伴以和谐的、甜蜜的、温馨的爱意,那也是人间万象中令人羡慕的一景。那天是他的生日,所以全家有这样的待遇,然而三杯酒下肚,他是这样庆祝自己的生日的。他把椅子向妻子身边靠了靠,一只手伸向了妻的下阴部,他一把就抓住它,他的两个手指伸到了椅子与他之间使劲向上卷了起来。女人带来的孩子大儿子十六,小女儿十三,两个孩子虽忙于他们的珍馐美味,虽没有看见那个人的那只罪恶的手,但从妈妈那惊诧的表情,挪动身体的不协调,投向那个人的异样的目光,当然还有继父那淫邪狰狞的表情与粗声喘气所带来的氛围里已经感到了有一种令人羞耻的邪恶正在发生,他们想问不敢问,想看不敢抬头。继而发生的事是他连推带搡,连搂带抱,连拉带拽的把妻子拽进了里屋,门只是用脚下意识的踹了一下,虽然没有关严,但足见他还懂得丝许的羞耻。那一次,他没有干成。母亲永远是爱孩子的,哪怕她是个没有文化的,粗糙的,为生活而疲于奔命的没有情调的女人,想不到每天呵护孩子的母亲,但母亲有母亲的尊严,她有她在孩子们面前必须保留的净土,何况又有哪个女人能真正感到被强奸的快感呢?!
事情是以他与妻子的互殴结束的,这也是他后来杀妻毁尸的重要原因之一。他有一只长而粗大的阳物,他有一种长期手淫的老处男的疯狂的近乎神经质的随时迸发的淫念,他有一股被贫穷、封闭、愚昧长期压抑的兽性的宣泄的欲望。
他出生在京城远郊县一个偏僻的山沟里,从小没受过文化教育,唯一的一次上学的机会,还被轰轰烈烈的运动给革掉了,老师被打死,没人教书了。在他长大以后唤起的朦朦胧胧的唯一的渐渐清晰的影像是父母在土炕一端喘息拼搏的场面。第一次遗精以后,他也有过些许的恐慌,但很快就被上帝不吝贵贱一律布施于人的青春的萌动所驱散,他开始有了射精的欲望,无论是裤子的摩擦,还是那些脏兮兮的拾荒的女孩儿都是引起他欲望的原因,他从那时起开始自慰了,并且越来越频繁,一干就是二十几年。
他已经没有了廉耻,他是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他混沌、愚盲,无知而可笑,麻木而可怜。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责任,没有思想,他只有近二十年的刑期和归于他本体自然的宣泄淫荡的办法。他的面前别无生机,只有死亡,通向幽冥是他已经踏上的路程,他活着,但他已经死了。
人物二 郝东升
他是一个来自江西老区的苦孩子,经过六年的苦斗得到了京籍户口,为了偿还他办户口的债务,因盗窃而坠入法网。他集聚了农民的狭隘、自私、自卑的小农意识,又染指了城市小市民的尖酸刻薄,斤斤计较。他最怕提的就是他的出身,他的家乡,最怕听的就是提到农民。他是那么厌恶自己的家乡,那么鄙视自己本有的职业——农民。他爱虚荣,爱金钱,但他不敢狂热,谨小慎微,不敢放纵,以致他生活得一直很累,很苦,唯一的一丝甜蜜是人们有时把他当作地道的城里人。
有一次,他与汉光在厕所过道相遇,在两个人距离还有一段的时候他已看见了汉光,虽没抬眼,但小人的敏感告诉他对面来的是大人物汉光,为了掩饰自己的自卑他没有放慢脚步等着与汉光打招呼,而是假装急匆匆抢先拐入了厕所的小筒道。
这条两三米长的小筒道今天擦得特别干净,地上一尘不染,只有拖把擦过的水气在阴阴的露着笑意,可映入郝东升眼帘的却不是洁净的地面,而是一只黄黄的,抽得没有一点白身的烟蒂,他的心里先是惊喜,随后是懊恼,喜的是他以为烟蒂上还会残留着烟丝,恼的是那烟蒂竟即么苦短,甚至海绵体的前端已经焦了。他在心里暗暗地骂着:这个王八蛋没抽过烟,没见过东西的王八蛋,最后一口怎么没呛死你,你他妈的也不怕烟油子熏?然而在他骂的时候脑子里却想起来汉光马上就会拐过来,那是一个多么有教养、有身份的人啊!以至于在这里他也是我们的上等人。郝东升无时无刻不想成为上等人,不管是在哪里,即使在心里,他也总是希望自己能够得到汉光一类人的承认,哪怕是给他们洗内裤郝东升也是心甘情愿的。他希望得到他的赞扬,他希望他看得起他,他希望他能把他当个人,他要在他面前表现自己,他要利用一切机会,他随时随刻在寻觅,今天不是有了一个吗!这可恶的抽的太干瘪的烟蒂不正是一个机会吗?废物也有可以利用的时候,正像他自己一样虽然其貌不扬,愚昧无知,卑都下贱,但也总有一时会被大人物赞赏一下的。他弯腰捡起了那个瘪瘪的烟蒂,迈着他的瘸步,大步向便池走去。