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风至之时正值阳春三月,此时南方草长莺飞,春意盎然。宋时诗人吴惟信诗云:“梨花风起正清明,游子寻春半出城。日暮笙歌收拾去,万株杨柳属流莺。”
“岁岁春草生,踏青二三月。”在这个时节里,南方的人们结队出游,感受春天气息。在郊野中荡秋千、放风筝、拔河、斗鸡、戴柳、斗草、打球。且看人间:青梅如豆柳如眉;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等闲识得春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恰似二十四节气中清明与雨水和谷雨接近,南方“清明时节”往往“雨纷纷”。家乡的小农村依然保留着浓郁的祭祀风俗。清明时节,扫墓人带着工具和祭祀用品蹒跚在山间,走到深处时,腰以下都被茂密的绿野挡住,蓦然回首也看不到来时路。凭着记忆寻觅先辈长眠的地方,默无声息的埋头除去坟周的杂草,然后从容的烧纸烧香。细雨打落在扫墓人头顶的竹编斗笠上,打湿了坟头上新压的细长红纸条,微风一吹,纸片飘荡起来,新点的红烛摇曳不定,晃着墓碑上年代久远的刻字,那大抵讲述着坟墓的主人姓甚名谁,生卒年月,膝下子女。这扫墓人或年长,依稀记得主人的音容笑貌,望着墓碑定定的想些什么,有时无意识的说出几句不连贯的话,有时双手交叠,搭在锄头长木柄顶端,淡淡的叹口气;或年轻,谨记着父辈的嘱托,尽一份后辈子孙的孝心,有条不紊的整理干净,再恭恭敬敬的鞠几个躬,心中默默述说着一年来发生的重要事情,祈求着先辈保佑完成来年的心愿。纸钱烧的差不多了,还得点上一小串鞭炮,寂静的山林断断续续的回荡着远远近近的鞭炮声,尘埃落定后,火红的炮纸与漫山遍野的映山红一样,一簇簇,扎根在这片红土地上。
大概是由于某些风俗习惯的限制,或是分工不同,加之山径曲折,有时下雨路滑,我几乎不曾见过村里的小孩和女人上山祭祀。而我既好奇山中的故事,又不愿和婶婶们在厨房忙着和“锅碗瓢盆”打交道,更耐不住寂寞,总是要跟着父亲上山,哪怕常常陷进草丛探不出头,或者脚一滑溜下小山坡,以及几乎每时每刻都要避开疯长的荆棘。我总是分担着一小部分的重物,尽量闭上嘴,学着大人迈开腿,穿过一片一片的荒草,找寻埋葬在其中的情怀。在这样的时节里,苍茫的大地上,到处都可以看到成片的荒草和映山红,既有年代的萧条,又有青春的风茂。有一种新旧交替的恍惚感,又有一种历史与当代交叠的厚重感。
晌午之际,祭祀接近尾声,或者搁置下午再进行。满身泥泞和大汗的扫墓人都回到家中,稍加整饬,就和族内年长的人一同被请到祠堂,成为座上宾,碗筷早已备好,酒也已倒满,辛苦过后,“散清宴”就在一阵鞭炮声中拉开帷幕。大人们互相敬酒,畅谈近况,追忆往昔(我对先辈的了解大部分都来自于父辈的追忆),小孩儿伸长筷子夹对面喜欢吃的菜,敏捷的抓几把果盘里的干果,妇女们忙碌的穿梭在厨房里,洗菜,切菜,烧火,做饭。一时间,碰杯声,欢笑声,咀嚼声,脚步声,小孩儿尖叫声,打闹声,混杂着屋后老树林中的鸟叫声,热闹非凡,同族几代人欢聚一堂,其乐融融。
今日清明,身处离家千里之外的“北国春城”――长春,眼前却毫无春意:除了一些常青树,没有一片绿叶,没有一朵花开,没有一滴春雨。杏树还只是干枯的一蓬,光秃秃的细枝自然下垂,像褪色的舞女的裙。我站在树下,想着何时才能“杏花吹满头”。没有粉霞似的樱花,没有一望无际的金灿灿的油菜花,更没有老屋后山上鲜红的杜鹃花。
没有,什么也没有。
素衣不起风尘叹,奈何清明不到家。
我今未归,景亦娇否?
我今未归,墓似新否?
我今未归,君仍安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