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没去颐和园了。上次去时,昆明湖尚且为冰凌覆盖。北京以花事闻名的地方不少,春天的颐和园有何胜景,殊少耳闻,是以一直没有起意。五月下旬,纠结已久的诸事,不论结果如何,且告一段落,复又有了点游山玩水的兴致。初夏的北京,绿树浓荫,天气不冷不热,的确是一年中难得的好时节。
一百大洋办了公园年票,这也算是客居北京的好处之一。曾经的皇家园林,只要有闲,我等百姓,也是随时都可以出入的,如果恰好住在附近,便和自家的后花园差不多,真是“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了。
从正门进去,往右,是万寿山、佛香阁、谐趣园、石舫等一些有名的景点,人潮汹涌。往左,则游人明显地少了许多。一条柳荫石板路沿着湖岸蜿蜒向前,缓缓行来,不觉就到了西堤。
这西堤,和苏州街一样,代表了皇家的江南情结。若说园林,南方山水钟灵毓秀,不论是天然风物还是人文情怀,不论是物质的还是精神的,都是与园林艺术的要求浑然天成。北方山水粗犷,只合“关西大汉,铜琵琶、铁棹板,歌大江东去”,“小桥流水”的韵致,太湖石的玲珑,合该属于江南。所以,皇帝在巡游江南后,在北京造园,自然少不了要仿一仿江南园林。这西堤,不难想象,当是仿西湖之苏堤了。
一到西堤,我便有点后悔春天没有来。夹岸皆桃树,且看上去年代久远,枝干粗大遒曲,阳面呈发亮的古铜色,皮裂处渗出油脂,类于琥珀,阴面则老皮皴嵯,时见苔痕。可以想见,若是春天,老树著花,有如鹤发童颜,那种反差,绝对让公园里那些个嫁接的繁密如同假花一般的碧桃们黯然失色。湖畔不时还见有垂柳揽镜自照。柳也是古柳,动辙好几百年的历史,有的还需要打桩支撑起来,有如垂暮老人,于路边柱杖踯躅,老得都快成精成仙的感觉。有的几乎横卧在水面上,不复当年的挺拔。当真是繁华事散,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岸边芦苇也长起来了,不时还有白鸟起落。这些芦苇,若论编席,不会强过白洋淀的,但是也不可小觑。它们长在昆明湖里,一岁一枯荣,听过后宫佳丽们的环珮叮咚,见过老佛爷的颐指气使,也曾覆盖过决意赴死的一代大学者,比起山沟野地的芦苇,可谓是阅人无数,时运颇济的了。细细想来,人也不过是一根会思想的芦苇,其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而草木之生也柔脆,死也枯槁,其间并无二致。
一路上经过几处亭桥。有一处是“镜桥”,取李白诗“两水夹明镜,双桥落彩虹”之意。这石拱桥,真是先人伟大的发明,科学,省料,并且还富于美感,长者如虹,弯者如镜,与环境相得益彰。
估计是由于西堤未曾列入旅行社设计的精华线路,殊少旅游团,只有一些散客常客来此盘徊。亭子都显得年久失修,对联金粉已剥落,柱上朱漆也已斑驳。倒是亭外的湖面上,荷叶渐渐铺开,有些已亭亭出水,再有一个月,荷花就要开了。若看桃花,须待来春,若是看荷,今夏却是刚刚好。荷花是佛教之花,亦是我的姓名之花,我对她们一直心存偏爱。就着眼前的圆荷,我已经在畅想看荷的情景了。
堤的内外两侧,风景殊异。外湖因为常有游船往来,无风亦起浪。而内湖则波平如镜,连小鱼跳动的水纹都少见。想起我曾经写过的两句诗“颐水波平堪涤砚,荷风香远悄翻书”,觉得还挺切景,心里稍稍自恋了一下。为避王婆之嫌,还是就此打住。
对于颐和园,我更喜欢它以前的名字“清漪园”。这“颐和”二字,因为有人为的期许在内,便似隔了一层,不及“清漪”二字入目成诗,生机活泼。虽然来的次数不少,差不多也把它当成寻常公园对待,有时间就跑进去遛个弯,对于它的人文底蕴,了解得还是太少了,就连导游忽悠的那点儿东西也不全知,实在有点儿对不住老祖宗。如果颐和园是一本书,我大约只把它当成闲书对待,它的学术成份,其实也是挺厚重的,这个留待以后,再慢慢地去研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