他的心里美滋滋的,甜滋滋的,一时间仿佛自己真的高大了,他要把它扔到坑里,扔到officer看不到的地方,他在为一个卑鄙下贱没有教养,没有集体观念的,还是懒惰放纵的人弥补一件错误。噢,一个有教养的人,一个有大局观念的人,一个勤快的人,那就是我郝东升!后面的人会夸奖我的,会高看我一眼,那个汉光,那个大人物,那个有教养的人,他看得起的人别人也会给面子:“呦,一个品德高尚的人呦!”厕所里空无一人,声音是从背后传来的,这声音虽带着玩笑的味道但是那么亲切,那么有风度。噢,是他,是他在夸奖我呢,他在说我是一个品德高尚的人,我的目的达到了,我要的就是这句话,遗憾的是厕所里没有其他人,这时候要有满厕所的人就好了,为什么最近没人闹肚子了?今天这帮人是不是没人喝水呀!噢,上午没打水,为什么不打水?应该早早的去多打点水,让人人都喝个够,勤上厕所,要知道多排便是对人身心是有益的,这帮该死的人,为什么不去打水呢?每天不是很准时吗?混蛋!他带着愤怒与喜悦的笑脸,急忙转向汉光,先咧咧嘴,嘿嘿笑两下才说话:“嗨,大家的事,大家不维护,一检查出了问题,全抽不了了,那不是坑大伙吗!李哥,您说在这里咱不就这点念想儿吗?可偏就有这不自觉的,咱看见了再不管,谁管呀,举手之劳嘛。”他说话有点语无伦次,但意思是全表达出来了,其间他当然忘不了借机用几个“咱”字来拉近与这大人物的距离。
汉光的确也没想到这个其貌不扬,一瘸一拐,平时尖酸刻薄的人还能有这种觉悟,不过汉光在心里暗自微笑:小人也有他偶尔闪光的一刻吧。汉光是这样解释发生在眼前的这件事的。他决定应该鼓励他这种行为,于是随口又夸了他两句。郝东升连连说:应该的,应该的。汉光并没有进厕所,只是在门口很准确的把一个纸团扔进了便坑,转身就走了。
汉光走了,郝东升胜利了,他甚至在厕所里转了一个圈,没有小便,他本来是要来小解的。他转出厕所,望了一眼小筒道那光洁的地面,忽然间想起了一个古人,什么人他忘了,什么朝代更忘了,反正好像是走了七步就做成了一首诗,流传至今,当然诗他也忘了,故事是听别人侃的,但自己在这两三米的空间,这三五步之间,不是也凭着自己非凡的智慧办成了一件大事吗!要不是从小没机会念书,说不定凭自己的天资,今天也能是个诗人呢!郝东升这样想着、乐着,他认为自己真的是绝顶聪明了。
郝东升:身高不足一米六零,左腿有点瘸,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大大小小十来道的抬头纹和那风吹日晒没黑但暗黄的皮肤仿佛已经四十多岁了。他有一对圆眼睛,只是在说话的时候,笑的时候有点往上吊。他是卑贱的,形象是丑陋的,他的眼光是有神而狠的。平时他总是装出一副笑脸,对大人物、中人物都会客气,只是对和他一样的小人物时时露出凶光。不过他的恶光是掩饰不住的,敏锐的人一下子就能看出来。他对人分三六九等,根据人的身份、地位或给他东西的多少划分对人的态度,服务的程度,比如每天一支烟只洗衣服,两支则不同,三支更不同,服务态度也是如此。当然对汉光是例外的,他不需要给他烟,他也会是巴不得为他服务的。
人物三 阚立平
阚立平能侃,立平取立即平息之意,这个名字很符合他的人物特点。
扁圆的脑袋上长了一对圆眼睛,鼻头微微有点红,也是圆圆的,嘴角总是向下撇着,白白的一张脸有不少凹进去的小坑。他是一个喜欢谈天说地的人,他是一个无所不侃的人。他跟所有的人聊天儿,因而所有的人聊天儿时他也都加入进去。他喜欢“抬杠”,也就是在正式场合所说的“争论”,但他只能叫抬杠不能叫争论,因为他根本不尊重客观事实,对于胡同的厕所门朝哪儿边开,东四的个体时装店有没有个叫“丽丽”的,人民英雄纪念碑是每天都有人刷,还是每礼拜刷一回等等问题长抬不休,如果遇上明白人自然不与他理论,但这个地方偏偏明白人少,有正事做的人少,糊涂无聊的人多,所以争吵是必不可少的,虽然这种争吵由于官方的压力,周围人的劝解很少刀兵相见,可面红耳赤则是每每如此的。他抬起杠来好激动,时而站起,时而坐下,站起时喜欢把右手挥来挥去,推出拿回,坐下时总要煞有介事的翘起二郎腿。他讲话的时候随便别人哪句话就能让他本来向下撇的嘴撇的更低,撇过之后往往还要爆发一阵令人莫名其妙的狂笑,这狂笑有时也有一点感染力,虽不可笑,但也有人跟着傻傻的笑,于是他就自鸣得意起来,仿佛他的雄辩赢得了众人的支持。他是无知而愚昧的,他把道听途说的事当作真理,他把凡是他知道的事都当作信条,可对于别人的任何说法都要舍本求末的穷追细枝末节。