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 | 暗夜孤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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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黑夜与黎明冲撞的开端,天地一片迷茫,灰白的空气里孕育着躁动不安。所有人都在期待,期待着红日初生的那一刻。时间在所有人的目光中缓慢流淌,一点一滴朝着东方的天际慢移。霎时,淡红的光晕渲染了天空的灰白,厚厚的云层显出来,那样沉重厚实,阻挡着太阳的光芒。光芒并不畏惧,倾尽全力地释放,云层被镀上金色,一片一片晕染开来,盛大而蓬勃的金光,从云层的罅隙中钻出,一道,两道,无数道,厚重的云层被金光撕碎,火红的太阳喷薄而出,它跨越地平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人群的欢呼声伴随着新生的太阳,穿透云霄。俞信之仿佛身处人群之中,闭目敛神,冲动的激情让他心潮澎湃。

“俞老师,俞老师,你还好吗?”

娇柔的问询声打断了俞信之的思绪,他缓缓睁开双目,幽暗的囚室,阴冷的四壁。衣衫褴褛的俞信之看到铁栏杆外一抹柔弱的身影,他闭目甩头,想让目光变得清明,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扶着麻木的双腿,摇晃着站起来,朝着人影的方向迈动。

“他们竟然打你,这群混账。”

还有一步就能走到了人影面前,酸软的双腿不听使唤,俞信之的身体朝前扑去,跪倒在地,他一把抓住了面前的铁栏杆,温软的手不失时机地端住他的小臂。俞信之用沙哑的嗓音问眼前人:

“你怎么来了?”

“俞老师,你再委屈两天,我一定救你出去。”

女子蹲下身,将食篮放在地上,拿出精致的糕点递给俞信之,带着欲哭的声腔,催促他快吃。俞信之接过女子递来的糕点,小声叮嘱她快回去,说自己没事儿,让大家在外面不要为了他闹事,各自顾好性命要紧。

“怎么能不管,大家都气死了。那些人现在跟疯子一样,什么人都抓。说什么维持治安,说到底还不是为了钱。听说政府和租界的巡捕房勾结,抓一个共产党多少钱。可这关俞老师什么事,课堂上就把人抓走了,还有没有王法。”

女子越说越气,再看一眼被打得遍体鳞伤的俞信之,眼圈一红。

“俞老师,你放心吧,我一会儿就去找严兰鹤,他说过不打你的。他要是不放你出来,我就去找我爸,不就是要钱吗,我让我爸拿钱把你赎出来。”

俞信之说大不了一死,他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女子口快,她说不准俞信之死,又觉话语唐突,满面绯红,她说她先回去了,又说一定会救他出来。俞信之来不及阻拦,女子已经一阵风般离开。俞信之无奈一笑,拿着手里的糕点放进嘴里,一阵粗砺的坚硬感,让他警觉,迅速用手捂住了咀嚼的嘴巴。一张半厘米宽的窄小纸条上写着“孤星现,待天晓”六个字。俞信之看完,将字条毫不犹豫塞进嘴里,就着糕点吞咽下肚。

“严兰鹤,你给我出来。你个大骗子,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英租界巡捕房的院里,章清芝站在院正中,扯着嗓子喊,没有人上来驱离,所有巡捕都站在一旁面带笑容等着看戏。探长严兰鹤从屋里跑出来,拽着章清芝的胳膊往屋里拖。

“我的小祖宗哎!我不要面子的吗。来,来,有什么话咱屋里说,行不行?”

章清芝不情不愿被严兰鹤拽进了屋里,严兰鹤呵斥围观的手下,别看了,快去干活。章清芝走进严兰鹤的办公室,劈头盖脸质问他:

“你说过不打俞老师的,这才进来几天,怎么浑身是伤。说,是不是你吩咐人打的?”

严兰鹤关上门,做出让章清芝说话小点声的动作,安抚道:

“小丫头片子不懂事。你说被抓进巡捕房的人,有几个全须全尾出去的?何况他俞信之还是众所周知的通共嫌疑犯,我要是让他在牢房里毫发无损,我岂不是明摆着跟他是一伙儿的?不过你放心,俞信之受的都是些皮外伤,在巡捕房可比去中统军统的黑牢房安全多了,最起码我保证他性命无虞。”

“鬼才信你说的话。那你能不能把俞老师偷偷放了?就说巡捕房有人劫狱?或者失火什么的?”

“那不行,这么拙劣的借口,你以为中统军统都是一群饭桶?你这是不把老舅的命当命,坐实了你舅舅我跟俞信之有瓜葛。”

“哎呀,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就是不想帮我,我走了。”

严兰鹤伸手拦住章清芝,让她稍安勿躁。

“你这么下劲儿救俞信之,舅问你,你是不是喜欢他?舅可告诉你,你喜欢谁都行,他可不行,想想你爸你妈,还有咱们家的生意,你不要命了?俞信之可是通共分子,谁沾边谁倒霉。”

“舅舅乱说什么呢?我就是打抱不平,你们课堂上把我老师抓了,还不许我们说句公道话吗。通共,通共,有确凿的证据吗?还不全是你们说了算。我就问你,俞老师这颗人头又值多少钱?”

