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楼梯口时我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身后的同学急匆匆地越过我走向各自的教室。在我准备转身时,身后忽然跑来一个人影,我差点将整个身子都贴到黑板上。
昨日胶水的痕迹全都消失不见了。
“对不起啊”,少年的道歉声被隐匿在上课铃中,我快步朝教室走去,连脚步都轻盈了许多。
我刚掏出课本,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朵朵的短信,“许归宁差点被记过”。
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住了,隐隐的预感让我有些不安,还没理清楚,朵朵的短信又发过来,“他差点将黑板砸坏”。我颤抖着手指打出一行字,“结果呢,他到底有没有被记过”,随后紧张地盯着手机,连老师进来都没有注意。
直到感觉有人踢我凳子,我才缓过神来,被叫做魔女的老师正在前排盯着我看,不时推一下她的眼镜,“翻到四十二页,昨天的例题都听懂了吗”。
我不安地握着手机,等着朵朵的消息,可手机屏幕却没有再亮起。
“老师我还有一个问题”,听到何逸的声音后我刷地将手机收回桌兜,看见老师站在我桌子旁边。我心虚地扭回头看了一眼何逸,他淡定地说,“我觉得这种题目解题步骤繁琐,又不是重要的知识点,作为选择题不需要重点来讲”。
全班忽然安静了,齐刷刷地盯着平时几乎不怎么发言的温和学霸,一时之间氛围变得有些尴尬,我屏气凝神,也不知在害怕什么,心跳声一度让我怀疑自己得了心脏病。
“觉得不需要听课的现在就可以出去,我不强求,但如果你在教室,就给我竖起耳朵,把这一个个琐碎的知识点给我吃透了再来和我叫板”说完后她合上课本,经过我座位时不知是不是因为做贼心虚,我总觉得她目光如火,盯得我脸上火辣辣地疼。
“你能不能走点心啊”,何逸突然踢了我凳子一下,我才缓过神来,下课了。我正准备冲出教室时,手机亮了,“没有,听说只是狠狠教训了他一顿”。我悬在半空中的心才重新落了地。
“大恩不言谢”,我扭回头颇有一种如释负重的感觉。
他以为我是因为刚才的有惊无险,语气不由得缓和了一下,“你以后能不能专心一点啊,言晞,马上就要考试了”,我装作委屈地看着他,他却低头看书,不再看我。
我扭回头,手里忽然被塞进了一张纸条,我有些疑惑地打开它,一排俊逸的小楷字体,言晞,我们一起考同一个大学吧。
夏日午后的课间休息,一起回家跟在他自行车后的放学时刻,悄悄夹在他课本里的小纸条,何逸你要考什么大学,我们考一个大学好不好,等了那么多次的答案,却在我不再追问不再抱有希望的这一刻,终于有了答案。可奇怪的是我并没有自己所想的那般激动。
就像曾经在游乐园,我迷上了很大的木马模型,经过世俗百货时看上了路易威登的裙子,看电视剧时喜欢上了里面女主角的劳力士手表,可我通通买不起,无法拥有的它们陪伴我度过了生命中最是满怀憧憬的日子。如果你也有过这种经历,你一定会明白这种感觉。后来当你能够买得起它们时,却再没了那种非得到不可的冲动。
所以何逸,我们一起努力考各自最想考的大学吧,不要为了谁,只为自己就好。
我将那张纸条压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放在桌上一摞书的最下面。
在那一刻,我忽然很想见到许归宁,想亲口问问他,是不是真如他所说,我是他黑名单上的唯一女生。因为认识他,从来也不是我生命中的污点。
教学楼形似一个对号,像是一个三角形的两条直角边,我的教室在最左边,许归宁的教室在最右边。
“我们何解吧许归宁”我趁他进教室的前一秒揪了他衣袖一下,他回头皱眉看向我,“你丫有病吧,手拿开”。
“不要,你先说你为什么砸黑板”
“要你管,老子看它不顺眼想砸就砸”