他心里明白自己的浅薄无知,因为当别人纠正他总是用错词句的习惯时他也会傻傻的笑笑无话可说,许多时候,他为之拼命获得胜利的长抬不休只是为了满足他那悲切的虚荣心。他也有默不做声洗耳恭听的时候,那就是在汉光谈论道理与知识,讲述科学与未来的时候。对于汉光的谈论,他首先服从的是权威,其次才是自己也确实感到难以找到辩驳的理由。不过如果没有那权威性的笼罩,以他平时争取虚荣的蛮不讲理的“雄瓣”方式他是也能找到说法的。有一次,他窃喜自己抓到了汉光说话的一个小毛病立即试探性的加以提出,汉光由于正和“军师”聊到兴头上,对他的探问只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没做回答。谁承想这一下到坚定了他的自信心,他决定乘胜追击,契而不舍,借此在众人面前争取一次虚荣的胜利,他态度坚决而提高了点声调,继续追问他的疑惑,他提出的问题是愚昧而可笑的,他说他记得黑格尔应该是英国人。汉光还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继续着他与“军师”的谈话,只是随手从床上拿起了是黑格尔的《大逻辑》一书递给了他。他疑惑的看了汉光一眼,接过书急急的翻开,无疑里面的答案和书皮上的答案一样,黑格尔是德国人,他的唯心主义辩证法在德国古典哲学中占有重要地位。他没有再往下看书,因为书里的内容他是看不懂也不感兴趣的。他合上书,为了平衡他初始之时的惊喜与激动在把书还给汉光后回转了半边身子时,小声叨念着:“嘿,哪本杂志上看见的是英国人来着,嗯,可能是印刷错误。”他回到了自己的板凳上,不再发言了,为了掩饰他那想听又听不懂的茫然无知的窘态,他招呼坐着看书的大林:“嘿,咱俩来一局。”边说边拿起床上的扑克。大林没抬头:“你自己玩吧。”他觉得很没趣儿,走过去干笑着对大林说:“好,你想玩的时候可别找我。”说完自己悻悻的坐在床上摆开了“王八卦”自己算起自己的“未来”来了。
人物四 张园
张园,外号六园,因混身哪都圆而得名。这个黑小子楞高的个,有1米八多,一身滚圆的黑肉走起路来颤动着,皮肤厚厚的透着油脂。他的体重总在190斤上下,饭好吃,食物充足的时候就超过这个大限,油水少馒头少的时候就会降下来。他的年龄并不大,黑黑的满是油疼瘩的脸上,只有那双不大的圆眼睛里时时透出十八岁的稚气,然而这稚气又常常被他的豪言壮语所遮盖。他常在别人逗他和拿他开心时候摇着他那扁宽肥厚嘟噜着两腮的大脸,肥厚的双唇一张一合含着半个舌头,带着几分怯意说道:“不把大哥翻了篇,我什么时候能当大哥呀!”这种话是他从那些役使他干活的人们互相之间半真半假的玩笑中听来的。他没有自己的思想,如行尸走肉般的脑壳里只能产生一些条件反射似的鹦鹉学舌的话语,没有“老师”说的真切,行人是可以听得出来的。
他是大哥们的洗衣机,他是大哥们的出气筒,他还长着一对对于男人来说已很硕大的乳房,因此还是大哥们发泄因没有异性而对同性产生淫性的地方。说他的胸前有两个硕大的乳房,是因为那一对东西太像女人的乳房,尖尖的,高高的挺耸着,黑黑的乳头像是奶大过至少一个孩子。他走路的姿态及其蠢笨,肥大的双臀向下坠着,向生过孩子的妇人,走起路来相互扭蹭着,左右摇摆着,也有人说那是“菊花”被幸的结果。这些雌性特征是少管所给他留下的,在他入所以前胸部只是比一般的孩子微微有些隆起,按照民间传统的说法是小时候父母没有给挤过奶核儿,但自从他进入了那个青春萌动而只有男孩儿的世界就无可回避的从羞怯——腼腆——接受——骚动——渴望——寻找——贪婪,到一步步的与那些只有男孩儿与男孩儿之间才能感受到的那种情境交融着,而他最终因他那对硕大的黑乳房而成为大众情人。他长得很肮脏,穿着很邋遢,面目没有一点儿可爱的地方,只能让人的厌恶永远多于那目光中偶然泛出的稚气的怜爱。但是,对于那些比他大几岁的或同龄的或还小一两岁的有过性经历的孩子中的淫魔头来说,他那微微隆起的乳房已经是非常稀缺可爱的了。正是这些人把它们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高高的,尖尖的,挺耸着,黑黑的,大大的乳头随着走起路来颤动的全乳上下左右的蹦跳着。如今这里的大哥们是异常感激这些先行者的,他们擎受了现成的女性的一部分不必自己费心的去雕琢就可以直接拿来享受,岂不美哉!