“怎么跟舅舅说话呢,没大没小。你先回去吧,回去跟你妈说,我今晚去你家吃饭。”

“你不救俞老师,我就不说。”

严兰鹤满脸堆笑,连哄带推将章清芝送出门,安排人将她一定送到章公馆。

傍晚,严兰鹤出现在章家客厅,进来就问姐姐章清芝还生气吗?说自己今天把她得罪了,实在是她让帮忙的事太棘手。严兰娟埋怨弟弟:

“我早说过让你不要干巡捕房那个探长,来帮你姐夫忙,你不听。说到底给洋人干活,干好干坏都是落骂名,干好了,国人骂你,干坏了,洋人国人一起骂你。有什么好?”

“人各有志,你不要勉强兰鹤。我看他现在干得也挺好。世道不太平,有活干就不错了,不要挑挑拣拣。但有一条,我得跟兰鹤说清楚,赚钱没错,但不能干谋财害命的勾当。”

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章怀宁开腔,严兰鹤立马笑脸贴过去,附和着章怀宁的话,在他身边的沙发上坐下来,开口道:

“姐夫,我正有事儿让让你帮忙出出主意,这几日为难死我了。姐夫你也知道我的,我这个探长就是为了小钱,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平时抓的都是租界内的小蟊贼。你说这个俞信之,是政府下令,巡捕房配合去抓的。梁将军说要引渡到军统审问,李专员说要引渡到中统查个明白。可这俞信之又是小芝的老师,小丫头一天三次求情,让我救人。我现在真是一个头三个大,俞信之还真是个烫手山芋。”

章清芝从楼上下来,打断了严兰鹤的话。

“爸爸,你能不能出点钱,让舅舅疏通一下关系,救救俞老师。我保证俞老师真的不是什么通共分子,他就是个喜欢钻研学问的学者。他讲课大家都愿意听。”

章怀宁目光似鹰隼,看向章清芝,章清芝噤口不言。他又环顾众人,说话的语气不怒自威:

“我不管这个俞信之是干什么的,但是章家就是生意人,我不允许任何人跟共产党有丝毫牵连。兰鹤你说俞信之通共,有证据吗?”

“没有确切证据,也就从他的住处搜出一箱子文件资料,那些字写的最多的就是马克思、列宁这些外国人名字。”

“俞老师是老师,研究一下怎么了,他以前在课堂上也给我们普及马克思主义,也没见抓他,现在怎么突然就抓了?”

章清芝不满意严兰鹤的说辞,章怀宁接口道:

“既然这样,找个懂这些理论的专家看看,若真是研究资料。兰鹤你趁早脱手,别瓜田李下的,授人以柄。”

“姐夫,我怎么脱手?给谁啊?”

“你问问青帮,他们不喜欢干这类勾当吗?有影没影的事儿中间赚差价。他们给你钱,你把俞信之给他们,至于他们交给谁,就与你无关,你只管拿钱。梁将军和李专员问下来,你是租界里的探长,他们也管不到,让他们找青帮要人。”

“姐夫,这主意妙啊,我还能赚一笔,就听姐夫的。”

“不行,舅舅不能把人交给青帮,那是黑道,俞老师会被他们打死的。”

章清芝急得要哭出来,严兰鹤为难地看着父女俩,中间和稀泥:

“哎呀,舅舅也就是随便问问,这不是还没交吗。小祖宗,不哭,不哭。”

严兰娟从厨房出来,招呼众人:

“行了,别为了个外人闹得一家不开心,现在是吃饭时间,咱们该开饭了。”

晚饭结束,严兰鹤告辞,严兰娟喊弟弟略等等,她有话对他说。严兰娟把严兰鹤送出门,边走边说话,姐弟俩在小花园里站定,严兰鹤望着屋里的灯光,问姐姐:

“是不是搞错了,这种事儿不能乱说的。姐姐一定要想好,你吩咐的事儿,做兄弟的不会说半个不字,就是担心姐姐,最后别把自己伤着了。”

严兰娟拍拍兄弟的肩,说她心里有数,他只管做就是了,有什么事情她兜着呢。

军统调查站,助手正在跟梁铮汇报情况,梁铮听完,面色平静,将手里的烟头摁灭,眯缝着双眼,语气淡然:

“有点意思,看来这个俞信之还真是条大鱼。他一被抓,共党的电台有动静了,安排人手把这部电台给盯紧了,务必把那个孤星的代号给找出来。如此说来,严兰鹤把俞信之卖了也好,吩咐青帮的弟兄们,仔细看好了,咱们放长线钓大鱼。中统那边有什么动静?”

