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散文：我的那盆纹竹
一——兼谈闲书《幽梦影》
文·夜雨一江
昨夜，我从网上下来，正想睡去，忽见案桌一角的那盆纹竹已枯黄叶缀，啊，我太粗心了，回家这多天，却一直没有发现。也怪这盆纹竹伴我太久，且生命力超强，这多年，她总是默默地长着，陪我送走了5个春秋。望着她那孤零的枝干，我几欲落泪，去上海近4个月，回来也有这多天，她却生生地干凋而去，我的罪过实在太大了。
一种难以名述的情绪让我茫然良久，躺在床上，信手拿起那本钟爱的闲书《幽梦影》翻阅，那句：“居城市中,当以画幅当山水,以盆景当苑囿,以书籍当友朋”的哲言赫然入目，又让我惘然若失了好一阵子。
《幽梦影》的作者是张潮。张潮(1650～?)，字山来，号心斋、三在道人，江南歙县(今属安徽)籍，江苏江都人。生于顺治八年。他是清代文学家、小说家、刻书家。康熙初岁贡，入资授翰林孔目。其著作等身，除《幽梦影》外，还撰有《花影词》、《心斋聊复集》、《奚囊寸锦》、《心斋诗集》、《鹿葱花馆诗钞》等。编印有《昭代丛书》、《檀几丛书》等。
《幽梦影》一书210多则格言妙语，涉及范围颇广，诸如修身养性、为人处世、风花雪月、山水园林、读书论文、世态人情等等方面，无不将自己独特的人生见解，以格言体形式挥洒自哪地抒写出来或立言精警，使人思而得之；或含蓄蕴藉，令人回味无穷；或精新隽永，令人耳目一新；或情致盎然，读来耐人寻味。一则则格言妙语，无不凝聚着张潮对人生深刻的感悟，包含着丰富的哲理，闪煤油着智慧的火花。
这是一部品味、体悟人生情趣的书，意味隽永，几乎语语珠玑、句句峭拔，秀丽的风格特点，使它从问世以来就受到广大读者的欣赏，数百年来艺术魅力经久不衰,是一部“才子之书，亦大思想家之书也。”
这册闲书清丽雅致，教我爱不释手。我常常小心翻启那薄如蝉翼，黄褐残碎的边角，领略古人的禅心慧语，如沐春风。书中219句语录，载着花香、隔着幽窗，迈动轻灵的脚步，如穿越时空隧道而来的仙人，将人生与自然的禅机妙理与我娓娓道来，如梦一般迷离，如影一般朦胧。正如书中序言，“幽梦一帘花影深，清风明月露天真。山川万物皆文史，阅尽沧桑自在身。”
“ 天下无书则已，有则必当读；无酒则已，有则必当饮；无名山则已，有则必当游；无花月则已，有则必当赏玩；无才子佳人则已，有则必当爱慕怜惜。”格言如禅，将人生种种一语道破。
在明清众多的 小品文中，张潮的《幽梦影》以其不凡的鉴赏眼光，脱俗的境界，优美的文字而后来居上。作者用丰富的想象力，通过高超的驾驭文字的能力，使全书处处闪现思想的火花。
正如林语堂所言：“这是一部文艺的格言集，这一类的集子在中国很多，可是没有一部可和张潮自己所写的比拟。”
《幽梦影》最大的美感其实并不尽然是“杂文”的清新雅致，而是以多处灵动的姿态彰显缕缕禅思。《幽梦影》一书中若有若无的禅味恰恰符合了禅意诗歌的特质，其着眼点不在于文字的华美，技巧的娴熟，而在其内蕴的丰厚，力求达到明心见性、彻见心性的本质。而所谓“本心”又大多是一种“不可言说”的困惑和清澈之美。
“文章是案头之山水”。纵横山水之间，才偷得几多山水之趣。在天时明理的世界里，既看得清“落英缤纷”，更看得明“橙黄橘绿”。昔人云：“梅花三影，妙于梅花。”在笔者看来，《幽梦影》恰似一枝亦影亦形的梅花，枝干扶疏，自尔天然生动。
《幽梦影》又自有清丽的禅宗之风和明快的生活气息，如书中所言：“艺花可以邀蝶，累石可以邀云，栽松可以邀风，贮水可以邀萍，筑台可以邀月，种蕉可以邀雨，植柳可以邀蝉。”这些本是无生命、无感情的自然之物，在诗人的渲染之下顿时有了可观之美，而这美中又好似融合了淡淡的温柔之情。七个“邀”字韵味俱现。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境界有大小，不以是而分优劣。”笔者认为，有时鲜活的小境更能让世人体味参禅的美感并拥有一种向往，从而激励内心积极寻求禅道之中的真生命。
在作者看来，“闲”也是养生的心得，四季更具有独特的风情韵味，酒、书、棋无一不徘徊着生存的美感。当然，于赏心之外，更需感悟，才可以回归精神家园，方能达到涵容互摄的圆融境。在世俗看来情缠欲缚，粘着胶固的万物关系中，保持去来任运，自在无拘的平常心。如竹影扫佛时的阶尘，安恬不动；似月轮照映时的海水，澄澈无痕。
张潮也欲在其间批解繁华，淡定自然，所以语出：“梅令人高，兰令人幽，菊令人野，莲令人淡，春海棠令人艳，牡丹令人豪，蕉与竹令人韵，秋海棠令人媚，松令人逸，桐令人清，柳令人感。”于是乎，几种品格，万般姿态，移景而俱现，颇有几分舒朗和清淡的超脱。
“有青山方有绿水，水惟借色于天；在美酒便有佳诗，诗亦乞灵于酒。”其间追求的也是性灵与真情的物化，以及物化创造所追求的妙造自然和忘我的艺术境界，并于此之中怡然自得
“居城市中，当以画幅当山水，以盆景当苑囿，以书籍当朋友。”
这个张潮，生在那样的时代，似乎早已洞悉了如今这个社会，如今的我们。如何在喧嚣的城市中去获得心灵的宁静？如何去拥有一方只属于自已的空间？
试想，城市中到处高楼林立，无处不是砖瓦灰墙，长此下去，远离青山绿水，自然风光，那还有兴致情趣和怡味乐悠也？
因此，我们应该在家中掛几幅山水画，当作山川江湖来领略。我们应在桌上和阳台上放几个小小的盆景，当作花园来观赏。我们还应把书籍当朋友，与之谈心，这样也许人生就会少了很多的孤独寂寞。
品味半天，我拍掌而叫：好的，明天早上去江边花市，再去买几个小盆景。当然，纹竹一定是首当其冲要买的。
主意一定，随解衣而眠，我想今夜真是好一个幽梦影了！
2010/10/13日于武汉竹斋
