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辛楣刚出场的时候,我是不喜欢他的。
为了女人,还不是个真正的大家闺秀,与方鸿渐明争暗斗不像大男人作风,反是给人一种小家子气的感觉。
而等我看完整本小说之后,发现他不是那样的人。甚至可以说,整本书里唯一可爱并能让人笑出声的也就属他了。
未看《围城》之前,别人都说:“婚姻就像围城,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来。”看了我才发现,钱先生耗尽两年写的这本小说根本不是这么片面。
教育体制里的勾心斗角,旧式大家庭里的生活琐碎,婚姻情感里的纠葛不清…这里的每一项对方鸿渐来讲是一种“围困”。
正如他所说:“我还记得那一次诸慎明还是苏小姐讲的什么“围城”,我近来对人生万事,都有这个感想。”
那个时代里的知识分子,他们所处的阶层才像是一道真正的围墙,里面的人丑态百出,外面的人羡慕不已。
这种现象,除开钟书先生的《围城》,我在杨绛先生的《我们三》里也找到了影子。比如,钟书先生带着病体被当局强迫乘船去开会。这些当局者和三闾大学里的那些人不都是一丘之貉?
总得来说,《围城》不是一本让你觉得可爱的小说,但它却很真实地刺痛着你。但尽管太多的人物让你看到世俗里的人性,却有一个赵辛楣让你看到了真诚可爱的一面。
赵辛楣起初是为了把苏小姐中意的方鸿渐调离上海自己好近水楼台先得月,故写信给了高松年举荐方鸿渐,这种“无心插柳”之举给他们二人之后友情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所以,当方鸿渐拒绝苏文执的求爱,苏小姐选择了半路杀出来横叉在方赵之间的曹元朗后,他笑称自己与方鸿渐是“同情兄”。
“这是董斜川想出来的,他说,同跟一个先生念书的叫做同师兄弟,同在一个学校叫同学,同有一个情人的该叫同情。”这话说完,方鸿渐就笑了,说:“这名字好妙,可惜和你同情的是曹元朗,不是我。”
这样的一句玩笑话,打消了两个人之间过往的嫌隙。
赵辛楣的情商可以说是真的是很高,虽是同一时代里的人,他在自我认知和人际关系上是比方鸿渐要成熟得多的。
无论是生活还是婚姻,他都有自己的见解。正如方鸿渐与辛楣在香港小聚时说:“辛楣,你对结婚和做事,都比我有信念。”
还记得他俩在前往湖南的第一天在船上聊的话。辛楣说:“宁可我做了官,她不配做官太太,不要她想做官太太,逼得我非做官,非做贪官不可。”
看到他这样说的时候,我想,这个男人想必会是一个好人了。他能有这样的觉悟,哪怕是放在现在,都不一定有人能想得他这般透彻。
我喜欢辛楣,喜欢他拿得起放得下,喜欢他的直率和幽默,还喜欢他的体贴和为人着想。
“鸿渐,我在路上要改作风了,我比你会花钱,贪嘴,贪舒服。在李和顾的眼里,咱们俩也许是一对无知小子,不识物力艰难,不体谅旁人。从今以后,我不做主了,膳宿一切都听他们的支配,免得我们挑了贵的旅馆饭馆,勉强他们陪着花钱。”
我不清楚辛楣的家庭背景,但在《围城》里他的家庭应该也算是世家。作为一个“公子哥”,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怎能不得人心。
如果你说,他这样做是为了怕得罪人,那么你可能读得还不够多。
“孙小姐是学校没有给旅费的,我忘了告诉你。高松年的信上明说要她去,可是汇款只给我们四个人分。也许助教的职位太小了,学校觉得不配津贴旅费。”当他和鸿渐说完这个时,鸿渐让他到学校后一定要他为孙小姐向当局去争。辛楣的答复则是:“我也这样想,补领总不成问题。”
他如果怕得罪人,他就不会一开始和方鸿渐去争斗,更不会到校后去为孙小姐争取旅费。他不是作为一个“叔叔”的情面去照顾孙小姐,而是从体谅旁人的角度,尽自己的一份力去做点事情。对比一心只想着自己的李顾二人,辛楣真的是太可爱。
人的一生,能遇上这样的朋友,也该谢上天厚爱了。
辛楣一向把别人都照顾得好好的,我不太明白为什么孙小姐不是很喜欢他。或许孙嘉柔有他的道理,但在这本《围城》里,她真的没有明白辛楣的诚恳和对朋友的好心。
也真是亏了辛楣当初在大家南下的旅程里那么帮她说话。
至少,他对方鸿渐是真心相待的。
“像咱们这种旅行,最试验得出一个人的品性,旅行是最劳顿的,最麻烦,叫人本相毕现的时候。经过长期苦旅行而彼此不讨厌的人,才可以结交作朋友——且慢,你听我说——结婚以后的蜜月旅行是次序颠倒的,应该先同旅行一个月,双方还没有彼此看破,彼此厌恶,还没有吵翻嘴脸,还要维持原来的婚约,这种夫妇保证不离婚。”辛楣说。
鸿渐反问他这样的话为什么不去同曹元朗夫妇讲,他说此番话是专门讲给他听的,并说:“孙小姐经过这次旅行并不使你讨厌吧?”