“李专员也派人盯着呢。不过将军放心,他们那些只会暗中监视的盯梢人都在咱们的掌控范围。”

“好,这次的事情一定要办好,立一功给戴局长长脸,你我都有好处。把严兰鹤也给我盯住了,这是条老泥鳅,俞信之是从他手里放走了,谁知道他是真是假。”

助手朝梁铮坚定地敬一个礼,请他放心,现在就去安排。梁铮挥手,助手离开。

自从把俞信之卖给青帮,严兰鹤就落得无事一身轻,带着几个巡捕,天天在租界里晃荡。这家咖啡厅,那家歌舞厅,他进去没人敢拦。夜晚走到天蟾剧院门口,严兰鹤打量着门口的招牌,招手将手下人叫过来,低声吩咐着,只见五六个巡捕分成三组,四散开来。严兰鹤大摇大摆从正门进去,剧院老板殷勤迎了上来。

“严探长,今天来得巧,凤舞小姐马上就要登台了,这就给你安排上座,您请!”

穿过嘈杂的人群,严兰鹤跟着老板走上二楼的包厢。天蟾剧院演洋剧,穿的服装也是开化的洋装,演剧中间穿插歌舞,洋歌洋曲洋舞,最受欢迎的名角叫凤舞,听说她在西洋留过学,唱歌跳舞的气韵腔调有西式的热情奔放,又恰到好处拿捏着东方人的含蓄柔美。凤舞一年前在天蟾剧院亮相,随着大家口口相传,天蟾剧院一时风头无两,但凡有点儿势力财力的人,都想来一睹凤舞的神采。尤其达官权贵,对凤舞献殷勤者趋之若鹜。聚集的人多了,天蟾剧院成为鱼龙混杂之地。然而凤舞虽说在舞台上艳光四射,但日常生活中却总深居简出,孤高清冷,根本不把那些权贵放在眼里,越是这样,越让人着迷。

严兰鹤对凤舞也是心向往之,但他自己也清楚,论财势,自己在凤舞面前根本排不上号。已经换上便衣的手下来跟严兰鹤汇报,严兰鹤心里一沉,猜测成真了。他看向舞台中央光彩照人的凤舞,心里酸酸的。眼高于顶的凤舞小姐,竟然看上有妇之夫,可气的是这个有妇之夫还是自己的姐夫。前些天去姐姐家,严兰娟让弟弟暗中帮她调查丈夫章怀宁是不是有外遇,严兰鹤派人暗中跟踪章怀宁,最后查到了他光顾天蟾剧院,今天晚上他不过带人来验证,果不其然,凤舞登台,章怀宁就从后门离开。严兰鹤想起当时还担心姐姐受伤,没想到自己也被伤了。

打斗吵闹声打断了演出,严兰鹤从包厢里伸出头,看到自己的便衣手下正和一帮人起了争执,两伙人正拳打脚踢从二楼出来。严兰鹤大喝一声住手,现身在二楼的楼道口。看到是自家的探长,严兰鹤的手下指着对面的人站出来告状:

“探长,就是他,在凤舞小姐的房门口鬼鬼祟祟,我只问了句‘什么人’?这个家伙二话不说,上来就动手,要不是老子身手灵活,早被他打了个鼻青脸肿。弟兄们不忿,上来找他理论,没想到这家伙也不是一个人。”

“哦?在租界的地盘上,还有人这样嚣张?敢问阁下谁给你的底气呀?今天不说出个一二,我这巡捕房的大牢可不是摆设?”

“严探长,多有得罪。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了。”

梁铮从天蟾剧院的门口走进来,招呼着严兰鹤。严兰鹤冷哼一声,讽刺道:

“梁将军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怎么?租界也被梁将军监视了?这个外交文书严某还未看到,难不成只有梁将军看到了?”

梁铮尴尬一笑,不等手下人说话,直接呵斥:

“你僭越了知道吗?还不赶紧给严探长赔罪,再多说一句,我也保不了你。”

梁铮手下朝严兰鹤赔罪,严兰鹤手下趾高气昂地站着,一副扬眉吐气的神态。穿着演出服的凤舞不失时机走了过来,跟梁铮和严兰鹤道歉。

“凤舞惭愧,平白让严探长和梁将军起了冲突。来者都是客,今晚呐,凤舞多加一场,给两位贵人赔罪。老板,安排严探长和梁将军上座。”

剧场内欢声雷动,一张的票价看两场演出,还是凤舞主演,这可是天蟾剧院从未有过的福利。

梁铮的包厢内,刚才与严兰鹤手下争执的助手被单独叫进来,梁铮问他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将军,咱们的无线电监测车追踪到电台信号在天蟾剧院附近,四周已经派人查过,只剩这天蟾剧院内还未彻查。尤其二楼,连着剧院演出人员的起居室,比较私密,不好查。”

“不好查也得查,这几日盯紧了,外松内紧,门口一只苍蝇也别放过。电台若再有声音,立马把剧院围起来,翻个底朝天,我就不信查不到。下去吧!”