历史上没有哪个奴隶像他这么痛苦,历史上也没有哪个奴隶像他这么快乐,说他痛苦是因为他每天要至少要洗一大盆衣服,一天四次刷十几个人的饭盆。他没有星期天,星期天是他最忙的时候,床单、被罩、毛巾被等等大件是要在这天洗的,而这一切每每是在冲拳、飞腿、打脑瓢的重重的嬉笑中完成的,他无论在哪里,无论在干什么,只要和大哥们遭遇是必然要挨上几下的,这种似是玩笑的击打在常人看来是不能接受的,而他却是在欢笑中品偿的。他有典型的阿Q的气质,如果说这也能算是古朴的话,那他是够古朴的。他似乎很经打,每天挨揍都以含着笑意的假嗔来迎接这个玩笑,心里咽下的是:大哥嘛,总是要尊重的。这种被后天灌输的想法在扬长而去的大哥背后却一次不丢的报以阿Q的咒骂。这时候旁边总会有人开他的玩笑:“当着面儿怎么不敢呀?”也就是在这时候,他又要冒出那种硬话了:“哪天我不高兴,给他翻了板儿!”人们会照例说他吹牛,他会照例红着脸争辩,一次侮辱就这样全部结束了。即使如此,说他不快活那是不对的,他可不认为自己是奴隶,是阿Q,在他的心里自己是皇上的太监,宫里的宦官,在他这个山沟儿里长大,出了山沟儿就进了阴沟儿的农民的儿子眼里,这些大哥们确有皇上公卿的气派。他们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必干活,不必劳动,吆五喝六,指手画脚,为所欲为,只是不冒犯天威就可以,这难道还不是皇上的享受吗!从这些人那里得到剩饭剩菜的赏赐是光荣的,是别人想吃都吃不到的,那可是门外饭馆的炒菜呦!既使是泡着鸭汤的米饭也是山里人从没享受过的美味佳肴。他是幸福的,他享受着自己在外面都没尝过的美味,他的物质生活是极大丰富的,而他更是快乐的,他觉得自己是高人一等的,比那些大班干活的,比那些连残汤剩饭想吃都吃不上的,比那些见着他这位官家老奴也要点头哈腰表示尊重的人,他是享有太高的优越感了。
“宰相门前七品官,何况我还兼着太监”这是他心里想的。不过,在现实生活中也确实有许多人有求于他,有人求他帮着说句好话,有人求他帮转交一些大哥们不收的礼物,有人请他帮着传递点儿东西给别的队的同案、朋友,有人求他找个地方暂时寄存一下柜子里放不下的物品,有人找他蹭烟,有人找他借火,有人讨好他为了尝一口久违了的炒菜等等,等等。总之,他有他的权力,那种在天子脚下的权利,那种数人之下,众人之上的权利。
他是卑贱的,但他更是快乐的,以致快乐的笑容总挂在他的嘴角,如果不是在这里他恐怕一辈子也享受不到这么高贵的权利。而他又付出了什么呢?一点儿多余的蛮力,一双任人抚模的乳房,一面经常接受不痛不痒的爱抚般的拳打脚踢的脊背,这又算得了什么呢!这些东西本都是与生俱来的,自然生成的,有了它不用,搁着又有什么用呢?
什么叫侮辱?我没感觉到。什么叫尊重?我从来不懂。什么叫做人?我现在不是做的挺好吗!对,就这么混下去,说不定哪天大哥还真会栽培我呢!
他的厚厚的下颌微微向左动了动,笑意写在脸上,得意藏在心里。
哦,这畜生,如此下去它永远不会再变成人了……
人物五 姜冠群
一个在Prison前后生活了四十年的老改犯,其间曾被释放过一次,但因无家可归而在Prison就业数年,后又被判无期徒刑。
枣核儿形的脑袋上稀稀的直立着几根白毛,五十多年没近过女人使得他的眼睛烁烁泛光与那老态龙钟蹒珊行走的体态极不协调。他个子不高,一米六零左右,胖瘦适中,说话结巴,没有慢性病。他一说话就是二、三十年前的事,而且在Prison内养成了吹牛说大话的习惯,其实他的大话一听便知,只有他自己依然当作实话在那里咿咿呀呀,因此也常被听众辱骂。他给人洗衣服,洗碗,干活,为了一个笑脸,一袋方便面,一口烟蒂,一根火腿肠,他没有尊严,别人不尊重他,他更不尊重自己。他对尊重他的人行不尊重,对不尊重他的人报以讨好的笑。他不常洗澡,但看起来不脏。他不想被释放,因为这里的生活有保障,而他的保障就是囚服、囚粮、菜汤。
人物六 性格古怪的艺术家
四十几岁,一米八零的身材,头发已花白,但根根直立,脸右部有深疤痕一道,恰于鼻右侧至嘴角右侧,初见时不十分明显,给人一种错觉。
言语不多,但出口“伤人”,说话难听,但从不骂人。写得一手好字,能画能唱,曾在八十年代全国艺术大赛中获奖,恃才傲物,不喜交际,言语耿直,不谙事故,每每引起officer的反感,但其亦有表里不一之一面。因其是“二进”,青年时就有过七年的牢狱生活,使其或多或少沾染了一些监狱作风,其性格的两面性和他的疤痕一样初视不易察气,但细品立现峥嵘。相对绝大多数人而言,他有更多的可取之处。具备基本的道德认识,有一定的是非观念,虽也常用心计,但心中明了何谓对错。对现实极为不满,对腐败等社会不公正现象深恶痛绝,关心时事,喜看新闻。
他有一定的古文水平,可随口占诗,因名作对。第一次入狱与“发小”之妻离异,出狱后与一个小他十七岁的舞蹈演员结婚生有一子,第二次入狱后离异,据说二婚时无意中喝的是“汾酒”,与一些知名艺术家有过交往,范××是其二婚的证婚人。
