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南京照相馆》这个片名时,无需多言,那段沉重的历史便已在心头铺展开来。明知会是关于南京大屠杀的叙事,会带来压抑、悲愤与难掩的心痛,却仍在观影时被那些画面击中——它们的冲击力,远超预设的想象。
看完电影,片中反复出现的河水,成了挥之不去的梦魇。它没有寻常河流的碧蓝或苍黄,更没有母亲河黄河的厚重壮阔,而是一片刺目的艳红。日军将一群群手无寸铁的民众驱赶到河边,枪声响起时,鲜血从躯体中涌出,先是零星的红,继而漫延、交融,最终将整条河染成血的沼泽。那不是自然的色彩,是生命被野蛮收割的印记,每一眼望去,都像有无数双手在水下挣扎,让人心惊肉跳,喘不过气。
而比血色河流更刺眼的,是日军暴行的全景:砍头时飞溅的血珠、活埋前绝望的哭嚎、对妇女施暴时狰狞的面孔……这些画面像钝刀割肉,让人不忍直视,却又不得不逼着自己看清——这不是虚构的惨剧,是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罪恶。
在所有冲击中,最让人魂牵的,是那些永不瞑目的眼睛。它们像一把把钥匙,打开了个体命运与民族苦难的连接。就像宋存义,这个最初被视为“懦弱逃兵”的男人,曾在战火中只想苟活。可当他亲眼看着弟弟倒在日军刀下,又在照相馆的暗房里,看着日军送来的胶卷洗出亲人遇害、同胞被屠戮的画面——那些砍头、活埋的惨状在显影液中逐渐清晰,怯懦瞬间被撕碎。他攥紧城墙边的石头,朝着日本军官狠狠砸去,用生命完成了从逃兵到斗士的蜕变。倒下时,他的眼睛始终圆睁,那里面没有恐惧,只有对胜利的坚信,仿佛在说:“战争总会结束,中国人一定会站起来。”
还有照相馆老板老金的妻子,带着女儿出城时遭遇兽行,她看着扑向女儿的日军,双眼大睁,瞳孔里烧着对侵略者的恨,更浸着身为母亲护不住孩子的撕心裂肺的愧疚。那双眼没能闭上,像在无声控诉:为何要对无辜的生命如此残忍?而老金后来为掩护林毓秀和幼子突围,身中数枪仍屹立不倒,他的眼睛望着亲人逃生的方向,有欣慰,更有对未来的希冀——“把鬼子赶出去,我的孩子该有个太平年月。”
翻译王广海的眼睛则藏着更复杂的挣扎。他为求生给日军当翻译,看着妻儿被活活杀死时,牙齿咬得出血,眼泪却不敢掉。当日军要对林毓秀下手时,他终于爆发,却被自己侍奉的“主子”杀害。临终时,他的眼睛大大地瞪着,有对日本人背信弃义的不甘,或许还有对自己“助纣为虐”的悔恨。
这些眼睛,连同南京城里无数无名者的眼睛——老人被刺时瞪向天空的不甘,孩童临死前对世界崩塌的懵懂,妇女受辱时望向远方的绝望——共同构成了历史的证词。它们在《南京照相馆》的镜头下,不再是冰冷的数字,而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用最后的目光,诉说着苦难与抗争。
走出影院,那些眼睛仍在眼前晃动。它们让我们明白,《南京照相馆》的意义,从来不是渲染痛苦,而是用这些细节提醒我们:历史不是书本上的文字,是由无数这样的生命与眼神组成的。记住这些眼睛,记住那片血色的河,不是为了延续仇恨,而是为了守住一个承诺——不让这样的悲剧重演,让所有未瞑的眼睛,终能在和平的阳光下,安然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