梁铮点燃一支烟,出神望着舞台,其实是在想事情。共党电台孤星的代号出现,手下就来跟他报告俞信之死了。本来他已经跟青帮的头目说好,将俞信之人不知鬼不觉地送到军统,没想到押送的路上由于分赃不均,发生内讧,混乱打斗之中俞信之惨遭横祸。要知道为了立功,他已将自己调查站的此次秘密行动上报当局,一块眼见到嘴的肥肉飞了,梁铮怎能不恼火。但因祸得福,监测到了共党的电台,

梁铮确定,这个电台就是共党的地下指挥中心,而那个叫做孤星的代号才是真正的大鱼。如今这是唯一的线索,梁铮必须抓住,为了补救工作的失误,他已跟上峰立下军令状,一月之内,必定抓获孤星。

这几日,章清芝像换了个人,不再往街上乱跑,即使在家里,她也安静寡言,坐在那里若有所思的模样。严兰娟和章怀宁对视一眼,眼神充满疑惑。章清芝忽然问章怀宁:

“爸爸,咱们家南下的货船几时开?我在报纸上看到沿线在打仗,不太平。”

章怀宁惊讶地看着面前的闺女,跟严兰娟开玩笑:

“难得我家闺女长大了,开始关心咱家生意了。这我得问问邱叔,叮嘱一下邱叔路上安排妥当,别让居心不良的人把货半路劫了。”

章怀宁立马喊下人去找邱叔,他有重要的事情问他。严兰娟嗔怪丈夫:

“你也太宠了,一个毛丫头知道些什么,用你这样火急火燎的,搅闹得别人也不得安生,明天去公司了问问就得了。”

“夫人此言差矣,毛丫头也有转性儿的时候,也许这就是一个契机。难得闺女这片心意,老父亲得支持鼓励。咱们一把老骨头还能强几时,迟早还不得把家业交给孩子们打理。”

章清芝跑过来抱着章怀宁撒娇,说爸爸最好了。章怀宁笑得合不拢嘴,严兰娟看着父女俩亲昵的模样,目光转向门外。

深夜,章公馆的后花园静寂无声,草丛里传来蟋蟀的吟唱,显得分外响亮。一个黑影穿过草地,在后花园一片废墟的仓房前驻足,敲门,开出一条缝,人影闪进去,黑暗中传来轻微的说话声:

“俞老师,我今天问清楚了,我们家南下的船后天夜里出发,到时候你穿上伙计的衣服赶到码头悄悄上船。只是这两天还得委屈你在这里藏着,食物可还够吃?我今夜抽空再给你偷偷送来些。”

“清芝,谢谢你。没有你,我这条命可能就交代了。”

“俞老师你可别这么说,这些都是清芝愿意做的,只要俞老师安全,我就放心了。”

得知俞信之遇害的消息,章清芝伤心且沮丧,她走在大街上,被一个乞丐拦住要钱,她本想喊巡捕将乞丐赶走。没想到乞丐大胆,抓着章清芝的手不放,低声对她说“清芝,救我。”章清芝目光瞬间清亮,面对眼前死而复生的俞信之,章清芝心头涌起狂喜。俞信之跟她说自己从青帮如何死里逃生,如今走投无路,只能来找她,让章清芝在狂喜之上又带着点孤勇。她将俞信之偷偷藏在章家后花园的仓库里,等章家的货船出海南下时,让俞信之借机离开。

俞信之问章清芝难道不好奇自己的身份,不怕被牵连吗?章清芝说她不管俞老师是什么人,她只相信俞老师是个好人。她一直都记得俞老师给她们讲过的道理,赶走帝国主义侵略者,建立一个独立的新中国,老百姓不受人欺负,堂堂正正做人。章清芝说相信俞老师,也佩服这样的俞信之。

严兰鹤没想到严兰娟亲自来巡捕房找他,他不敢看姐姐的目光,他还没想好怎么跟姐姐说章怀宁的事儿。没想到严兰娟一进来开门见山:

“那个女人是不是天蟾剧院的凤舞?”

严兰鹤惊讶地看着姐姐没吭声,严兰娟抹眼睛,严兰鹤赶快拖椅子。他安慰姐姐,却有些力不从心。严兰娟开了口:

“我在他的西服口袋里不止一次看到过天蟾剧院的票,我让你查不过是为了骗自己。谁知道你也不来见我,我就更确定了。你的心思瞒不过我,你也喜欢那个狐狸精,你不来跟我说,是怕我去找那个女人的麻烦。没出息的东西……”

“姐,姐,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样,没根据的事,不能乱说,我这不是还没查清楚吗?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你还要怎么查?查到他们俩共处一室,捉奸在床吗?”