有时我真怀疑辛楣有颗“八面玲珑心”,看透而不说破,估计没人比他做得更好了。可是,面对方鸿渐这个慢半拍的傻小子,他还是愿意指点一二的。
“别胡闹。我问你,你经过这次旅行,对我的感觉怎么样?觉得我讨厌不讨厌?”看到这一段的时候,我是被鸿渐的脸红和他问辛楣的话给逗笑了。
他就像一个略带羞涩的小子,追问一个自己中意的朋友对自己的感觉。读起来无不有趣至极。仿佛,我看到了新婚之夜,新娘“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的情景。
结果,我们向来富有幽默感的辛楣来了一句:“你不讨厌,可是全无用处。”
我没想到辛楣耿直起来那么可爱。方鸿渐却被他气的苦笑。正如他自己悻悻地想:真不懂为什么说直白话会是美德。
这个场面真是太可爱了。
钟书先生,当你写完这一段给杨先生看的时候,她应该也会打趣的笑了吧。
辛楣的话没有说错,方鸿渐确实是那种“不讨厌却没多大用”的朋友。但就算是这样,方鸿渐还是有自身的好,他还是愿意和他深交。
有时你宁愿和一个不讨厌却没什么用的人做朋友,也好过自己去迎合一群厌恶的市侩小人。
辛楣对鸿渐的好,真的不只是一般朋友可以做到的。在他们还是情敌的时候,辛楣就在“帮”着他了。而经过在三闾大学的共处,他真心地把鸿渐当朋友。
有时,要看他人是不是诚恳待你,就看落魄时他会不会用行动去帮你。
人与人,贵在诚恳。让我最感动的,莫不是辛楣和鸿渐在香港最后一聚时说的话。那时的他们,经历分别和时局动荡,辛楣的那番诚恳让人动容。
“那么,我就说啦,啊?我不是跟你讲过,孙小姐这人很深心么?你们这一次,照我第三者看,她煞费苦心——不对,不对,我喝醉了,信口胡说,你不许告诉你太太。我真糊涂,忘记了现在的你不比从前的你了,以后老朋友说话也得分个界限。”他唯恐自己做了挑拨离间的人。
他也要长大了。结了婚自然不必单身自由,所以,那句“以后老朋友说话也得分个界限”让人倍感酸涩。
为鸿渐,也为辛楣他自己。
他太懂人情世故了,好朋友也是朋友,他深知自己看破但不该说破,也深知婚姻带给自己的束缚,可作为朋友他不愿鸿渐吃太多苦,因此又是给鸿渐推荐差事,又是给钱鸿渐去办婚礼。当鸿渐推脱之时,他说:“我劝你别推,假使我也结了婚,那时候,要借钱给朋友都没有自由了。”
此番景象的辛楣,让人动容。他真的不再只是那个会打趣人的辛楣了。
环境会改变人,也会帮助人成长。我很高兴又很悲哀辛楣有这样的改变。
总的来说,辛楣还是可爱的。谢谢钟书先生给我们带来这样玲珑的人。
最后,说说结尾部分。
或许方鸿渐和孙嘉柔不是最佳的夫妻,但他们的婚姻是真实的。真实,是生活原始的样子。
这才是方鸿渐所说,世间万事,都是围城。
所以,珍惜当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