他性格中有许多不稳定性,出于某些自私或小心的考虑亦有出尔反尔之时,时言不卖艺,时言可贱卖满天下以求影响力,口头上视金钱如粪土,言谈中又常无意中流露对经商赚钱的羡慕与渴望,是一个矛盾性极强的复合人物。
曾于风雨中力主去接一位朋友的母亲,此时这位母亲正为儿子攒钱而卖报,此举赢得了朋友及其家人的极度好评。他虽多年在狱中或在外奔波,不甚顾家,但几次背母就医的孝行等等让母亲很是疼爱,以致重男轻女,偏心不轻。
人物七 “笑脸”画画人
曾受过“少管”三年,性格中深深打上了“少管型”人格的痕迹而难以自拔。十几岁开始学习绘画,在狱中曾放弃过三年改学吉他,后在艺术家及汉光的劝说下又重操画笔,重操之后非常刻苦,但性格上的缺陷难以克服,总表现在绘画之中。
“少管”性格:自私、偏激,随意性强,懒惰,没恒心,做事“打哪指哪”且振振有词,口是心非,投机取巧,好大喜功,急于求成,对金钱名利异常崇拜。
学画之初曾为“秋香”及“黄金”而学。后信佛吃素,其家亦在他出事之后吃素信佛,其母言其终于又成为一家人了。他虽学佛,但对佛法佛理认识有误,其误与自身水平的局限性有关。少管性格中“志大才疏”应该于监狱人常有的性格相契合,急于用“大志”来挽回自己积年牢狱生活的损失,但大多学浅识薄急于去学习所谓高级的知识以自慰往往造成理解上的偏差,知识断层对性格思维的发展造成不可弥补的后果。此人有部分这些特征,但又不完全。
人物八 飞蛾扑火的穆丹
不到一米七的个头,瘦瘦的身材显得异常单薄,苍白的脸上一双大眼被罩在一对单眼皮下,尖尖的下巴使额头显得略宽。他说话总是轻声轻气,走起路来小跑也像是在走,偶尔真有急事时他的两肩总是不自觉的向前胸夹着身子微向前倾晃着小臂急进。他表情虽然单调,但显得和缓,仿佛永远不会与人争执,从这个形体里你好像永远也不会找到力量,它在一层薄皮的包裹之下像是只有必要的内脏和水份其它则从来不曾生长过。他来这里五年了,是和汉光一起来的。五年来,他自私,但并不狭隘,贪婪而又愚蠢,他失去了很多,朋友,同室的谈友,同情心,友爱,人格自尊……而想换取的只是一份一直也没有得到的officer的重用与提拔。
他二十二岁来到这里,在他小小的年纪里有着极强的权力欲,若要探讨他这硕大的权力欲来自何方恐怕是一个异常深邃的问题,我想最简单的解释也许就是来自世俗对权力的称赞与弘扬。他不顾一切的向officer反映情况,但他有他原则,他从不反映假情况,他不顾一切的揭发违规违纪的人,但他有他的愚蠢,他从没想过打听打听被反映的人是不是有背景。因为他的原则他很快得到了信任,因为他的愚蠢他不久便遭到了厌恶,可悲的是他只知得到了信任而对那笑脸掩盖下的厌恶却毫无所知。他继续努力着,按照officer的要求,接照自己心想往之的目标努力着,一、二……五年过去了,他的身份与地位依然没变,其实对于他来讲从根本上改变囚犯的身份并不重要,尽快回到社会上自己原有的地位他也并不稀罕,因为他本没有过什么令人羡慕值得留恋的地位。
当他来到这里之后他被officer的话语打动了,他觉是成为一个officer欣赏的人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路线清楚的不能再清楚来了——只要你出卖身边的人!可那又算得了什么呢?他们与他非亲非故,他们都是社会的罪人,这些坏人再被出卖许多次不是对社会的贡献吗?
他觉得他原本不在坏人之列,十九岁半被押入看守所时,他确实是个孩子,只不过是一个很自私,很没有教养的孩子。他缺乏起码的道德观念,甚至于不熟悉待人接物的礼貌,是号里的大哥教育了他,他才如梦初醒原来像对待父母亲人那样对待大哥是会挨揍的,在他心里曾有过的公式又一次的演变:老师等于权力,班长等于权力,学习委员、小组长等于权力,领导等于权力,生产能手等于权力,亲信等于权力,而在这里大哥等于权力,大哥的兄弟等于权力……很快的他开始思考一个问题,这些权力都来自于哪儿呢?老师来自校长,领导来自上级,可校长与上级的权力又来自于哪儿呢?上上级吗?噢,太麻烦了!这好像是一个很深很深的社会问题,不是他的水平能想清楚的,可通过这个类推的方法他却找到了眼前的答案,即大哥的权力来自officer。他感到苦恼了,因为他几乎没有机会见到officer,或者说没有机会能有足够的时间取悦officer,那他又该怎么办呢?就在这时一个新的发现刺激了他。
有个在号里很不起眼的一个“小人儿”大哥对他很不客气,officer却经常把他叫出去一谈就是半天,回来时身上自然带着烟气,时时还夹着酒气。穆丹不喝酒,可他知道,那酒早已不是酒了,而是一种权力。这种特殊的待遇,就是特别至高无上的权力。
夜深了,他睡不着,依然在思考着关于权力的问题,紧闭的双眼使耳朵显得异常灵敏,他听到了大哥与“小人儿”的谈话,大哥答应让“小人儿”睡觉的位置再往前进一板儿,每天再给他增加两次“烟茅”,并且答应他以后每天可以让他和那个他喜欢的“四川仔”吃过晚饭后在大家放风时单独在号里呆上半个小时,而所有这一切的条件只有一个,要“小人儿”不要再向officer反映问题,尽量说自己一些好话,并在最后总结性的说以免两败俱伤或者都劳神破财太多……