严兰鹤伸手捂姐姐的嘴,低声阻止严兰娟,小心隔墙有耳,姐夫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传出去对章家名声也不好。严兰娟甩开弟弟的手,气愤地说自己还要什么脸面,自家兄弟胳膊肘都往外拐。章怀宁就是个陈世美,自己陪着他吃苦受累,现在发迹了,就忘了糟糠妻。严兰鹤小声嘀咕一声,凤舞又不是公主。严兰娟狠狠地盯着弟弟,语气强硬:

“你去跟那个女人说,离你姐夫远点,你姐姐我也不是吃素的,当初我能帮你姐夫打出一片天,现在把我惹急了,我让他们天都塌了。”

严兰鹤点头如捣蒜,平复着姐姐的怒气。严兰娟说完,起身就走,又转过身,警告弟弟:

“还有你,离那个女人也远点。别想着你姐夫没戏了,你往上凑,我不许严家跟那个女人有瓜葛。”

严兰鹤苦恼自己怎么卷进了这种事情里。要是还像以前什么也不知道,单纯只是自己心里喜欢该多好。现在他看见凤舞,总是不由自主想起章怀宁。以前他总会借着巡逻的由头在天蟾剧院附近转悠,现在上街巡逻他也提不起劲儿。以前看到凤舞的身影巴不得赶紧贴过去,现在凤舞正朝他走来,严兰鹤自欺欺人用手挡着自己的脸,生怕跟凤舞打招呼。凤舞没有看到他,与他擦身而过,径直走进路对面的大中华咖啡馆内,严兰鹤内心又一阵失落,鬼使神差也跟进了咖啡馆。凤舞竟然和梁铮面对面坐在一起,她若无其事端起面前的咖啡,朝梁铮淡然一笑。严兰鹤确信凤舞的目光瞥见了他,他还以微笑,凤舞却没有任何表情,他失落地在离凤舞丈远的门口位置坐下。突然,凤舞朝梁铮拔出了枪,她高喊一声:

“孤星隐,待天晓。”

枪声响起,严兰鹤恍见自己身边有人朝凤舞开枪,严兰鹤来不及细想,毫不犹豫扑向凤舞。凤舞和他一起倒下,凤舞朝他凄美一笑,跟他说“谢谢”,严兰鹤气息奄奄,什么也说不出来,拉着凤舞的手,想笑没笑出来,闭上了眼。

梁铮站在办公桌前,桌上放着一部电台,是从凤舞的住处搜出来的。本来一切都在掌握中,谁想到那个女人不要命。他命令手下在天蟾剧院部署的监视,被共党察觉,电台静默,线索断了。梁铮只得铤而走险,故意让手下放出重要情报,打草惊蛇。他要验证俞信之是否真的死了,他确信天蟾剧院一定有共党的通信员,救出俞信之就是他们当前的首要任务。凤舞上当了,梁铮确信只要盯紧着她,就能抓到与她接头的人,而那个人就是孤星。可惜只差一步,千钧一发之际,凤舞用枪指着他,他若不出手,当场横死的那个人就会是自己。助手走了进来,小声问梁铮,接下来的计划是否继续,梁铮的命令阴鸷狠厉:

“就照原来的计划行动,就算变成鬼,也要把俞信之给我抓过来。”

看到严兰鹤的尸体,严兰娟悲痛欲绝,牙关咬紧。那个女人,夺走了丈夫的心,害死了弟弟的性命,而她却死了,严兰娟的恨和怨无处安放。她幽怨地看向丈夫,他似乎比自己还要痛苦,严兰娟不想再隐藏,说出的话尖刻而讥讽。

“章怀宁,她死了,横死街头。哈哈哈……可惜呀,你还不能去收尸,她是共产党。哈哈哈……你那么喜欢她又怎么样,她连你都骗了。”

“够了。”

章怀宁的呵斥,让严兰娟一惊,她看到丈夫转身上楼的背影,她看到他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又稳住了。严兰娟朝那个背影凄厉地喊道:

“章怀宁,我恨你。”

码头上,章清芝跟着父亲,吩咐伙计往船上搬货,这是一批要运到香港,再出口的绸缎。搬货的伙计被章怀宁喊停,章清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伙计低着头来到章怀宁面前:

“告诉船上的大家伙儿,这次出海,沿途不太平,提醒大家小心为上。”

伙计唯唯诺诺应着章怀宁的话,不敢抬头。

“把货船给我围起来,一个也不许放走。”

身着戎装的梁铮带着军队,端着枪,齐刷刷指着货船。章怀宁向梁铮抱拳,问他如此兴师动众,不知所为何事,梁铮面带笑容,走到章怀宁面前:

“章先生,见外了,一会儿你就知道原委。梁某我呀,行伍之人,做事明人不说暗话,为了党国利益,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当然也不会放过一个共党分子。”

梁铮让手下进货船搜查,手下人从货仓拿着一盒药品递给梁铮。梁铮将药品举到章怀宁面前:

“章先生,这艘货船在海关登记的可是丝绸,这刚从香港进口来的药品又转到香港去,图什么呢?我要是没猜错的话,跟这药品一起走的应该还有俞信之,你说这货船走到半路会不会被共党劫持了,药品直接送到匪区?”

