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今天有雨,大到暴雨。于是,早早赶到终南山上,等雨,听雨。
天下修道,终南为冠。中国古代很多名家大家都曾做过终南隐士,西周姜子牙,汉初张良,药王孙思邈,全真教主王重阳,更有文人墨客寻访而来,孟郊,刘禹锡,王维等人都为终南山留下传世佳句。
前不久,卧龙寺里遇见一位居士,他告诉我,在终南山修行的人是真正的修行,日子清苦,每天就对着一尊小佛像或者一张佛像照片修行。他们大多都是独自一人择地盖个小房子,门前开辟一点儿地方种点儿蔬菜,米面可以到寺庙免费领取,也有居士或者善施者定期上山送些食物用品。因为没有经济来源,衣服会破旧烂洞。他说上次他去的时候遇到东北一个寻访修行者的团体,听说了修行者衣裳破烂,马上采购了300套衣物运上山来……山下人过着声色犬马的物质生活,山上的修道者却坚守如此苦行僧一样的精神生活,我只能高山仰止,且不说我既不想修道成仙,也不想坐定成禅,单单就是让我一个人居于山间,夜黑风高雷鸣电闪之际我会害怕得夜不能寐,更别提房间潮湿以及各种小虫子的骚扰……我不过凡尘俗物,只乐于感受终南山的博大伟岸、深邃传奇、执着包容,感受自己在他面前的渺小无知,感受他带给我的宁静和释放……
所以,在终南山听雨必定有所觉悟。要想专心听雨,必定要择一处舒适开阔景色宜人且要幽静之所,于是沿着山路一路走走停停,几次下车到溪水石滩处查看,终于还是被我找到一处基本满足上述条件的地方……
我和儿子争相奔下石滩,他玩他的水枪,单调的吸水喷水,我在溪水边的一块巨石上坐下来,脱了鞋子,自顾涂着纯红的指甲,然后再把脚伸到溪水里,还好水不是很凉,一边听着音乐,一边思忖着要不要淌水过到溪流对面……
水流缓缓,淙淙潺潺,多情的亲吻着大小石块,拥抱,离别,不肯停留,不知什么人什么时候丢到水里一颗芦苇,在水面荡漾着随波逐流,渐行渐远,山崖上茂密的树丛里不时传来乌鸦的啼鸣,偶有鹰盘旋而过,不远不近的一边张爸和小张观察着水里的小鱼,继续玩着水枪,我则放飞了思绪,神思不知何往……
不知不觉中,雨来了,滴到山上,石上,树上,水上,也滴落到我的发丝,面颊,睫毛上,望着水面点点涟漪,跳跃如音符,又一圈圈的晕了出去,不觉痴痴望着水面,怎么全然不是最初的想象?我以为我会静静体会,心无旁骛的聆听雨声,听出禅意和无我的喜悦。但我的心,此时此刻却不是,甚至恰恰相反,背离初衷……
人生无法完美。只因人生无法完美,所以总有遗憾。那些拥有的失去的快乐的悲伤的,遇见和不曾遇见的,梦幻的真实的,混杂交织在一起,什么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所有的平静都被冲垮,历史长河的苍凉,去国怀乡的悲悯,金戈铁马的沸腾,落花流水的寂寥,相干不相干的统统涌上心头……不觉潸潸然,此刻的埙音天籁,更是渲染了悲凉……
雨越来越大,张爸和小张叫了我几次,我都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二人车上取了伞,过来看我发什么神经,我撑起伞,听雨点紧密的敲打着伞面通通作响,拿起手机开始拍照,拍雨滴和溪水的相聚汇合融为一体,拍伞檐下细密的雨珠,拍青山两岸,张爸几次提醒我后背裙子都湿透了,我才发觉似乎有点儿吧,嘴上一再说没事儿,你们先上车吧。
父子两个上车了,不一会儿,张爸又下来,或者他觉得我很奇怪吧,只说,把相机给我,一会儿淋湿了,你的鞋都淋湿了。我依旧说没事,你上去看着儿子吧,我马上上去。
起身的时候,发觉是雨滴落到石头上,又汇集到我的裙子上,果然湿透了,挨到肌肤上凉凉的,再看看湿了的鞋子,犹豫了一下,与其湿滑的不舒服,还不如赤脚走在石头和沙子里,于是一手撑伞,一手提着鞋子,晃荡着往上走。时而不平的石块咯的脚疼,却莫名其妙的感到存在的真实,远山迷蒙,烟雨缥缈,上去看见张爸或许受我影响,居然一手撑伞在雨里擦起了车,小张也跳下车来,非要他来擦玻璃,张爸给他打着伞,一边示意我不远处风雨里摇曳的小花儿。估计他们还要几分钟时间擦玻璃吧,折回到刚刚经过的小花儿,看它瑟缩着身体在风雨里不由自主的的摇摆,叶子不堪重负聚积的雨滴,弯腰放下,再弹跳回去,再接满雨滴,再弯腰放下……叶子顺应自然,避免伤害,懂得弯腰放下,人,却不会,可能人类最擅长背负着沉重前行,学不会放下,直到有一天不得不放下还是在千回百转吧……
我迟疑着坐上车,撩起湿透冰凉的裙子,擦掉脚上的沙子,等待归程,我不知道此时此刻山顶是什么境况,云里雨里雾里的终南山?禅院的钟声一定依旧按时响起,那只猫女郎今天一定不会出门,也许窗前听雨吧……
下山途中,想起带的各种吃的,不至于再原封不动带回去吧,于是停车开吃,完了再行。张爸不忘提醒我,今天他是被迫犯二,让我赶紧学会自己开车,然后自己二就行了……
这雨要下几天呢,晚上继续,想必可以听出不同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