协议达成了,“小人儿”本来苍白的脸泛起了红晕,他高兴的亲了亲大哥,大哥也很潇洒的摸了摸他的脸蛋儿。别的条件倒无所谓,那每天半小时的幽会虽是发生在小人儿和四川仔之间但却着实让全号的气氛发生了变化。可能是来自“上层”的感召权威起了作用,在“风圈”里放风时两两相对甜言蜜语的人似乎一天天多起来,全号的气氛显得一下子和谐了许多。大哥对这一切未置可否,他也觉得经过长期的紧张后轻松一小下子也未偿不可,何况他还可以在这些熟悉的面孔中发现不曾熟悉的魅力呢!但大哥就是大哥,他在觊觎的同时,早已打定了何时且如何收网的算盘。
穆丹并不关心这些,他关心的是他的发现,原来officer需要情报,需要反面的情报,就像明朝的皇帝需要大臣和东、西厂并存一样。他比较了一下自己的身材和各方面的条件,自己确实像“小人儿”,有时候他偷偷看着“小人儿”像是看到了镜中之我。他越来越羡慕他,也越来越钦佩自己了。机会终于来了。
“小人儿”被判死刑,马上就被提走了,就要去开始他在另一个世界里的“小人儿”生涯了。穆丹有点同情他,因为他长得像他,但难以压制的喜悦与冲动很快战胜了同情。他必须得病了。
以后的一切都很顺利,officer带他去看病,路上自然闲谈了几句,他以他处心积虑观察的资料换取了“信任与好感”。看完病回来,他身上有了烟味……
从看守所到监狱,环境大而化之,人员多而化之,矛盾杂而化之。五年的执着追求,五年里千篇一律老套招数的应用没有使他得到他曾经尝到过的禁果的香甜,他在监狱的待遇一般,没有什么与众不同,他没有特殊的权力,当他对周围的人不满时最多只能发发牢骚,但还并不是对每个人都敢,因为五年来的经验教训告诉他不是什么人自己都敢得罪的。这个地方比看守所复杂的多,可悲的是当他认识到这一点时机会已经错过了,这里的officer形成的印象是很难改观的,尤其是先入为主的印象。你怎么可以试图伤害他的亲信,危害他的利益呢?穆丹这个小人儿彻底尝到了遭遇小人儿的滋味,那无可挽回的印象压制了他整整五年,这五年的压制使得他的一切努力付之东流,使得他今天在这个环境里依然平庸甚至时时要受看起来比他更加平庸的人的气。他采买的东西被人占有他不敢做声,因为人家威胁他:不给吃就一起去集训队!他害怕了,他第一次感到在惧怕权力的同时也要惧怕无赖,无赖的招数也真是变幻莫测令人难以招架,最终他被无赖彻底压在了下面,他发现无赖也等于权力!
突然有一天,他感觉忍耐的末日到了,一切对于他来说都已不重要了,什么权力,权力,权力……连无赖都等于权力,这个世界上的权力真他妈不叫个东西。可就在这时,机会又来了……
队里调走了一个小组长,空出了一个小组长的名额,这个机会是在他正在放弃一切却没有完全表现出来的时候出现的,他暂时还一如既往的反映着情况本着十二分的耐心坚持着等待着彻底放弃的台阶,但这新的希望架起了虚幻的一个通向权力的平台。平台五彩斑斓,光芒四射,光芒所及是更高更美的希望,这又怎么能让人不心动呢?心灰复燃,不,其实穆丹应该说是待死未死的火灰又一次遇氧复燃,他最后一次兴奋激动了。
连日来他奔走呼号,为了这个位置他找了数位officer谈心。只要是他认为能起到一丁儿点儿作用的人他都努力去讨好。他努力工作,努力劳功,尽量和周围的人搞好关系,本来很少有人跟他说话,但他现在开始主动与这些坏蛋搭讪,他见人必笑,遇门谦让,主动扫地搞卫生,他帮人刷碗,洗衣服,哪怕是最下贱的人他也客客气气,他几乎要疯了……三十五天的苦苦等待,拼命努力,该做的他认为都做了,失败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他认为五年来,这三十五天里,他付出太多,而得到太少了。二十二岁到二十七岁他付出的是青春是热情,在对权力的崇拜中他失去了所有正常人哪怕是监狱里相对而言的正常一些的人所能享受的一切。他孤独是因为他不得不孤独,因为没有人愿意去交一个小人儿做朋友;他压抑是因为他不得不压抑,因为他遭遇的权力的压制他无力排遣。就这样,在那“判决”悄悄来临的时候,他崩溃了,他几尽疯狂了,他不愿再去忍受了,他放弃了做“小人儿”的信条选择了以无赖的方式向权力做最后一次进军,因为无赖这一廉价而有效的方式是这一时期一直萦绕于他的身思之中令他挥之不去的,他决定铤而走险。
而这一切在“判决”真正到来的时候却是那么的安安静静,仿佛大战前的沉寂静得让人感到一股地狱般死亡的气味。随着新小组长的进驻,穆丹的计划开始实施了。
数日后的一天,穆丹依然如故去出工劳动,只是表情中多了几分平静,这在他平时要么麻木,要么谄笑的脸上是从没看到过的,在所有的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车间仓库的门被反锁了,穆丹……
人物九 张乙