章怀宁目光平和,一声轻笑,对梁铮说出的话绵里藏针。

“梁将军,章某就是一生意人,什么赚钱做什么。梁将军先前找到章某合作赚钱,自然有其他人也想赚,我奉劝梁将军,有些事情该放手时且放手,不要计较太真,以防引火烧身。”

梁铮面色微变,瞬间恢复笑脸,道:

“章先生不着急,先把眼前事处理了,再说以后。”

梁铮面朝货船,大声喊道:

“俞信之,你跑不掉。你们共产党一向主张不伤害老百姓,可为了救你一个,死了多少人你不会不知道?今天你若不出来,本将军会让码头上的人全部为你陪葬。”

梁铮一把拽过章清芝,用枪抵住她的脑袋。章怀宁神情狠厉,他警告梁铮,若敢伤女儿半根毫毛,他要梁铮死无葬身之地。梁铮阴笑,厉声喊着俞信之,让他出来。凤舞用她的死,让梁铮确认了两件事,俞信之没死,并且会借章家的货船逃离,而且很有可能,俞信之就是孤星。本来凤舞死之前,梁铮对这些只是猜测,青帮发生火拼,他让人核查过人数,死掉的人和活下来的人与押送俞信之出发时的人数对不上,只有一个可能俞信之逃脱了。为了抓到从青帮金蝉脱壳的俞信之,梁铮封锁了出城的所有要道,并查出近期出海的只有章家的货船。为了进一步证实自己的猜测,梁铮故意让人在天蟾剧院放出风声,收到情报,章家的货船会在半途遭到日本人伏击。若天蟾剧院里隐藏的共党电台静默,消息要传递出去,只能靠通信员。凤舞出动了,梁铮暗自得意,只要顺着凤舞这条线,一定能逮到孤星。可惜在大中华咖啡馆,凤舞察觉到自己已暴露,宁愿自己被杀也要掩护她背后的人,梁铮气急败坏。好在昨日大中华咖啡馆发生骚乱后,梁铮果断让人及时封锁消息,梁铮赌俞信之还未收到消息,只要章家的船按时出港,计划逃跑的俞信之一定会在。

刚才在章怀宁面前不敢抬头的伙计站了出来,一换唯诺的神态,正义凛然道:

“我就是你要找的俞信之,把章小姐放了,她什么也不知道。”

“真的吗?若我没记错,你是章小姐的老师,你在巡捕房的大牢里,她去看过你,然后你就被严兰鹤放走了。你从青帮逃出来,如今又出现在章家的货船上,事情真有这么凑巧?”

“梁铮,你什么意思?我劝你好自为之,不要自作聪明。”

“章先生,虽说章家头上大树遮天,可今天梁某真要斗胆一把,劳驾您也到梁某的鄙处走一趟。若有事,党国利益至上,再大的伞也护不了章家,若无事,咱们皆大欢喜。章先生,请吧!”

严兰娟收到丈夫和女儿被梁铮押往军统调查站,气不打一处来。她心里虽说不能原谅丈夫,可她更恨那些忘恩负义,欺负章家的人。心里又气又急的她,此时正在李存良的府门口大闹,只因见不到李专员的人。闹得实在不像样,李存良只好让人将严兰娟请进门。严兰娟见到笑脸相迎的李存良,一点不客气。

“李专员的门槛好高。怎么,看到章怀宁被梁铮抓起来,害怕了?俗话说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章家能走到今天,岂是一个梁铮说了算的。李专员不要忘了,这次船上的药品是谁的?陈部长这发国难财的罪名,若不小心被各大报纸知晓,不知道李专员作为他的代理人担不担得起呀?”

