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头发，旧时光

一

七八岁的时候，帮我妈拔白头发。我妈说攒齐10根就能换回时间倒退0.000001秒。

攒齐10根的一瞬间，时间倒退了。

我问我妈“时间倒退怎么没有感觉啊？”

“你没有用心去感受”我妈答。

“怎么才能用心去感受呢？”我不依不饶的问。

“你现在还感受不到，等你开始长白头发的时候，你就也拥有这个超能力了。但是技能不要随便用。”我妈回答我。

“为什么不能随便使用超能力啊”我问。

“因为薅秃了不好看”我妈一边走去厨房一边说。

二

我睁开眼睛，我妈正在系晾衣绳，我在一旁玩水。我用力眨了眨眼睛。我妈怎么这么年轻，不是五十多岁了么？我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穿着碎花的小裙子，九十年代特有的塑料凉鞋，还扎着羊角辫。

“妈妈”一口奶音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原来我小时候这么萌。我妈年轻的时候这么漂亮，这么丰满啊。

“妈妈，妈妈……”

我看到我妈向我走过了，却越来越模糊。耀眼的白光让我什么都看不到了。

耳朵里嗡嗡嗡，隐约听到了嘈杂的声音。

三

当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我躺在病床上。记忆支离破碎，我记得那天下午天气很热我去接夜班，路上没什么人，车开的很快。

哦，车祸。我不喜欢开车，那天实在太热了，我就开车去上班了。万万没想到，大意失荆州。

“醒了啊，疼么”我妈焦急的问。

“不疼啊，严重么？”我开口，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我妈找来的大夫。

一顿检查，应激性失语。适当心理疏导就好了。

我妈担心的不得了，一直在试图让我说话。

自从我高考之后，我就没怎么跟我妈说过话。填志愿的时候我填的是南方一所大学的哲学专业。我妈最后硬是给我改成了本市的药学专业。

毕业之后又是托人找关系给我安排了工作，最近又给我安排相亲，说是为了我好，嫁人了她就放心了。

过了一会儿，我已经能发出声音了，我还是装作没好的样子指了指卫生间。

我妈非要陪我一起，我不得不开口“不用了”

我到卫生间检查了一下，索性没什么大事。就是头晕有点站不稳。可能是脑震荡吧。

四

在我妈的照顾下，很快我就好了。好了之后我便又疏远了她。

车被我妈直接卖了，她把钱给了我。

我又还给了她。这么多年她一个人带我也不容易。

每次上班之前我妈都叮嘱我很多遍路上注意安全，我不耐烦的答应着。

晚上的时候，她房间的灯总是亮到很晚。以前也是，但我从没过问。

有一天晚上，我站在她门口良久，走了进去。

她慌忙把几个药瓶塞进抽屉。

“怎么了，这么晚还不睡呢”我妈问。

“睡不着”我回。

我走出了她的房门，没有提药瓶的事。

第二天，我去翻了她的抽屉。

什么都没有，我就更起疑心。

把她房间仔仔细细翻了一遍。在大衣口袋里翻到了药瓶。

乳腺癌。

我默默把药瓶放回到口袋里。想着她下班我怎么开口。

我第一次做了饭，我妈进来惊讶了一下，但没说什么。洗了手坐下吃饭了。

“你知道了”她说。

“恩”我边回答边给她夹菜。

“帮妈妈拔白头发吧”她说。

“好”我回。

五

在我的劝说下，我妈决定接受化疗。

每一个疗程都很痛苦，我看到她的眼神仿佛在说“只要能多陪你一段日子，我怎样都愿意”

我闪躲着妈妈的眼神，因为我从没想过这样的事会发生在我身上。

六

有一天早上，我在洗漱的时候，突然发现我长了白头发。

我自己拔了下来，拨一拨发现，还有好多根。索性就不拔了，顺其自然吧。

拔了时间也不会后退。

某天的夜里，妈妈走了。

葬礼之后我的白头发更多了。

七

过了很久很久以后，我的头发全都白了，慢慢掉光了。

“这么多白头发够让时间倒退一会儿了吧”我在心里想。

我把我攒的白头发都拿了出来，我好像看到了妈妈。

恩，我的确看到了妈妈。小时候妈妈没有骗我，白头发真的能让时间倒退。

“妈妈”我喊。

妈妈回头看到了我，我走过去，拉着妈妈的手，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