一张陌生的面孔过去了,又一张陌生的面孔过去了,又一张,又一张……就在倒数第二张面孔出现时,汉光下意识感到刚刚过去的倒数第二张生面孔仿佛有几分异样,加上稀硫硬挺的胡子,再让平平的寸头长成参差不齐的一簇簇乱发,脸再黑一点儿,眼睛!对!就是那双诡诈的细长眼睛,那双直视你总隐隐有几分怯懦的眼睛。汉光没等最后一个人走过自己的面前,毅然转身走近几步,并脱口叫了一声:“张乙!”一双木讷中略带几分惊慌的眼睛回转了过来,和那木讷眼神背后急速旋转的大脑一样灵敏的上下唇故意放慢着速度扣动着:“大哥,您是叫我吗?”就是他了!汉光已完全认出了面前这个人,但忽然间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仿佛一切的一切都失去了价值和意义,汉光竟感觉自己几尽麻木,没有了一点感觉,仇恨、宽容、报复、怨恨、愤怒,平静……好像一切都不在了,那曾经激起波澜的回忆,那冲撞血液的报复的渴望似乎都变城了一潭死水,且清且柔。“没事,你走吧。”当那木讷目光背后急转的仪器判断出眼前的动物并无恶意,而却发出让自己走开的指令时,木讷迅速转成了失望,在极不情愿转头回身的同时心里即刻升腾出一个计划:尽快找机会跟这个看我眼熟的人拉上关系,看样子他像个在这管事的大哥。要是三年前汉光恐怕对张乙这些细微的运动根本不会察觉,但现在的汉光早已可以随时穿入每个人的心肺,对于张乙的想法汉光报以一个不易被人察觉的淡淡的、狡诈的微笑。
此人物进展可考虑采取攻心为上的方式:汉光以宽仁之心对待自己的仇人,但并非真善,而是想以情动人使其反而承受精神上的巨大痛苦,且把对他的宽容与对犯事预审的残忍两相对照,形成鲜明对比,以明立场……
人物十 史广生
史广生曾是汉光的预审,后因受贿入狱十五年。
五年前的1996年,汉光被捕时是史广生用扣押小晴威胁汉光,声言可以把案件中关于女人的角色全放在小晴身上,他警告汉光,多少证人他都找得到,什么口供他都弄得来。那时汉光把最后的信任错放在了他的身上,侥幸的认为CP不可能那么做,他只是说说而已。事情的结果令汉光震惊了,小晴真的被拘留审查了37天。一年后,在转运处接见时,妹妹告诉汉光,小晴疯了……
小晴是个温柔而恬静的女孩。她聪慧漂亮,对现实生活充满了幻想,她的浪漫时时让汉光都觉得难以理解,她好像过于爱生活,过于爱祖国,过于爱山河,过于爱小猫、小狗,总之她的爱异常广泛,她的情感极易冲动,而这一切又被她自己外表的恬静所笼罩着,一爱一投中似乎总是那么平缓,只有真正走近她的男人才能感受到她那份理想化的虚幻的热情,她事实上是很脆弱的。
P.O局看守所是汉光被捕后的第一个正式寄居地,二十七个人扔在十八平米的一间“夏火”的房子里,一边是铁门,一边是高高在上的两扇铁窗,春夏秋冬历经寒暑风雨永远敞开着,像是在挑逗屋里的人,自由就在你们头顶上。汉光是午夜时分被送进来的,望着那些横七竖八挺直着的“中腿”汉光着实吃了一惊,人也能如此活下去吗?事实很快教育了他,三天的“绝食”之后,他开始吃饭了,他活下来了。尽管厌世的念头时时萦绕着他,尽管他一直没承认这是人的生活方式,可他还是接受了。而因此感到的耻辱也就从这里生了根。人确实是猪狗不如的动物,人根本不懂得什么是文明什么叫尊严,这个人的种群给予了每一个成员一个信号,要想生存你必须学会忍受,忍受你可以想象的与不可以想象的一切,这个信号对于每个人来说接收到它的时间是不同的,也许在半岁,也许在九十九岁。
汉光用过窝头、清水洋白菜汤,双手合于依然饥饿的肚皮之上,靠在房子的南墙中间。尽管周围都是人,汉光赖得去理他们,尽管汉水不停的往下流,可汉光的心是死静的,他无奈的想着小晴。
关押女犯的房间在一楼,小晴走进女号的吃惊要远远大于汉光走进二楼男号的吃惊。虽然在公共澡堂见过更多的完全赤裸的同性,但那里的同性的目光都是自我封闭的,既使寻望也是茫然或极有目的性的去向一张熟悉的面孔,而这里则不同。二十六个女人贪婪凶顽的目光向即将对嫖客实施抢劫的妓女,既有对男人的渴望,又有急欲占有财富的凶狠。这二十六个人绝大部分是裸着,袒露乳房,合卷双腿护住阴部,只有两位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单独并成一排坐在门口小窗口看不到的旮旯里有衬裤遮羞……
……
……
……
小晴疯了!被家人领回时,她已不再是一个健全的人了。
史广生长得很像汉光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尤其是那一对眼睛出奇的像,也许这也是汉光对他抱有一线人性存在之希望的又一原因。然后,他凶狠、残忍、卑鄙、无耻,他想让小晴用身体换取自由,小晴断然拒绝了。然而小晴的代价是惨重的,连汉光有时都在怀疑,一次身体的付出和一生的精神健康究竟是不是等值?如果小晴遮盖一下道德,屈从一次权威,泯灭一次良知,是不是就可以得到今后几十年的健康呢?Fuck!!!汉光写不下去了!