“章夫人说话见外了。章先生与李某情同手足,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章先生有事,李某岂能袖手旁观,这不正在合计如何让章先生全身而退吗。”

严兰娟冷哼,不苟言笑地说:

“看来是我冤枉李专员了。我这人脾气急,一看丈夫和闺女被梁铮抓了,这心里就没了主意,能想到的只有李专员。你看,我今天来也没带什么像样的礼物,只给李专员拿了章家公司业务上往来的账目。李专员可能还不知道,这章家生意做得好,秘诀就在于不管跟谁合作,这一笔一笔的账目记得特别清楚明白。你看这笔账,前两年梁将军与章家开办过公司。主营业务吗,就是梁将军中间牵线搭桥,章家在后面官价收购棉纱,然后公司再以市价销售,所得利润梁将军七,章家三。”

李存良接过严兰娟手里的账本,满脸堆笑。

“这账记得好,记得妙。我正要去找梁铮,给他看了,不怕他不放人。章夫人安心回家等消息吧。”

严兰娟回到家,坐立难安。章怀宁带着章清芝出现在家门口,严兰娟跑过去拉着女儿看了又看,喜极而泣,问她那些人有没有打她,章清芝摇摇头。章怀宁语气沉重地说:

“清芝估计得走了,去国外避一避,这次的事情梁铮闹得太大,留在国内对她不利。”

章清芝拉着母亲,哭着说自己不要走,严兰娟不说话,她知道章怀宁是对的。章怀宁说还是走吧,走了最安全,章家这次能死里逃生已算万幸,俞信之若不站出来承认,梁铮继续查下去,整个章家都脱不了干系。章怀宁身心疲惫,长舒一口气道:

“那些当官的人,为己牟利不择手段。搜刮民脂民膏,大发国难财,无所不用其极,可一旦事情败露,逃得比兔子还快,梁铮和李存良都是同类人。我这些年与他们这些人打交道,每天都是与狼共舞,早做好了身败名裂的准备。李存良这只老狐狸,为了确保自己万无一失,他不但拿着兰娟给的账目去威胁梁铮,还让我写下字据,货船私藏药品,中饱私囊,由章家承担一切后果和损失,才答应不再追究章家勾结共党的罪责。梁铮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他不会就此放过章家。看吧,明天的报纸都是骂章家的,为富不仁,祸国殃民,我章怀宁也无异于汉奸了。”

严兰娟忘了先前的恨,心疼丈夫,她问他有这么严重吗,章怀宁苦笑,跟妻子说对不起,又要让她跟自己受苦了。严兰娟因章怀宁这句话落泪,她跟着他,从来就不怕苦,只怕他心里没有自己。章清芝小心翼翼地问父亲:

“爸爸,俞老师是不是真的没救了。”

章怀宁沉默不语,章清芝哭,她自责不能救俞信之,反而让他死了。章怀宁拍拍闺女的肩膀,宽慰道:

“走吧。俞信之是个英雄,他也救了章家。”

半月后,太平洋的一艘游轮上,章清芝看到报纸上的最新消息,共党头目俞信之被枪杀,梁铮因铲除孤星有功,军衔再升一级。于此并列的消息,是对章怀宁口诛笔伐的文章,唯利是图的奸商,见利忘义。章家的生意一落千丈,从最兴盛时的一枝独秀,沦落为现在人人恨不能得而诛之。章清芝合上报纸,望见红日跃出海面,她只能在心里为双亲祈祷。

1948年,解放战争已由战略防御转入战略进攻,身着解放军军装的章清芝正在接受任务,她已成为隐蔽战线上的一名战士。组织要求她回到最熟悉的地方潜伏下来,与敌人周旋,迎接最后的胜利。这是黎明前的黑暗,斗争环境更为险恶,她不但要隐藏好自己的身份,不能告知任何人,包括她最亲的人。她还要面对无数熟悉的面孔,面临许多未知的险境,但无论何种境况,都不能暴露秘密,随时做好牺牲的准备。

回到出生的地方,章清芝是充满期待的。战火频仍的故土音书中断,当她在陌生的异国收不到父母的回信,担忧和思念让她毅然决然回国。归国途中,她结识了又一个俞信之那样的人,如今已是她的上级。若说昔日俞信之在她心中种下的只是种子,如今眼前的俞信之开始让种子发芽、成长。万里归途,那是章清芝收获理想和信念的旅途,她终于明白俞信之的坚定与从容源自何处。她亦想起父亲在声色犬马的生活中,逢迎权贵的疲惫与无奈,还有痛心疾首的悲愤。犹记出国时,章清芝问父亲,既然如此困苦与绝望,为何不离开,到世界任何地方,找一处没有战乱,没有勾心斗角的地方,安宁度日。父亲说若国破家亡,就算逃得再远,心也如同火焚。他叮嘱章清芝,无论走多远,不要忘记根在哪里。他让章清芝永远记着,离开只是暂时,父母双亲永远在家等着她归来。回到国内,战争阻断了章清芝归家的期望。兵荒马乱,民生多艰,满目疮痍的山河故园,让她决定追随俞信之的脚步,坚定的选择也让她漂泊的心找到了归处,知晓自己为何而来。

未见父母面,转眼已三年,每每想及此处,章清芝总是难过。然而她此次回去,与父母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认,又添一重心伤。此时的她已不是章家的女儿,她是一名战士,服从命令是天职。她将成为城市角落一家餐厅的服务员,也是共产党在那座城市隐蔽战线上的通信员,她需要以高度的警觉,万分的小心执行上级指令,完成任务的上传下达。当接收到回家却不能见父母的命令时,章清芝流下了眼泪,她向组织打听父母的近况,只收到简短的答复,“二老安好,章先生背负骂名,章家生意萧条。”