“好,不何解也行,以后你少管我的事”
“言晞你要点脸吧”,说完斜睨我一眼,眼神晦暗不明,没等我仔细琢磨他便两手插在口袋里进了教室。
我好像在楼道尽头看见了二凯,可一转眼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
风顺着衣领灌进了我的脖子里,整个身体像是要被冻住了一般哆嗦着。
十二月的校园里,只剩下生青色的松树在灰暗的校园里挣扎,为寒冷的冬日保留了一抹生命的颜色。在这样的天气里,我的大脑最不擅长思考。
背着书包踱步在校门口,却一直在原地踏步,我知道许归宁会经过这里,我觉得自己像是中了邪。
“给孩子买个玻璃碗吧”,那个疯疯癫癫的男人走过来我身边,我刚想转身离开,余光却瞥见许归宁的身影,我心生一计,立在那个有点痴傻的男人身边。我指着他空空的怀抱,“这个玻璃碗多少钱啊”。
看见许归宁走近时,我向前走去,不出所料地,那个痴傻的男人拽着我的袖子,着急地说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眼看着许归宁离我越来越远,身后的男人紧跟着我,我才意识到事态有些超出了我的控制。不禁背后发凉,越走越快。
“我的小心肝,小心肝别,别走”,我正想着朝哪条路跑才能摆脱他时,身子被胳膊带动着踉跄地朝前跑去,许归宁拉着我跑开了。
周围只剩下了风擦着衣角的声音,在这奔跑中,我将心里的戒备扔在身后,跑起来的那一刻,我面对的是最真实的自己。
“言晞,你招惹他,你知不知道……”他是一个精神不正常的疯子,会和与他搭话的人纠缠到底,甚至曾经拿砖头砸了我们学校的一个学生,仅仅因为他不愿意和他说话。
“对不起”,这一句埋藏在心里好多天的话终于说给了它的主人听,“遇见你从来不是我生命中的污点,相反,认识你我很庆幸,真的”
“总觉得说对不起是为了让自己心里舒坦,因为究竟被伤害到的人心中是痛苦还是难过我们都无法得知,但许归宁,我是真心的。”
“行了,”他拽过我的衣袖,“老子鸡皮疙瘩掉一地,回家”
摩托车在我家的前一个路口停下,我正要下车时,许归宁先一步将车停稳,我在倾斜的车身上不敢动身。
“只有那一句话是假的吗,其他呢”,他双手扶着我的胳膊,一副不回答便不会让我下车的架势。僵持了一会,他无奈地笑了一声,“赶紧下车,老子还要去泡妞呢”,随后像拎小鸡一样将我提下来。
我还没站稳,他便已经反身上了车发动马达。
“假的,都是假的”我冲他喊叫,接着我便看到摩托车风一样驶过街道,穿过无人的小巷,离开了我的视线。
我却记住了他的速度,那带我奔跑起来的样子,是我少年时期所见过的最美好的背影。
我在十二月的冷风里笑成个傻子,我们也许来自不同的世界,可遇见他的那一刻,我却心生贪念,想和他有更多的交集。
我厌恶他的放浪形骸,却贪恋他给予我的温柔。我忽然意识到,我内心里最柔软的那块地方,始终无法被理智所覆盖。
他变成了我的无法控制。在那个灰暗的冬天熠熠闪光,一触碰便会温暖,所以我才会忍不住一次次地朝着有他的方向跑去。
如果回忆有终点,那我每一次中场休息的最后目光里,想必都是他。
我哼着小曲回到家中,我知道,黑板上不会再出现那些东西了。欺软怕硬的学校小江湖里,有害怕他们的我,也有让他们害怕的许归宁,虽然这并不光彩,但起码没有让我讨厌上学。
“好你个言晞,说好了一会和我们去吃炸鸡排的,你死哪儿去了”
“我啊,在路上呢”,我心虚地挂断电话后匆匆向约定的地方跑去。耳边不由想起她那句,“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不是,好歹你和赵骁得正式认识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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