汉光语:你除了用最肮脏的语言来诅咒它,你实在找不到更好的方式来表达了——Fuck!!!
人物十一 疯sir
一个的工作了几十年的sir在退休以后疯了。他的疯狂很奇怪,不吵不闹,只是每天循规蹈矩的生活:早起给全家人点名,搞卫生、整队、出操、搜身、喊口号1234,白天劳动,傍晚收工,搜身、喊口号、放茅、洗漱、点名,睡不着觉。为什么睡不着呢?他担心,他不安,他怕出问题,他怕有人没了……在惊恐不安中一夜过去了。第二天,依然如此。人瘦得很快,如果不是安眠药的作用恐怕他早已耗尽了精力,死掉了。他的悲剧他自己全然不知,在别人看来的悲哀在他自己是一种快乐,或者说是一种极平常的生活,这种生活已经融入了他的生命,成为了他生命的一部分。它不是社会生活,不是生命细胞,而是楔入他潜意识里去了的“梦幻组合”。
阳光每天照耀着他,他自己也觉得春天似乎每天都伴着他,他全然不知自己已经退休,他认为自己依然还在岗位上,他觉得自己永远不会退休,也不该退休。这种工作他已经做习惯了,没了它,他便没了思想,甚至连潜意识世界都显得空空旷旷的。他无比热爱自己的工作,他把全身心都投入了进去,他已完完全全把自己当成了公家人,似乎一切都不属于他,包括他自己。但是即便如此,他也有自己的小秘密,他有一个永埋心底痴心不改的向往,那就是在自己死后身上能盖上一面党旗。他知道那是一个奢望,但他不能不向往,那可是他一生认定的最高荣誉啊!但他知道那得够级别,那级别说明了什么?过去说明你为人民做贡献的多少,现在说明你人际关系的处理水平,也可能还隐隐包含着财富的拥有程度,将来也许会更加明确的代表什么,但现在看来,一切都不确定。
疯sir的悲剧就这样上演着,不知要演到什么时候,恐怕他的肉身死去,也不会停止……
人物十二 两代officer
前一代(或前一位)Officer作法如是……
后一位亦步亦趋照搬老套,内容雷同,手法近似,几乎完全相同,水平之低能力之有限可见一般。虽如此,升迁调任一如既往毫不影响,几十年如一日,几十任如一法的工作每天进行。五十年不变乎?一百年不动摇乎?他们根本不谈什么信仰,马列的书恐怕没有自觉自愿的读过一本,他们不是失去信仰,而是没有信仰,也不想去寻找信仰的一族。他们的一个共性就是大都显得很浮躁,没有人有心情脚塔实地的真正做点有意义的工作,因为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将向何处去,大部分人都有过贪腐违纪的历史,人人都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祸从天降,所以该捞则捞不能捞则混伺机再捞不失时机的大捞已成了他们的共识。他们的升迁伴随着狂妄自大的升级色胆与贪胆的壮大,他们渴望升迁其实是渴望挥金如土,他们利令智昏是因为他们的周围是一样利令智昏的他们。党纪国法似乎有时也会令他们心有余悸,但他们总能找到上千个理由平衡自己颤颤的心态。说来也难怪,虽然与老百姓的平均工资比他们的工资不算低,但他们却总是与欧美的官吏收入参看比照,这些老爷似乎都是天生的半身不随没有一个人去看一看拿那些工资的人把事情做成什么样子,更没有人去看看拿那些工资的人是怎么样一心一意的去为他们的纳税人服务的。我们国人似乎都特重感情,历来民与官之间都客气的互相赞扬,民说官是自己的衣食父母,官也说是老百姓养活了他们,可又有多少人说的是真心的实话呢?我x这个虚假的世道!
人物十三 两代狱霸
写两代狱霸的权力交替,由农民、工人混合体向知识、经济混合体转化。这期间暴力夺权也存在相当大的可能性,农工混合体有其天生的滞后性,从人性上讲,他们并非仅有朴实的一面,同时也有把小市民、小农意识发展到极至的市会作风,他们自私、贪婪、残忍、冷酷无情,他们为了一口吃喝绞尽脑汁的算计,不惜动用各种手段。他们只知享受,不懂建设;他们只想索取,不愿付出;他们斤斤计较,怀疑一切;他们偏听偏信,任人为亲;他们上欺下瞒,但表演的非常低劣;他们素质低下,没有起码的道德规范。他们是被officer任命的,是officer明知蠢笨而为便于管理恰恰选上的。知识型经济型与他们正好相反,虽也不能摆脱一些劣根,但进取、创新、建设也是一定的,而他们这种行为是Prison的环境所不容的。这里冗员老迈,办事因循守旧,形式主义、官僚作风已成定式,改变它非一朝一夕之功,这种斗争是长期的、复杂的,是先进与落后的斗争。这一斗争应该有创新派的officer代表应和其中,才有可能成功,他们在先进的“敌人”与落后的领导面前左右为难,常常一筹莫展。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