章清芝隐蔽下来后,接受的第一个任务,到大中华咖啡馆接头,转达上级组织的任务“三日后,会有一批解放区转来的法币,请灵活处理,把处理后的钱买成布匹、百货,或者药品,运往解放区。”

清早,大中华咖啡馆刚开门,章清芝走了进去。看到预订好的位置,章清芝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凤舞当年坐过的位置,她再望向门口的座位,严兰鹤好像坐在那里朝她笑,章清芝鼻子一酸,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此情此景,她突然体会到了当年凤舞死之前,喊得那句“孤星隐,待天晓”的悲壮。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没忘记自己的使命——保护自己的同志不暴露。还有俞信之,他真是孤星吗?已不重要,只要组织需要,他可以是任何人,就算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章清芝忽然觉得,此时的她与凤舞、俞信之是如此亲近,就算生死相隔,也难以阻断彼此心灵的对话,无语胜千言,为了共同的信念,他们前赴后继,朝着光明的目标前进。

背后脚步声响起,章清芝挺直了脊背,紧张激动,一个沧桑熟悉的声音响起:

“小姐,你好!孤星耀东方。”

“暗夜待天晓。”

章清芝回头,热泪顺着面颊滑落,她惊讶到失声,面前的人也看着章清芝热泪盈眶。但他们不能拥抱,心底情感的万千波涛全化作表面的平静无波。章清芝的声音颤抖:

“噢!爸……爸……你就是孤星。”

章怀宁欣慰地笑着,说很高兴她去到了光明的地方。章清芝说她以为孤星是已经牺牲的俞老师,现在不过是代号重新启用,没想到孤星一直都在,只是隐藏了起来。章怀宁语气沉痛:

“为了掩护我,凤舞看到我在街角下车,义无反顾选择死亡。俞信之明知道他那天晚上出现在章家的货船上是梁铮的圈套,依旧选择从容赴死。梁铮及时封锁了凤舞死亡的消息,俞信之若不出现,就意味着他收到了消息,梁铮就会继续追查,盯上章家,我就有暴露的危险。凤舞牺牲的那天晚上,我去见过俞信之,他说我比他更有价值,他要用自己的死打消梁铮的疑心,让梁铮相信孤星已找到。章家就算受到波及,也只是名誉受损,不会伤及根本,我就能继续隐蔽下去,等待组织重新召唤的那天。”

“你一直都知道俞老师?是你在救他?”

“俞信之是我们党重要的地下负责人,营救他是我和凤舞的任务。你去巡捕房大牢里看他,我已将救他的消息藏在糕点里。再帮你舅舅出主意,把他卖给青帮。借着青帮乱斗,浑水摸鱼将他救出来。再让他扮作乞丐找你帮忙,让他跟你提起乘章家的货船离开,这都是我暗中计划好的。不成想被梁铮先一步察觉,搅乱了计划,让凤舞和他付出了生命。是我大意了。”

时隔多年,听父亲讲起前尘往事,章清芝看到父亲斑白的鬓发,惊讶又心痛。

“爸爸,请不要自责,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对不起,我现在才懂你的勇敢与坚定。你与梁铮开公司,与李存良合作建制药厂,表面上是逢迎权贵,敛财无道,其实不过以此为隐蔽,把钱财药品通过香港,源源不断送到大后方。爸爸,你太伟大了!原谅我这么晚才理解您。”

章怀宁看着面前的女儿,也是自己的同志,感叹道:

“不要说抱歉的话,也不要说艰难,相比那些牺牲的战友,我们何其有幸还能活着。既然活着,就要坚定走下去,不能让他们的鲜血白流,不能辜负他们用生命为我们铺出来的路。你看,太阳升起来了,天快亮了。”

章清芝看向窗外,温暖的阳光照进咖啡馆,沐浴在阳光中的章怀宁像一尊坚毅的雕塑,章清芝不知道父亲此时在想些什么,但她知道自己的内心变得坚定有力量。任务已传达,章怀宁起身与章清芝告别,他潇洒地说道:

“孤星已沉寂太久,就让这个代号再响起来吧!你说梁铮听到会不会害怕?”

章清芝没说话,看着即将离开的父亲,强忍眼泪。章怀宁点点头,以一个父亲的慈爱叮嘱女儿:

“你要保重!我也该回家了。我虽不能告诉你妈妈我们是同志,但我会骄傲地告诉她,我们正一起迎接新生的太阳。”

跟在章怀宁身后,走出咖啡馆的门,章清芝望着渐行渐远,踽踽独行的老父亲背影,擦干眼泪,向着与父亲相反的方向,迈出坚毅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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